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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荔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色犹如一副瑰丽的画卷,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豹房是朕的心血,它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按照朕的心意布置的。其实这殿宇设计的还有美中不足,朕本想再行修缮,只可惜内阁那帮老家伙说什么也不准户部拨款,这工程也就搁置下来……不过没关系,朕总有一日会将此处打造成人间仙境。”
他信心满满,颇具少年君主的意气风发,只是这意气似乎没用对地方,樱荔侧头看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此处取名为“豹房”,可真正豢养的文豹却只有一头。这只豹子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中,平日里有专门的宫人饲养照料,皇帝还专门为这些宫人起了新的名字——豹婢。
虽然豹房有许多珍禽异兽,可是这只斑点的金豹子才是皇帝的最爱。他最喜欢站在笼子外边,手里挑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另一端拴着肉,在那只豹子饿极了的时候,他会用那根竹竿逗弄那只金豹子,看着那凶猛的动物为了求生放下尊严,他的内心总是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皇帝引着樱荔一路向前走,沿边不乏各种搔首弄姿的舞姬和伶人,他们见到皇帝来了纷纷围了上来,皇帝大手一挥,“朕今儿个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们,都给朕一边待着去。”
身边都是一群穿着暴露奇装异服的女子,倒显得樱荔是个格外正经的人,鼻尖充斥着各种刺鼻的香粉味道,樱荔望着前方忙于和各种女人周旋的皇帝,胃里翻江倒海的直犯恶心。
终于皇帝把那群莺莺燕燕打发走了,他回过身来要牵樱荔的手,樱荔本能的一缩,皇帝的手落了空,皇帝倒也不介意,只是道,“你听过武松打虎的故事么,朕今日就生擒猛虎给你看看。”
面前是一个蒙着黑布的大笼子,里面时不时传来愤怒的吼声,樱荔吓的直往后缩,皇上倒是兴头正好,对豹房的小太监道,“把布给朕掀开。”
黑布笼罩下的是一只身长三米的成年虎,一双灯笼般大的眼睛贪婪的向四周张望,钢鞭般粗/壮的长尾不停地挥动,发出“啪啪”的声响,那猛虎一步一步走到笼门前,倏地张开血盘大口,血红的舌头舔了舔钢尖般的牙齿,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樱荔不禁倒退两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皇上的心脏也扑通扑通的跳,血液急速流动,沸腾的血液让他全身发热,他换了一身劲装,叉腰号令道,“开笼!”
虽然是有驯兽师在侧,可是猛兽野性难驯,谁也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然而皇帝坚持开笼,众人怎么劝也无用。已经派人去请了薛掌印和来福,只是两个人还未赶到,时间再也拖延不得。
终于,铁锁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老虎自己冲出囚笼,伸出利爪第一个朝皇帝猛扑过去,皇上躲闪的飞快,纵身一跃便灵巧的翻了个跟头。
老虎弓起身子,朝着皇帝的方向怒吼一声,又是一个飞扑,在场的宫人不禁尖叫起来,“救驾!快救驾!”
皇帝打了个滚儿,再一次躲过了猛虎的突袭,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爆喝一声,“谁也不许过来!朕要亲自降服这畜生!”
