傍晚时分,山上飘着层层雾汽,从远处看来颇像一处幻境,透着股迷人凄美的神秘感。
楚璃带部下进入鳌山后,追兵怕他们借道鳌山离去,果断命五十人进山搜剿。
太尉府的人不是瞎子傻子,明知进山困难重重,会有迷失和误入陷阱的危险,无奈他们身上背着杨怀新的必杀令,一个月内,不计一切代价除掉楚璃!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行踪,这次若叫她逃了,下次还不知道哪日才能搜索到行踪。
负责这次行动的首领,是杨怀新的得力属下吴剑。
自命令下达,近将一个时辰之后,才有一名身受重伤的属下踉踉跄跄从山林中走出,按着流血不止的胸口嘶声喊道:“我们中埋伏了……”
话还未说完,人便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吴剑听后悲愤交加,恨恨地切齿道:“我偏不信了,弄不死他们区区十人!”
他愤然拔剑,带头驱马进林:“跟我冲进去,见人便杀!”
林中的薄雾随着天色渐暗,越发显得扑朔迷离,林间细细的风丝里夹杂新鲜血液的腥甜气,进林不久便能看见死去的属下。
不多会儿,一个凄厉的号叫声传来!
那声音亮却短促,划过便无一丝动静。
吴剑提剑向着发声处赶去。
然而等他到时只发现了一个被杀的属下,吴剑视力极好,发现死者的伤多在刁钻处,头顶,下颌,甚至下体。
这说明属下遭到了上下夹击,而对方的藏身方位,很可能在树上!
他抬起头去!
这时,一个黑影从耸入迷雾的大树上俯冲而下……
太尉府惨死的属下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喊,同样传到了楚璃耳中。
楚璃听声停步,特意数了数身边的属下们,连她和楚凤颜在内,正好十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纷纷浮在脸上。
人都在这儿,是谁对太尉府的人下手了?
说明迷失森林中还有第三方!
楚璃后背一阵冷汗。
不知为何,她直觉这个第三方并不简单。
“不管了,趁他们被缠住,我们赶紧离开。”楚凤颜下令道。
见楚璃失神,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等做人家的盘中餐呢,再不走当心腹背受敌。”
“走。”楚璃向杀戮声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深却淡然。
山路崎岖,他们选择的那条道是一处山坡沿上的一条小道,这里够隐蔽,易守难攻,而且只要他们切了后路,那帮人哪怕追来,也绝对拦不住他们。
月光透不过薄雾,让他们的行进之路变得格外曲折。
“小心点,”楚凤颜察觉出楚璃走神,时不时提醒一声,牢牢地跟在身后护着。
山城上的土经过前一阵子的大雪,仍有些发软,不小心的话会有打滑的情况发生,而这山坡下是一处山谷,据本地县志记载,此谷原叫无名谷,后人又为它起了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叫合欢谷。
因为百多年前曾有一对男女失足落入谷中,两人侥幸不死,在谷底等来救援,靠着下面的水与植物果实、禽鸟等存活了下来,后成夫妻,传为一段佳话。
楚璃走在小道上时,有意无意地往谷底看了两眼。
合欢谷。
她真羡慕那对不慎落谷的男女,他们在谷底的生活虽然会有担心害怕,但当他们两人产生爱情的时候,相依相偎之时,一定很安宁吧。
似想到什么,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笑。
“楚璃,你今天吃错药了?”
“是么,”楚璃笑容渐深,深到不可捉摸,能让人莫名地觉出一种痛来,她从合欢谷收回眼光,与楚凤颜苦笑,“那我一定吃错了很多错药,很多很多。”
若不是吃了很多错药,她岂会将大陈弄到如此田地?
真是讽刺,该来的不来,该走的不走,该死的,却还不死。
她有那么一瞬很想从上面跳下去,不管是刺骨的寒潭亦或坚硬的山石,她愿意去尝试一次。
毕竟对她来说,死也不过如此。
她自嘲地笑了下,打起精神道:“大家可别失足了,毕竟没有女人愿意跳下去,跟你们凑一对儿。”
身前的小又笑应:“哎,两位公主高贵非凡,属下们可不敢妄想。”
楚璃若非绷着公主架子,非给他两个爆栗子,让他知道个尊卑,“小子你皮痒了是么,连主子都敢调侃?”
