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朗也是知道她这病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顺顺当当就接了话,“好,祖母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绝对不会跟爹学的。”
“好孩子。”周老夫人说道,伸手拍了拍周承朗的手臂,就叫他走了。
……
周承鸿和谢娇成亲的日子定在过完年三月初,年前这聘礼就抬去了长平侯府,谢娇要嫁人了,再不肯出去跟着月梅做事了,把手头的事儿分成三份,一份给月梅,一份给谢媛,还有一份交给了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自个儿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关在家里绣起了嫁妆。
要过年了,年三十的头一天,拗不住珍儿宝儿,月梅就带着她们去找了董怀礼。
董怀礼从安平公主府出来,当时身上银钱有限,月梅这边不敢正大光明的帮他,于是在他摆起摊子代写信代抄书的时候,就出钱叫人去请他写信,同时又找了书铺子老板请他抄书。
写信抄书这些事情董怀礼当初在定兴的县城也是常做的,来了京城也没落下,只不过这突然找他的人多了起来,他倒是没往多了想,这毕竟要过年了,京城又出了一场雪灾,有人想往老家写信也是正常的。
他是年二十八收的摊子,不过这二十九了也没去置办年货什么的,他住在太学附近的便宜客栈里。住的是一个小单间,清静,上午读书,下午给书铺子抄书,一面赚钱一面也没耽误自己的学业。
月梅带着两个孩子到的时候,他正裹着被子在床上看书,听见敲门声去开了门,瞧见外面的人一下子被子就滑到了地上。
这是觉得丢人,有点尴尬了。
月梅冲他笑了笑,倒是没有提这个事情,只把珍儿宝儿往前一推,笑着道:“两孩子想你想得不行,所以我带她们来见见你。”
也没有问好不好的,这屋子里别说地龙了,连个暖炉都没有,在屋里都靠裹着被子取暖的日子,不用问也知道不好。
董怀礼讪讪地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快速放到床上后就引了几人进去,屋里跟冰窖似地,想倒杯热水的时候才发现茶壶里的水居然都冻住了。
珍儿是记事的,从前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是这么冷,所以她不仅自己什么都没说,还悄悄的跟宝儿摇了摇头,也不许她说。
越是这样,董怀礼就越是尴尬,脸烧的烫的吓人,拿着茶壶就跑了出去。好一会才端着茶壶回来,再倒出来,就是滚烫的热水了。
他和月梅是没什么话说的,两人之前算是把什么都撕撸开来了,现在见面除了尴尬也就是尴尬了。好在有珍儿宝儿在,两个小孩子都喜欢董怀礼,虽然天冷不如在公主府舒服,可是有董怀礼在,两孩子还是高高兴兴的叽叽喳喳了一上午。
眼见着到了午饭的点了,董怀礼现在其实不算穷的,起码请月梅和两孩子吃顿饭是可以的,但前提是吃简单的饭,是吃路边摊,而不是去吃什么像样的饭。可月梅是公主,两个孩子又被养得金尊玉贵的,他那请吃饭的话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天也不早了,外面冷,还是趁着中午日头好,早点回去吧。”他又不愿跟着月梅去吃午饭,所以只能赶人了。
月梅起身要带孩子走,珍儿乖顺的跟着,宝儿却问董怀礼,“干爹,今年过年我娘要做活回不来了,你呢,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过年? ”
董怀礼卡壳,下意识地看向了月梅。
月梅淡淡的看着他,跟他对视了,才微微笑了下,“孩子们想你,你若是没有其他安排,就来府里过年吧。”
董怀礼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摇了头。
“我有其他安排。”他说道:“有不少朋友孤身来京城准备明年的春试,大家约好了,要在一起过年的。”
宝儿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董怀礼弯腰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等过完年,天晴了,干爹带你和姐姐出去踏青,好不好?”
