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寺院里头,大舅子也不进去拜佛,只领着我一路往寺院后面的厢房走去。
厢房是这新月庵尼姑姐姐们休息和学道的场所,这家伙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我和大舅子进去之后,马上有个稚嫩的小尼姑出来接待。
小尼姑看上去才十来岁,见了大舅子也不怕生,听大舅子说要参观,小尼姑对着我俩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声音清脆地招呼道:
“两位施主这边请。”
大舅子对着小尼姑赞许地点点头,拉着我一起跟着小尼姑在各处厢房参观了一下,一口气把尼姑姐姐们日常活动的地方,休息的地方,做早课的地方都看了个遍~
唉,这尼姑庵有啥好参观的啊……
我心中纳闷极了,可是看大舅子对这个尼姑庵很感兴趣的样子,我也不忍扫他的兴,只好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大舅子和小尼姑到处走。
这一走就走了一上午,等到好不容易参观完了,我这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领路的小尼姑大概是听到我肚子的动静,难得回头对我笑了一下,客气地说道:“两位施主一路上山辛苦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不如请两位移步到斋堂先用些素斋吧。”
我一听有吃的,立马精神起来,急忙拉着大舅子虎虎生威地往斋堂而去。
听领路的小尼姑说,这斋堂里的食物是不收钱的,庵里的尼姑和香客们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
我和大舅子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一个小尼姑就默默地给我们摆上了六只小碗。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碗白花花的米饭,一碗碧绿的青菜汤,一碗黄灿灿的素油炒豆腐。
菜虽然很简单,但是米饭吃着却有股别样的清香。我饿坏了,一把拿起碗筷,就着青菜豆腐,三两口就把饭给扒了个干净~吃完之后还不尽兴,觉得这尼姑庵里的碗实在太小了……
我舔着嘴巴回头看大舅子,发现他面前的饭菜竟然连动也没动过!
只见他拿着双筷子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把眼前的两个菜看了又看,坐在那边眉头深锁。
“大舅子,你不吃吗?”
我盯着他那份饭菜直流口水,大舅子见我一副馋嘴样,忍不住勾起嘴角,把他的饭菜往我这边一推,说道:“孤不饿,你吃吧。”
“真的?”
“嗯。”
见他如此,我二话不说,拿起大舅子的那碗饭就热火朝天地开动了起来。
“别急,吃慢点。”
大舅子嘱咐了我一句,起身走到一个尼姑姐姐面前,说他要见住持。
我一听,嘴里正嚼着的一口饭差点噎就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唉唉!这个任性的大舅子!你说他挑食也就算了,嫌人家饭菜不好吃也不至于要找住持讨说法吧?看人家尼姑姐姐多不容易啊~每天除了念经修道还要给大伙儿做饭……最重要的是,这饭菜不要钱啊!
我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快速转动我的小脑袋,思考着等会吃完饭怎么去阻止大舅子丢人好~
要说那些尼姑姐姐们也是脾气好,大舅子这样不讲理,她们竟然还真的好声好气地给大舅子找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大尼姑出来,大尼姑面目慈祥,手持佛珠,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庵里的主持~
我看见大尼姑拉着大舅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边上坐下,因为隔得远,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那大尼姑满脸的和颜悦色,而大舅子低头不语……我心里想着,大尼姑多半是在谆谆教导大舅子以后不能挑食,要好好吃饭才能茁壮成长之类的人生道理吧。
等我吃完饭,大尼姑和大舅子两个还没说完。
我见大舅子面上虽然有些不满,却始终没有没有闹起来意思……我也就放下心来不去打扰他们,起身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往门外走去。
大尹和吕良也在斋堂里吃饭,见我要出门,大尹立马放下手里的碗就要跟来,我朝他摆摆手,做了一个散步的动作,大尹明白我的意思,又继续坐下来吃饭了。
我一路打着饱嗝出了门,发现这斋堂不远处有个小池塘,心下顿时一喜,想着水里可能有鱼!
于是赶紧跑过去趴在池塘边上一看,却这池水清澈,水面漂着几片浮萍,连半条鱼的影子都没有!