“属下不敢!”小又身子板儿立马紧绷。
小又看起来十分乖巧,天生娃娃脸,自然他实际年龄也不过十八,白白净净的讨人喜爱,样貌虽不比阿年俊美,好歹是一个令人看着舒适的少年。
两句话化解了绷如弓弦的气氛,小又回身见主子面带笑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一声夜鹰的啼叫划破夜空,再啸叫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近到几乎触手可及。
楚璃小时候听一个缺德的男人说过,老鹰专吃尸体,它们的出现便象征着死亡,除此之外它们也吃一种活物,叫小孩,尤其是夜里不睡觉,想着法子整人的坏小孩。
那时楚璃十岁,这种话自是吓不着她,但她偶尔会给那缺德男人一点面子,在他说谎骗人的时候装模作样地听着,否则他自知骗不到手,以后再不说谎了,她再也瞧不见男人说谎时那可笑的模样,该有多可惜?
夜鹰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以及,一股死亡般的窒息。
小又从身上摸出一保短箭正要向夜鹰射去,楚璃低声喝止:“不要动,它死前发出的惨叫会引来别人猜疑,这只鹰,应该是人为训练过的。”
“可它同样会暴露我们的所在。”
楚璃抬起胳膊,那只鹰便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是一只猎鹰,哪怕夜色来临,它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而妖冶,楚璃跟它对视约两个数的时间,目光一动,意外发现鹰爪上有一块细碎的布头,她捻下一瞧。
她眼力极好,看出这布是上好的细葛布,朝廷专用,而且从它的质料上来看,应该是出于品阶不低的人身上。
而追杀他们的太尉人马当中,地位最高的不过是个打手头子,哪怕再受杨怀新重用,杨怀新这个老古董也绝不会允许属下越矩。
所以说,这只猎鹰碰过的人,是这鳌山中的“第三方”人马?
那位穿着上好细葛布的大人,究竟只是接触过这只猎鹰,还是说,他本就是猎鹰的主人呢?
鳌山,到底落在了哪家势力手上……
楚璃刚想到这儿,胳膊上的猎鹰忽然向她发出袭击!
尖利的喙直接向她的眼睛上啄来!
楚璃立时抬起手臂,手腕一翻打开了那只鹰,与此同时袖间一枚钢针出手,从猎鹰张开的嘴间射入,一击毙命!
死亡太快,猎鹰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尖嚎,便掉入山谷。
“山里有朝廷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楚璃道:“大家小心。”
“是。”
坡道前方情况未明,雾汽加上黑暗,使后半程的路有些艰难,在前面打头阵的小又不小心踩滑,身子骤然向山谷落去!
离他最近的楚璃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伸手抓住他肩上的衣服,凝气、用力,将他生生拽了上来,然而小又的身子还没站稳,一支长箭穿过迷雾,自山坡对面的山林中啸叫而至!
“啪!”楚凤颜挥剑格开。
接着,更多的箭从同一个地方射来!
匆匆一波格挡后,秘卫抽出大弓用箭回击,掩护着楚璃和楚凤颜向前方疾去。
“夺!”
一根箭斜插在楚璃脚下的土地上,羽尾铮铮作响。
她定定地看着这支箭。
冰削般冷凝的唇轻轻弯起一道浅辙,来了……
山道走到最后一段,山坡突然发生坍塌!
猝不及防间,楚璃和楚凤颜双双坠入山谷,楚璃用尽全力将楚凤颜抛送上去,自已却向着未知的合欢谷底坠入。
“楚璃——”
“殿下——”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楚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知道风好冷,下坠的速度带起的风掀动她的头发,像鞭子一般狠狠抽打她的面颊。
痛!
这回,大概非死即残了吧……
她来不及去想即将到来的可能,身子直直地插进了一片潭水中!
果然是潭!
楚璃消化完落水瞬间时冲击而来的痛,巨大的欣喜漫了上来,想起地方县志有记载……哎,劫后余生还谈何县志,不死便好!