宝儿这才笑了,和珍儿对视一眼,拍着小胖手叫了好。
董怀礼亲自把几人送到大门口,月梅拉着珍儿,宝儿则被冯嬷嬷抱在了怀里,看着几人往门口的马车边去时,董怀礼不知怎地,忽然叫住了月梅。
“月梅,咱们,咱们的亲事……”
月梅停下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说了,我说话算话。”
董怀礼后面的话本就有些说不出口,到了现在就更是卡在了嗓子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马车慢悠悠的驶远了,董怀礼回头,却不料迎面就是一拳,打得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京城冷,早晚都是有冰的,如今到了正午阳光足,客栈门口的冰锥子化了在地上泥泞一片,董怀礼这么一摔,身上干净的长袍顿时就湿了。
他抬头,冲着面前比他怒意还要盛的周承朗道:“周承朗,你干什么?堂堂威远侯,就这么上不得台面,要在背后这样偷袭人吗?”
周承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强忍着没有伸出脚一脚踢出去。
“到了现在,你还好意思提和月梅的亲事?”他冷声说道。
☆、第250章
董怀礼听了这话就冷笑了。
“我不好意思提,那谁好意思提,你么?”他语气轻蔑的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要纳妾的不是你,还是不能接受没有子嗣的不是你?”
周承朗静默不语,这些,的确是他的不对。不管到什么时候,他给月梅的伤都抹不去,这些曾经有过的事情,一直提醒着他从前有多混蛋。
“我知道,我错的离谱。但是以后,我不会了。”他说道。
董怀礼微微一顿,可接着心头就是怎么压都压抑不住的怒火,周承朗一句错的离谱,一句以后不会了,就可以一切重来。
可是他呢,他的一切重来在哪里?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在知道程家的打算后,他一定偷偷把月梅带走。月梅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他把她带去县城安置下来,靠着抄写书本赚钱,未必就养不起她。
他不应该顾着什么男女大防,不该想着要什么三媒六聘,不该怕私奔了会对月梅名声有什么不好。这些跟她的人比起来,算什么呢,如果做这些可以把她永远的留在身边,他就算做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又有什么不可?
反正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对不起月梅的,他会永远爱她,护她,尊敬她,不管她是什么时候跟他走,以什么身份跟他走。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子。
可是现在,现在他的月梅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他就是再后悔,再想弥补,也找不回来了。
“这些话,你该说给该听的人听。”董怀礼一甩袖子,转头就要向外走。
衣服脏了就脏了,可这到午饭的点了,该去找些吃的了,不然下午没有力气抄书。
周承朗却叫住他,“这话我自然是会说的,但我想你也应该去把话说清楚。我若是没有资格提起娶她的事情,你就更是没有资格。”
董怀礼怒道:“我怎么没有资格,若是没有你,若是她没有……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她不会变心,她会从始至终,只喜欢我一个,只想嫁给我一个!”
周承朗冷道:“嫁给一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推开她自己躲的男人吗?就算她真的愿意嫁,你心里就不觉得羞愧吗?”
董怀礼一滞,涌到嗓子眼的斥责就再也说不出口了,那日的事情,是他离开公主府的初衷,也是这么多日压在他心上的巨石。
他知道,自己那一刻的做法非常过分,如果月梅来指责他,他绝无二话。甚至是换一个人,不管是谁来指责,他都会老老实实受着。可偏偏这个人是周承朗,周承朗指责他,这是他最接受不了的。
不管月梅芯子里到底是谁,但她的长相她的身体,都是属于他的那个月梅,周承朗于他,有夺妻之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月梅不是月梅的,但是如果那时候周承朗没有出现,月梅可能就还没有变,那样他要带月梅走,月梅一定不会拒绝。
而哪怕那时候月梅已经不是从前的月梅了,没有出路,她定然也不会拒绝他的。甚至她还会极力假扮真正的月梅,不让自己发现她芯子里换人了,那样,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一直和她在一起。
他看着周承朗,忽然心底就是一股报复的快慰,他轻蔑的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有危险的时候不救她,她也选择的是我不是你。怎么样周承朗,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是不是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我告诉你,这些,这些都是我曾经体会过的!”