“唉,真没劲……”
我摇着脑袋,再度对尼姑庵感到失望,心想:下次不管大舅子怎么哄我,我也绝不会再跟着他上尼姑庵了!
一边愤愤地下决心,一边从池塘边随手捡起几个小石子,扑通扑通地扔到水里看水花。
我扔完石头,心情大好,哪想到一回头,竟然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身白衣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那女人四十不到的年纪,体态纤瘦,面容端庄秀丽,一双杏仁大眼格外有神,乌黑的长发简单束着,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却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贵之美。
加上她手上拿着一把拂尘,更显得宝相庄严,超凡脱俗。
我见她看着我笑得温和,又看她的打扮,忍不住怯怯问道:“你、你是庵里的菩萨么?”
听我这样说,白衣女人甩了把拂尘,温和说道:
“我不是,我这是庵里修行的居士。”
“哦。”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白衣女人,想着自己刚才扔小石子泄愤的窘态都被她看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起两个小手来。
“那个人是你的夫君么?”白衣女人指了指斋堂窗内隐约可见的大舅子的半个身影。
我老实地点点头。
“倒是个乖巧讨喜的孩子。”
白衣女人很自然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小夫妻还挺般配的。”
我听她说我和大舅子般配,心中不禁有些甜丝丝的,看着这白衣女人十分亲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脱口问道:“居士,我们以前认识吗?”
白衣女人笑而不语,她摇摇头,又朝斋堂看了一眼,就慢悠悠地走开了。
大舅子来的时候那么充满期待,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却是一脸惆怅。
上了马车后,他面色带了一丝疲惫,神情落寞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静静地抱着我不说话。
我在他怀里欢快地啃着小尼姑送我的素点心,怕他中午没吃东西饿着,就不时也给他喂上几块,大舅子勉强吃了几个,拿下巴蹭着我的脑袋,终于开口说话了。
“孤今天本想带你去见一位故人……可惜没碰上。”
我大方地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那我们以后再来好了!”
虽然尼姑庵无趣,可是只要大舅子不那么难过,我决定改变主意,再去一趟也是可以接受的。
大舅子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正要再说什么,马车门忽然砰砰砰地响了,随后,吕良面色焦急地拿着一根小竹签递了进来。
大舅子看完竹签上的内容,面色一下子显得凝重起来,他一扫刚才的颓废,像是一头瞬间进入狩猎状态的猛虎,黑亮的眼睛闪出两道寒光!
“小软饭,咱们不去临阳城了,现在就直接回上京!父王的病,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第78章 剑拔弩张
一路快马加鞭,火速回抵达上京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傍晚。
大舅子在外面还有些事要处理,就让吕良先把我送回宫中。
入夜以后,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寝殿门口,见里头灯火还亮着,便两手扒拉着门,暗搓搓地把小脑袋往门里一探……
玉兰和小尹本来正在里头安静地做着针线活,发现门边冷不丁地多出一个脑袋来,两个小妞吓了一跳,尖叫几声后发现那个脑袋是我,小妞们顿时又惊又喜,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我拖了进去。
几个月未见,玉兰和小尹对我甚是挂念,我也很想念她们,就大方地给了她们一人一个爱的抱抱,然后三个人便手拉着手窝到大床上叽叽喳喳聊天,由于我们三人情绪比较激动,这一聊就不知不觉聊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当小尹拿着一盒脂粉焦头烂额地与我的两个黑眼圈奋战不已之际,大舅子穿着一身深紫色绣金龙袍精神十足地过来了。
他神情冷然,目光如炬,胸口上的张牙舞爪的团龙图案栩栩如生,浑身散发出一种威严凌人的磅礴气势。
