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晚被戳中了心事,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官场就是这样,是不是习惯就好了,就能像你这样?”
凌子筱走了几步才回答,声音依旧温和,但是带着难得的认真,他说:“可以习惯,但是不可以同流合污,无论经历了多少,至少初心不可负。”
苏清晚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行了,现在还有空想这些,好好想想一会儿去王府应该干什么。”凌子筱反手敲了身后那姑娘的头一下,似乎刚刚那个严肃认真的他只是苏清晚的一种幻觉。
两人到了定安王府的大门口,苏清晚再一次一眼看见了那个倒霉的小侍卫,那个小侍卫显然也认出了他们两人,便直接放了人,还在他们经过门口时顺口提醒了一句:“我们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里,他们出去逛街了。”
府里连着两天发现了两具尸体,现在凶手是谁还没查清楚,居然还有心情逛街?苏清晚不禁感叹这两人的心态是真的好,心也是真的大。
两人走进王府的花园,随便抓了个正在修剪花草的小丫头,问她:“你们府里有没有一个叫圆圆的丫头?”
小丫头被这两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手里的剪子都掉了,面色惨白地说:“有,我,我就是圆圆。”
“哦?那真是巧了。”苏清晚帮她把剪刀捡了起来,递给她,努力营造出一副自己很善良好相处的表象,奈何小丫头却不买账,她颤抖着双手接过剪刀,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你别害怕,我们就问几个问题。”凌子筱把苏清晚往身后拉了一下,准备自己上阵。
许是凌子筱这个人的书卷气太过浓郁,完美地掩盖了他那狐狸般的狡黠,小丫头竟然真的慢慢放松下来。
“你家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凌子筱语气十分的柔和,使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
“我家住在柳树巷东三号,家里还有祖母,父亲和哥哥。”小丫头乖乖地回答。
凌子筱:“最近你可见过你家里的人?”
小丫头偏着头仔细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凌子筱对于这样的答案似乎并不惊讶,他又问:“你昨天去过冰窖吗?”
小丫头果然还是摇头。
凌子筱对着苏清晚点了点头,然后便往里面走去。
“就算她去过冰窖,见过家里的人,这么问她也不会承认的。”苏清晚对于这样的回答也并不意外,“我们应该去问问看管冰窖的人。”
凌子筱:“正有此意。”
看管冰窖的也是个小丫头,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看着分外讨人喜欢。
有了之前的教训,凌子筱这次直接自己去问:“你叫什么?是负责看管冰窖的吗?”
“是的,奴婢叫合欢。”自称合欢的小丫头明显比之前的那个镇定的多。
“合欢,昨天早晨圆圆来过冰窖吗?”凌子筱笑眯眯地套着话。
合欢回答得极快:“没有。”
凌子筱:“最后一个问题,冰窖里昨天早晨还剩下多少备用的肉,剩下的肉去哪儿了?”
合欢依旧回答得很快:“只剩下一大块了,就是被拿去做丸子的那块,之前还有不少其他的,但是管家说时间太久,就让我拿去丢掉了。”
“好,谢谢你。”凌子筱依旧笑得如春风拂面,但是苏清晚偏偏从他这笑容中看出来了那么一丝狡诈,“我能去冰窖里看看吗?”
“当然可以,大人请。”合欢先凌子筱一步打开了冰窖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去府里别的地方转转。”凌子筱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以至于苏清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冰窖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了,苏清晚还在原地站着,片刻后,她了然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去找管家了。
凌子筱走进冰窖先打了个冷颤,这里面是真的冷啊……
“这冰窖里冷,大人还是快些出去吧。”合欢极有眼色地说了一句。
“冷?那就更要好好看看了。”凌子筱笑了笑,真的开始仔细观察着冰窖里的每一处。
合欢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温和的人,才是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
苏清晚在账房找到了忙得找不着北的管家,然后她明白了一件事:定安王和王妃之所以那么潇洒,是因为王府里的琐事全是管家在操心……
“哟,苏大人来了,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我一声。”管家看见苏清晚赶忙放下手里的账本和算盘。
苏清晚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守门的都认识我了,也就没来通报,我来是问您几件事。”
“您说,您说。”管家一听就明白八成和府里的案件有关,赶紧认真起来。
苏清晚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一堆账本,问:“我看管家平时这么忙,应该也没空管冰窖里的食材什么时候更换吧?”
管家挠了挠头,笑着说:“苏大人真是说笑了,冰窖的事我是从来不管的。”
“如此,打扰了。”苏清晚婉拒了管家想请她喝杯茶的美意,转身告辞了。
她走到门口,便看见了已经站在那儿的凌子筱,一身大红色的官服也压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文人气息,这人果然是狐狸,狡猾的不着痕迹。
“去吃饭吧。”凌子筱对着来人招了招手。
虽然她现在很饿,但是从那只狐狸那儿听见“吃饭”这两个字,感觉始终是不太美好,有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已经隐隐浮现在苏清晚的心头,果然,他听见凌子筱说:“还是去悠然居吧。”
苏清晚:“。。。。。。”这要命的把柄啊。
毫无意外的,两人又坐在了悠然居二楼,原来的老位置上。
小二哥这次很长记性的直接问苏清晚需要吃什么,苏清晚只能心累的表示和昨天一样就好,逃过一劫的小二哥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跑去准备了,完全忽视了自家东家那一脸的怨念。
为了忘记又是在悠然居吃饭这个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实,苏清晚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个叫合欢的没说实话。”
“不止是没说实话,是没有一句实话。”凌子筱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话题,“包括名字,应该都是假的。”
“怎么说?”苏清晚好奇地看着那只狐狸。
“你有没有发现她回答问题回答的太快了,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一样。”凌子筱屈起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这个我知道,管家也说冰窖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扔他根本不管。”苏清晚喝了口茶,“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说她的名字可能都是假的。”
凌子筱笑了一下,就好像一早猜到苏清晚会问这个,他缓缓开口:“仔细观察你就会知道,说名字的时候她有一点儿犹豫,口型是在那一瞬间变化的,她最开始想说的那个字肯定不是‘合’,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想说的应该是‘圆’。”
第10章 对影成三人
苏清晚早已经适应了凌子筱给她的种种惊吓,所以对于这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猜测表现的很淡定,“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合欢的小丫头有可能才是真的圆圆?”