如今,也该轮到你了。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占着,总不能,什么坏事都要我来承担着。
周承朗紧紧握起了拳头,是,他知道,董怀礼说的对。他此刻经历的,董怀礼是早早经历过,而月梅的选择,他不用问也都知道,她仍然是选的董怀礼。
心头愤怒越来越强,尤其是董怀礼脸上嚣张的笑,在他面前越放越大,他脸色铁青,控制不住地举起了拳头。
董怀礼却一步向前逼近了他,“是不是想打我?好,你打,你现在就打,打得越狠越好!”
周承朗真想不顾一切的打下去,他不觉得自己欠董怀礼什么,那时候月梅和董怀礼没有成亲,而在她需要的时候董怀礼也没有出头,他和月梅在一起,没有对不起谁。
可惜,他的理智尚存。
董怀礼不怕被打吗,他怕,没有人不怕被打的。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今日自己打了他,那月梅就定然会生气,或许,就更不可能和自己回到从前了。
董怀礼是算准了这一点的。
见周承朗果然不再伸出拳头了,董怀礼才冷哼一声转了头。
“你以为你真的那么爱她吗?”不过到底是意难平,他忍不住道,“你爱的是她的什么呢,爱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
说到这里,董怀礼忽然停下了,接着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了。周承朗的事情,他不好奇,也不想过问。
而至于他,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原来的月梅。这一个月梅是很好,很善良,可是她占了月梅的身子,那么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周承朗和好。其实他是不希望她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可是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月梅喜欢上她,所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不想过多的干涉她。
但她即便再嫁,也绝不能是周承朗!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程家村的男人,若不是他,自己和月梅不可能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原本打算今日就和月梅说清楚不必成亲的董怀礼,经由周承朗的这一打岔,他就更是定了决心,不能说清。
起码,在周承朗成亲之前,都不能说清。
若是周承朗不成亲就更好,他要亲眼看着,周承朗痛苦的模样!
周承朗的确痛苦,可是他却不会就这样放弃,如果月梅不喜欢他,又或者董怀礼真的非常非常爱她,他也许能忍痛割舍。可是现在不是那样,月梅心里还有着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而董怀礼,他更是半点都没有爱着月梅。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只不过,董怀礼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这倒是让他不由想起曾经还在南疆的时候,对月梅忽然生出来的怀疑。
……
月梅前脚下了马车,后脚周承朗就骑马赶到了安平公主府,大步上前走到月梅身边,“月梅,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来得急,大冷的天脸被冻得通红,可是额头上却布满了汗。
“出什么事了?”月梅一惊,叫人把珍儿宝儿送去府里,就急着问周承朗。
周承朗见到她了,却没那么着急了,“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月梅带他去了之前他住的客院。
“好了,说吧,什么事?”还能记得找个地方说话,那定然不是多紧急严重的事情了,月梅便也放了心。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道:“月梅,我要跟你道歉。 为我曾经做过的事,为我曾经有过的想法,为我曾经说过的话,我要向你道歉。”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用再提了。”月梅说道。
周承朗摇头,道:“没有过去,起码在我这里,没有过去。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有那样的想法,月梅,从今以后,我再不会那样了。”
他伸手握住月梅的手,紧紧的不容她挣开,“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再纳妾,不是因为害怕你离开,而是因为你嫁了我,一辈子只有我一个,我也理应做到如此,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若是你身体调养好了自然更好,我不瞒着你,我自然是想要孩子的,可是如果你调养不好,那也没什么,我们可以过继,可以收养,只要你在,你陪着我,没有孩子我也可以接受。”
“月梅,最重要的,是你在。”
“你可以……原谅我……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