见我坐在椅子上有点害怕地看着他,大舅子微微缓和了下脸色,他走到梳妆台前轻轻地摸了下我的脑袋,又转身解除了我的禁足令,说要带着我一起去看望北越王公公。
我跟着大舅子一路紧张地到了乾泰宫。
远远的,就看见北越王公公的寝殿外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的人。北越宫中的大小妃嫔们都到齐了,太医院的人也在门边上愁眉苦脸地围成一团,其中我认识的那个太医老爷爷更是纠结不已,此刻正盘坐在一张矮脚小桌子前翻着本厚厚的医书,两手不停地抓着自己那雪白的山羊胡子。
整个乾泰宫内气氛沉重,有几个北越王公公的小老婆甚至已经在低声抽泣了————看来我这公公的病情真的跟吕良传来的消息一样,很是不妙的样子。
大舅子领着我进了北越王公公的寝殿内,吴良娣与南越小妾们早就在门口边上跪着了。
倪王后和二弟正在里边守着,龙床附近跪着的都是些直系宗亲和身份高贵的宫中妃嫔,我偷偷在这跪着的二三十个女眷中间扫视了一番,却并没有看到慕容晶晶身影……倒是看见那个被二弟软禁的顾侧妃,不知啥时候给放了出来,这会儿正神情自若地跪在最前面。
听到有人进来,有几个人抬头往我这边看来,我赶紧放开大舅子的手,瞅准众人中间的一个空隙麻溜地挤了进去,跪在那里朝龙床上看。
龙床上的北越王公公紧紧闭着双眼,他此时面色蜡黄,嘴唇泛白,骨瘦如柴的两只手臂放在纯白色蚕丝被上,看上去没有一点温度的样子。
这与我大婚敬茶时所见到的那个红光满面、圆润壮实的中年大汉实在相差太远。
我与北越王公公虽然见面得机会不多,可是每次见面,他对我总是慈眉善目的,逢年过节,他也总不忘赏赐时令点心让人给我送来,一点都不像中原各国传说中的凶残暴君。
大舅子带我出宫前,我还听宫里人都说他身体有了好转,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就见他骨瘦如柴地躺在那里,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我看着龙床上的人,心中不免生出些伤感来。
龙床边上的倪王后神情哀伤,她手里抱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婴儿,正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北越王公公的名字,二弟手上则抱着他女儿星月小郡主,一脸麻木地跟在后头。
我看着觉得十分怪异:北越王公公已经昏迷,他们不去叫太医来想办法,光抱着俩孩子站在床头能有啥用?
大舅子看着龙床上的北越王公公皱了皱眉眉头,他伸手一挥,马上有几个太医灰头土脸地跑了进来。
“父王的病情如何?你们几个商议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对策?”
太医们跪在地上直发抖,一个个冒着豆大的冷汗说不出话来。
倪王后看到大舅子出现,脸上一阵惊奇,她抱着手中的婴儿讷讷说道:“王太子回来了……”
“孤一听闻父王病重,便即刻从边关赶了回来。”
大舅子对着倪王后行了一个礼,淡淡说道:“父王突然病发,朝中某些有心人便开始蠢蠢欲动,到处拉帮结派,企图趁机动摇王室根基……孤昨夜已将一干乱臣贼子绞杀于城郊,现在宫中的日常巡视已经全部由城郊护卫营接手。王后娘娘这几日守护父王,为宫里宫外的事劳心费神不少,现在您大可放心地回安宁宫好好歇着。接下来,就让孤为父王侍疾,尽一尽做儿子的孝心吧!”
倪王后听大舅子说完,整个人忽然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朝堂上的大事,既然王太子已经把各方面都安排妥当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陛下如今病重,本宫却是没有半点心思歇着……”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婴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陛下这一病,本宫才发现北越的王室血脉竟然凋零到如此地步!放眼宫中,王太子的承德殿一无所出,倒是霏儿的顾侧妃争气,之前生了个小郡主,前不久给陛下添了个小王孙……唉,可惜顾侧妃分娩的时候,陛下已经陷入了昏迷,直到现在还没见过他的王长孙呢!本宫这天天的抱着孩子过来,就是希望陛下一醒来便看到咱们王室后继有人,也好宽宽他的心啊!”
大舅子挑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侧妃,嘴边勾起一抹冷笑:“是么,父王恐怕不见得会宽心吧。”
“王太子这话怎么说?!”
倪王后见大舅子这样说,终于忍住不对着大舅子目露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