这个时候,杨武、来福等近侍得了消息纷纷赶了过来,来福急的满头大汗,而杨武看了看缩在角落的樱荔,又看了看双目充血的皇帝,瞬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当来福疾步上前要那驯兽师制服猛兽的时候,杨武仅仅在边上冷冷看着,顾行之不知何时站在了杨武身边,低声道,“杨公公可是沉得住气,万一皇上出了个三长两短,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顾大人未免也太信不过皇上了,皇上的本事多着呢,有的是你们不知道的。”杨武对着樱荔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顾大人,看到没有,皇上这是看上那个女官了,有心在她眼前逞威风呢,现在谁出面抢皇上的风头,谁就落不得好。不就是一只老虎?圣上平日里制服它不在话下,只是今日这虎饿得狠了,有点难对付而已。”
顾行之抿抿嘴唇,暗自摇了摇头,朝来福的方向走去。
来福抓着那驯兽师的衣襟,顾行之劝了两句,来福总算松了手。
“这不是胡闹吗!”来福吓的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皇帝已经满身大汗,正值夏季,衣襟湿湿的黏在身上,显出他衣料后紧密结实的肌肉和轮廓。猛虎围着皇帝一个人转圈,大爪子印在青砖上,缓缓地,一步却比一步重。
终于,那畜生长长的尾巴一甩,迅猛的朝皇帝扑了过去……
皇帝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驯兽师大户不妙,他手中握着一柄长/枪,狠狠发力朝空中一掷。
而比那长/枪速度更快的却是顾行之,他将皇帝推开,正面迎上了猛虎的进攻,那老虎尖利的爪子在他胸前划出三道鲜血淋漓的印子,同时张开血盘大口,正要将他撕扯吞噬之时,一柄长/枪如疾风般从顾行之耳边掠过……
那长/枪刺破了畜生的喉咙,鲜血喷洒了顾行之一脸。
在樱荔“啊”的一声尖叫中,顾行之直直栽了下去。
素梅来到顾府,为受了伤的顾行之换药,“你可真是忠君啊,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去博,你知不知道,伤口哪怕再深一寸,你都会没命的!”
“在那种情况下我能如何?若是皇上出了三长两短,我们都活不成,既如此,我何不赌一把,赢了便是荣华富贵,输了还能落个救驾有功,只可惜我孤家寡人一个,福难泽后代。”顾行之说着,自嘲的笑笑,“若是真那么死了,那还真是不划算。”
素梅摇头叹气,替顾行之重新包扎了伤口,抱怨道,“当今圣上也真是荒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听说还是为了博宫女一笑?当真滑天下之大稽,昏君!”
皇上所为真的只是为了讨樱荔欢心?
顾行之不信,因为皇帝的所作所为对樱荔并无好处,不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皇帝不管有没有受伤,但堂堂君主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势必会将这个女人推到风口浪尖上。
薛无常的算盘恐怕是打错了。
如顾行之所料,事情发生后,樱荔果然又受到了太后的传召。
这一次,不光是薛无常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就连皇帝也亲自为樱荔求情。
太后怒不可遏,指着樱荔的鼻子骂她是狐狸精,皇帝将过错揽在身上,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
最后,皇帝领着樱荔安然无恙的走了,樱荔暗自庆幸,好在顾行之救了皇帝,如果皇帝出了事,那就算天王老子为她保驾护航,太后也不会饶了她的小命。
太后和薛无常大吵一架,痛斥薛无常不安好心,薛无常静静地听着太后发怒,末了摊手道,“臣早就说过,臣的义女天真烂漫,定能投皇上所好,如今还真被臣料中了。如今,后位空悬,皇上也年纪不小了,太后何不出头促成这件姻缘?帝后心意相通、举案齐眉,定能成为一段流传青史的佳话。”
太后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薛无常,哀家告诉你,哀家绝对不会让那个宫女当皇后!”
“太后娘娘就那么讨厌那个女孩儿?”薛无常负手站到太后身前,“樱荔什么也没做,您却一再迁怒于她,世上没有无来由的喜恶,您讨厌她总得给臣一个理由。”
“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凭她将皇上弄得五迷三道,哀家也饶不了她!”太后将实现转向别处。
“哦?是么。”薛无常忽然笑了,“当年先帝不也是被娘娘您弄得五迷三道么?这情形何其相似,怎么了?娘娘看见樱荔想到当年的自己了?”