凌子筱轻轻点了下头,刚准备说什么,就被破门而入的小二哥给打断了。只见小二哥风风火火地端着两个盘子,几乎是冲了进来,他把手中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弯腰在苏清晚耳边低声说:“东家,门外有人偷听你们谈话。”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出去了。
关键时候还真是有点用的,苏清晚对于自己日积月累的训练成果表示很满意。
凌子筱用眼神问她:出什么事了?
苏清晚指了指门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很自然地拿起一块茶糕开始……往嘴里塞,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只狐狸才不会给她细嚼慢咽的时间呢。
因为门外的那个人,两个人难得的吃了一顿不谈公务的午饭,当然苏清晚的直觉是准确的,那只狐狸自己喝了一碗粥,于是苏清晚需要在他喝完粥之前解决完面前大大小小一堆盘子里的美食。
“苏大人,没人跟你抢……”凌子筱看着苏清晚狼吞虎咽地吃相,终于还是忍不住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提醒了一下。
苏清晚头都不抬地说:“注意形象还是先吃饱,这个选择显而易见好吧。”
凌子筱:“。…。。”好像挺有道理的,竟然无法反驳。
“现在可以确定冰窖里的那个是梁书,花园里的那个也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何玉,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苏清晚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试探着说。
“我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凌子筱弯了弯嘴角,“而且和你的猜测应该是一样的。”
苏清晚却一点也没有猜测被认可的兴奋,只是盯了那只狐狸半晌,对于查案自己是个半吊子全靠猜,怎么这刑部正儿八经的尚书大人也这么不靠谱?是谁整天在朝堂上强调证据的?说好的没有证据绝不可随意怀疑呢?
被观赏的某只狐狸大概也看出了苏清晚的疑惑,他无奈地笑着解释:“办案当然要有证据,不过没有证据不可猜测都是说给那些老家伙们听的,不怀疑查谁去啊?好了,快走吧。”
苏清晚收回目光,淡定地表示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跟着那狐狸寻找证据去了。
只是那何侍卫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家也不回,梁王府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苏清晚和凌子筱几乎把京城翻了个个儿,也没有找到和他有关的一丁点儿消息,倒是那梁王府的管家知道自家王爷已经遇害的消息之后,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好久,眼眶通红,却是没流一滴泪,然后指挥着府中的丫头小厮们开始挂白灯笼布置灵堂,整个人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提了线的木偶。
苏清晚劝了好久,管家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一直到他们准备离开梁王府,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扑通”一声跪下了,任他们二人怎么拉都不起来,他说:“小王爷已去,我有负老王爷的嘱托,本不该再苟活于世,但是我要亲眼看见凶手伏法,请二位大人一定要抓住真凶,让小王爷能够瞑目。”然后重重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两人真正离开梁王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市依然热闹,抬头就可以看见满眼的星光,不过他们没人顾得上欣赏,皇上金口玉言定下的两日之期还剩下一天,这两件案件虽然有了大致的猜想,但是缺少证据,没有真正有力的物证和人证,一切都是空谈。
漫无目的地沿着陵西河走着,入秋之后的夜晚是极为凉爽的,微风拂过河面,带着些许的潮湿吹向心事重重的两人,只不过苏清晚的在这样的凉爽惬意之下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而凌子筱却是少见的眉头紧锁,满腹心事,静默良久后,他突然说:“对不起,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清晚无所谓地笑了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往前走着,“单凭你和定安王的举荐,皇上才不会轻易把这么重要的案件交给我。”
凌子筱闻言一愣,苏清晚也没管他,接着说出了一个几乎可以肯定的猜测,“你看皇上那天眼里闪着的兴奋,这件事怕是和我爹脱不了关系,两人八成是打了赌看我能不能破了这两个案子,只是谁都没想到梁书由失踪变成了遇害,迫于那些老家伙们的压力,皇上不得不立下了两日之期。”
“所以,这件事和你从头到尾就没什么关系,你在这儿瞎愧疚个什么劲儿?”苏清晚垫起脚,一巴掌拍在那只面露惊异的狐狸的脑袋上。
“哎,你看那边,那是着火了吗?”没给那只狐狸黯然神伤的时间,苏清晚就发现了河对岸有一团忽明忽暗的火光。
把情绪收放自如的本事凌子筱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看那姑娘根本没把这事往心上放,索性也不再自添烦恼,于是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谦和。他顺着苏清晚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像是着火,应该是有人给逝者烧的纸还没烧完。”
“还是过去看看吧,这天干物燥的。”看着那团受到风的影响一闪一闪的火焰,苏清晚还是不怎么放心,这要是真把枯树落叶什么的点着了,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们还不一定要怎么做文章呢。
凌子筱看起来和她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人默契地叹了口气,找了一个最近的桥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果然是还没有烧完的纸,只不过在火光的周围还有不少散落的纸和纸钱,都还没有点燃,被风一吹,配合着周围那些已经开始干枯但是还没有落下来的树叶沙沙作响,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苏清晚没盯着看,只是大略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今天也不是中元节,这人怎么挑了这么个日子来烧纸?”
凌子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沿着陵西河远眺,他感觉有那么一条线已经快要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