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的答案,已经不问可知了。
谢青瑶苦笑起来,与莫浅四目相对。她的心里一阵冰凉。
如果莫浅愿意,他可以在她第一天进入王府的时候就带她走,可他并没有那样做。
他找到了她。却只肯跟她说,现在他并没有本事带她走,要她等两年。
如果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他一早已经认定了她,事情就奇怪了。
他应该知道,她作为君御涵的“侍妾”,在王府之中有着一些推卸不掉的“职责”。
这种事情,哪个男人会不在意?
如果真的不在意,只有一种可能。
谢青瑶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她却一定要问,真是自讨苦吃。
不过这样也好。人只有清醒了,才会避免犯一些太过愚蠢的错误。她已经在君御涵那边做过很多傻事了,从今以后,她只想平安无事地过下去,不管莫浅如何待她,她都可以假装不在意。
“瑶儿,那时的局势,比你所知道的还要复杂……”莫浅艰难地开口。语气却十分迟疑。
谢青瑶冷笑了一声,疲惫得不愿意开口。
莫浅想解释,一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局势再乱,也并没有影响到京城附近,至少秦家庄那边一直平安无事。
他若说她只有在王府之中才安全。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
何况,王府之中也并不安全。
如果他早知道她在王府之中会遇到那么多危难、受到那么多屈辱……
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莫浅想了又想,一肚子的话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谢青瑶见状唯有苦笑。
她也希望可以坦诚相见。可是坦诚相见的结果如何呢?只不过是把残忍的真相摆到桌面上而已。
“瑶儿,我那时并没有想到你会受那么多苦……”这句话,莫浅说得很诚恳,却丝毫没有说服力。
谢青瑶的脸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微笑。
莫浅见状便急了:“瑶儿,那时我确实有错,我错估了形势。也低估了王府之中的危险,但是……我已经在努力补救,你……”
“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谢青瑶平静地打断了他。
莫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轻松。
他知道,此时“不必再提”,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提起了。
谢青瑶的情绪很低落。显然没有继续闲谈的心情。
莫浅从背后紧紧拥着她,好像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一样。
谢青瑶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也便由着他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若无其事地过下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心里依旧十分不甘……
这一僵持,时间便到了傍晚时分。
寒冬的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没有一丝暖意,只晃得人眼花。
谢青瑶叹了口气,试着站起身来:“都过去了吧。”
“不!”莫浅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却始终不肯放手。
谢青瑶的心里有些烦闷:“不然还能怎样?”
莫浅急道:“当日我不肯带你出来,是因为朝廷已经在调查当年的事,我的身份随时有可能暴露……我不敢保证能平安带你出府且不连累谢家!与你的安危相比,我并不介意你跟君御涵……我只是没想到王府的那些女人会那样狠毒,后来我进王府,确实有一大半是为了你……”
“不必说了。”谢青瑶急急地打断了他。
莫浅的神情很受伤:“瑶儿,你不信我?”
谢青瑶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沉声叹道:“你不介意……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介意?”
“瑶儿?”莫浅的心中痛不可当。
谢青瑶终于趁着他愣神的工夫掰开他的手,缓步走到床边,推开了窗格。
请冷冷的寒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莫浅哥,这样的你我,如何还能回到过去?”谢青瑶对这窗外。低低地叹了一声。
不知道莫浅有没有听到,只知道他也跟着叹了一声,低不可闻。
檐下的笼子里养着一只鹦哥,见窗子开了,便歪着小脑袋向里面张望。
许久之后,谢青瑶听到莫浅的声音,一字一顿,低沉却有力:“回不去,我们便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谢青瑶觉得很好笑。
如果抹掉过去的一切,真的重新开始,踌躇满志的复仇王子如何会看得上一个一无是处的村姑?
这真是一个笑话了。
谢青瑶正要笑,莫浅却已走到她身旁,郑重地道:“我是认真的!你若不喜欢我做皇帝,我便不进京城;你若对过去耿耿于怀,我认打认罚;你若不喜欢我舅母她们说三道四,我们便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瑶儿,今后的一切,都取决于你……”
卷二 江湖夜雨惯相依 270.瑶儿,我定不负你
今后的一切,全都取决于她?
谢青瑶觉得这种说法很好笑,可是莫浅的神色郑重,全然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谢青瑶的心里,莫名地乱了起来。
莫浅真的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陪她去过清苦的日子吗?
她的心里并不相信。可是万一……
莫浅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是越发不明白了。
莫浅在谢青瑶的身旁站定,怅然叹道:“这天下意味着什么,我已经想了很久。从前我只知道那便是我的使命,我只有得了这天下,才能把大梁的一切扳回正轨,才能救大梁百姓于水火之中,才能让父亲多年的冤情得以昭雪……可是时间久了,我才渐渐发现如此下去,注定是得不偿失……瑶儿,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谢青瑶有些不解。
莫浅看着她的侧颜,神情萧索:“瑶儿。你很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是吗?
谢青瑶明明记得,自己今天还笑过很多次的。
莫浅缓缓摇头:“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莫浅不愿多说,谢青瑶只好自己去想。
她一直是喜欢笑的。在田野上、在桑园里、在溪水边,随便一件小事都可以让她笑上半天。
她觉得自己的性子并没有变,可是……
或许是心里多了一些东西吧?
莫浅是在为这件事而不自在?
那就难怪了。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吧?
谢青瑶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残忍的畅意。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谢青瑶不由得愣住了。
看着莫浅伤心后悔,她为什么会觉得痛快?