“薛无常,哀家问你,那个叫樱荔的宫女究竟是什么人?她是怎么被你收养的?又是何人之后?”太后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只是她强撑的气势下有种没来由的心虚。
薛无常却一摊手,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如果您愿意立樱荔为后,那么樱荔的身世也就不再重要了,如果您不愿意,臣敢打赌,您一定会后悔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
顾行之救驾有功,可他年仅二十又五,已任礼部左侍郎兼武英殿大学士,年纪轻轻便位居人臣之贵,加官进爵已是极限。
皇帝赏黄金万两、良田百顷,卧病在床的顾行之接到圣旨从床上滚了下来,坚辞不受,并称“救驾护主乃是份内之事,无功无颜受禄”,皇帝听后大为感动,收回金银封赏,转授“丹书铁券”以示圣恩隆重。
本朝铁卷依照唐制,意为“免死”,所谓免死,除谋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放眼当朝,除了开国元将与极少数公侯王孙获赠过丹书铁券,寒门臣子还未获得过此等殊荣,顾行之这份恩宠也是大盛头一人了。
顾行之打开承装丹书铁券的木匣,如瓦片般的红木上以丹砂填字,誓词除功勋官职外,还有以下几个大字:
“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顾行之嘴角扯了扯,将木匣阖上交给素梅,“着人将它放在正堂的牌匾之后。”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来通传,有位自称“言”姓的公子求见。
虽说顾行之认识三教九流的朋友,可是这些朋友中还真没有姓“言”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这些朋友根本就不会上门来找他,他们有特约的见面地点。
所以说,这位言公子肯定不是他的朋友。
不是他的朋友那便是官场中人,顾行之自问自己人缘差得很,不论是言官还是武将都道他和阉党狼狈为奸,不屑与他为伍,在他受伤休养的这几日,上门看望他的都是朝中上赶着巴结他的奸邪小人,顾行之觉得心里厌烦,对外推说自己病重不能见客,所以这个时候没人会来触他霉头。
那到底会是谁呢?
素梅捧着木匣,看顾行之脸色苍白,不由得劝道,“快上床歇息着吧,没见过一个病人还像你这样不老实的,你到底有多少事情要忙,病了也没见你闲下来过,不管什么人求见,我都不许你见。”
素梅自然是说不动顾行之的,说话间,顾行之已经拿起挂着的外衫,奈何抬起胳膊便牵扯了伤口,他穿衣有些艰难。
素梅暗自心疼他,明知劝不动他,就只能由着他了。她走上前要服侍顾行之穿衣,可顾行之却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素梅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他不喜人碰触,就连作为红颜知己的她也没有权利凑近他半分。
顾行之总算将外衫套上,因为伤口的疼痛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有些苍白,就像个垂死的病人,那位言公子看见顾行之的面色吓了一跳,“几日不见,顾爱卿怎么憔悴到了这般地步?”
言公子……
圣上名中有个“谨”字,言谨言谨,取谨言慎行之意。
虽然圣上的性格与这名字的含义大相径庭。但眼前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无疑。
“皇上?”顾行之见到来人是当今圣上之时也吓了一跳,惶恐的便要下跪,皇帝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忙道,“顾爱卿快快免礼,你是朕的救命恩人,应该是朕感谢你才是。”
顾行之身体虚弱,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在地的死人面色,皇帝搀扶臣子总归是不合适,好在皇帝身边的小跟班还算有眼色,眼疾手快的接替了皇帝的位置,拖住了摇摇欲坠的顾行之的胳膊。
顾行之侧头看了那个小跟班一眼,小跟班身形娇小,生的眉清目秀,此时小跟班低垂着眼眸,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意和顾行之对视。
“朕此次是微服出巡,顺便来看看你。”皇帝开口道,“只是朕怕太过声张反而惊扰了你休息,所以便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你身子可无碍了?”
顾行之恭敬答道,“臣多谢皇上挂怀,当日臣不自量力冲上前去,不但伤及了自身,还扰了陛下智斗猛虎的雅兴,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这话说的很中听,一是给皇帝留足了面子,表明就算没有顾行之和那驯兽师,皇帝也是完全有能力降服那头老虎的;二是在皇帝面前声称自己没本事,一点也没有出风头的意思。
事实上,顾行之当日救驾之时是有机会生擒孽畜的,可他心里知道,自己如今的选择就是最正确的。
一阵寒暄过后,顾行之自然要好酒好肉款待皇帝。
此时正值春夏换季之时,少了几分夏日的苦燥,多了几分春日的和煦,顾行之将酒席设在花园的静轩亭上,那是一处四面被嶙峋山石和碧水青波环绕的所在,坐于高处对酒当歌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酒至半酣,皇帝赞道,“别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