她水性不错,落水后不时一个水中旋转,在水中划过一道漂亮痕迹,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呼吸。
谷上方云气缭绕,谷中却是明净清透,淡淡烟气飘在水潭之上,宛如仙境。
只是,好冷!
双手双手似乎要痉挛了一般微微发麻,她忍着不适游向岸去。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能看见前方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她寻思着,可以在那儿晾个衣服,旁边生个火等等。
既来之则安之。
楚璃刚游到岸边,正想爬上去,忽听一个“啪”的清音。
随后一道火花忽闪!
有人在用打火石!
她屏息看去,本是肃然的面庞渐渐释然,悠闲地趴在岸边的石头上,神态像一条优雅慵懒的鱼。
“县志上说,一百多年前有一对男女在此失足,后因二人结为连理,故而此谷得名为合欢谷,我楚璃何德何能,居然也能有此际遇,不仅大难不死,还得了个美男作伴。”
打火的男人默不作声,等火星落在绒枝上,渐渐燃起一小团火苗,他细心地引火,把柴枝由小及大逐次点燃。
火光映出男人刀削般峻冷无伦的脸,长剑眉、幽深目、紧抿的毫无温度的唇,皆比这隆冬的水潭还要冰冷。
一身上好细葛布,左手肘部有一块像是抓破的口子。
楚璃想想便笑了,当她见到这布头,想到鳌山中的第三方或许是朝廷人马,那时虽不敢断定人马是哪派,却也能猜出个一二,让她下定论的,是那箭。
那是军箭,箭身上刻了一个“李”字。
南部军区驻军首领,将军李思年,是上官烨的忠实拥护者。
联系到睿夫人生前可能做出的安排,不难猜出李思年来到此地的目前,那便是接应上官烨,以图后算。
真想不到,上官烨本尊已然来到。
更想不到,她与上官烨的再次相见,会在寓意着劫后余生和天赐良缘的合欢谷。
等火堆着起,上官烨才将寒目投向楚璃。
“你是打算,在水里冷死为止?”
开口就死不死的,他是有多恨她?楚璃心中怨念巨深,替自已默哀了片刻。
今晚,怕不会好过了。
要说不怕,怎么可能?上官烨在武力值、智慧与势力三方面,无不是强势的王者,她在上官烨手里便如同那生病的弱鸡,还不是由着他揉圆压扁?
上官烨见她不动,霍然起身,不说他要做什么,但身上那股气势分明在昭示着王怒,不可恕。
“等等!”楚璃见他已不复前些时日的病弱模样,想必身上的余毒已清,那武力,绝对碾压三个她。
这种情况下她能如何,当然投降示弱,以示自已毫无攻击性了。
“你别过来,我自已上岸。”楚璃闭上眼睛祈祷两句,禀着伸头一刀缩头两刀的宗旨,果断伸头挨刀。
冬衣吸饱寒水,撑起来尤其地重,楚璃上岸后左右瞧瞧,本想找个可以遮挡的地方将湿衣脱下,可她瞧来瞧去,附近唯有上官烨这一件遮挡物了。
上官烨身上的威凛,使她与这个夜更加寒冷。
他走了过来。
她觉得,自已大约要“不得好死”了。
正文 158:不给饭吃还想吃我?
若单纯是囚禁他的事也倒好说,她诚恳补救,连人带命一并交出,多睡在一起“沟通”一番感情,吹吹枕头风,没准还有余地。
但睿夫人的去世在上官烨心里留下的伤太重,倾尽天下,也无法弥补。
“你怕什么,天底下,还有你怕的东西?”上官烨紧逼而至,步步生寒,“你不是无法无天,要将这天下从我手上夺去么,可即便我拱手让你,你确定就一定拿得去?”
彻骨的冷让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她瑟缩着回头瞧瞧身后,冰寒水潭。
回身再看向上官烨,见他比万年不化的雪山,还要森寒。
“你停下来,我跟你说我在怕什么。”楚璃已经退至边缘,再过半步便要重新坠潭。
“是么,”他停在楚璃身前三步处,凛然而望,“你不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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