难道她的心里,竟是恨着他的?
可是,她恨他什么呢?
莫浅一直在照顾她、迁就她,照理说,她应该是感激的。
她也确实以为自己对莫浅心存感激,可是直到此刻,谢青瑶才知道,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她竟是恨着莫浅的。
可是恨一个人。总要有个理由吧?
谢青瑶想了很久,只找到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本来可以在一年前便带她离开睿王府的,但他没有。
谢青瑶本来以为自己一直是心甘情愿地留在睿王府的。可是这一刻,她对自己的这种信念产生了怀疑。
她真的那么在意睿王府、那么在意君御涵吗?那时的种种,会不会只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
“人心”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即使是自己的心,也未必可以轻易看得透。
此时的谢青瑶只知道,她一直以来认定的一些事,或许本来就是错的。
她喜欢过君御涵吗?不知道。她没有喜欢过莫浅吗?也不知道。
“喜欢”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它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谢青瑶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弃。
倒是她自己先前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不期然地出现在了心头:我谢青瑶,是一个会拿自己的一辈子来报恩的人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她又为什么会答应与莫浅成亲?仅仅是因为那几个女人的聒噪?
骗鬼也不信!
谢青瑶被自己心里忽然冒出来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
她是喜欢莫浅的?可能吗?
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会畏首畏尾、为什么会对莫浅的任何一个无心之举耿耿于怀?
君御涵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可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心态来对待莫浅?
如果不在意,何必处处吹毛求疵?
谢青瑶越想越觉得心乱,一时不由得呆住了。
谢青瑶发了多久的呆。莫浅就在一旁看了她多久。不是只有谢青瑶的心绪翻涌如潮,莫浅的心里也一样不好受。
他知道谢青瑶对荣华富贵并没有什么向往,如果她真的开口要求他放弃这天下,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怕她不肯开这个口,更怕她开了这个口,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莫浅听见两个小丫头在门外嘀咕了一阵,似乎在争执该不该进来点灯。
莫浅没有开口,小丫鬟最终也没有进来。
谢青瑶关上窗子。回身点了灯,屋子里一点点亮了起来,只是刚刚从外面涌进来的寒气,却依然固执地弥漫在屋子里。
谢青瑶在桌旁一只小锦凳上坐下,莫浅无奈,只得坐在对面。
谢青瑶看他神色不安。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苦心谋划多年,我岂能以一己之私,轻易叫你放弃……你能说那句话,我已是喜出望外了。”
“瑶儿,那我们……”莫浅面上一喜。随后仍是忧虑重重,欲言又止。
谢青瑶心下不忍,只得叹道:“过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了。我既应了你,心里便是信你的。你待我好一日,我便信你一日,不到将来走不下去的那时候,我不再生那些自寻烦恼的念头就是。”
莫浅慌忙从桌上抓住她手,急道:“瑶儿,我们不会有走不下去的那一日,你信我!”
谢青瑶展颜一笑:“信你便是。”
她相信他此刻是真诚的,那便足够。至于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莫浅心里一宽,立时喜形于色:“你信我便好,瑶儿,我定不负你!”
谢青瑶没有看他,别过头去看桌上的那盏纱灯。
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怎么样才算是“不负”?她信他不会抛下她,信他会一直记着她,可这些就是她想要的全部吗?
莫浅从前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以后也不太可能知道。
即使知道也未必会有用,毕竟即便身为帝王,很多事情还是身不由己的。世人都认为那件事理所当然,只有她觉得不妥,那便是她错了。没什么道理好讲。
这世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她再不甘,也只有认命的份。
谢青瑶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你身上挑着那么重的担子,怎么倒好像挺悠闲的样子?”
莫浅笑道:“天命在我这里,我怕什么?”
天命?
谢青瑶忽然愣了一下,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帝王燕”传说。
如果他也是君家的人,那么“天命”确实可以落到他的身上。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便是天命之主。
这就是他情深不渝的原因吗?
谢青瑶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苦。
卷二 江湖夜雨惯相依 271。他不是好人
因为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谢青瑶这几天一直很消沉。
许是因为将近年关,最近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事。莫浅这一阵子是很清闲,每天总要到谢青瑶这里来坐一阵子,挑些闲话来说。
只是两人各怀心事,虽然不至于话不投机。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成亲的日子定得很紧,就在正月初三。过了小年,日子就近了。
因为这件大事,整个镇上都比往年格外热闹几分,楚家宅子里的热闹,就更不用多说了。
只是谢青瑶越发安静,非但不肯见老太太他们,连门都不太愿意出了。
莫浅大概能猜到原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这一日又下了一场小雪,莫浅便好说歹说,拉了谢青瑶往山上去赏雪。
在遏云山的种种经历,让谢青瑶对“雪”这种东西心有余悸。实在提不起赏雪的兴致。但莫浅执意要去,她倒也没有太多反对的理由。
楚家的人要出门,那架势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谢青瑶坐在装饰得像闺房一样的马车上,不禁暗暗感慨:难怪“富贵”二字,自来诱人。穷人家这个时候缩在被窝里也未必能暖得了身子,富贵人家却连马车里面都如此讲究,谁人能不羡富贵?
莫浅看见她饶有兴致地细赏手边的金丝流苏,忍不住笑:“这会儿你倒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了。没见过怎的?”
“倒也不是没见过,”谢青瑶苦笑了一下,“我只怕自己见惯了这些东西,以后便过不得苦日子了。”
“那我们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