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咱们初一的见面礼,叫您好生替初一收着。”
如玉接了过来,两只圆头圆脑,象牙雕成的小象。象者,吉祥、喜相。他这彩头倒是不错,如玉一笑,接过两只小象手捧着进了屋子。
初一一见如玉便不肯再在蔡香晚怀里呆,扭着脖子屁股远远伸了两只手。叫张震耽搁了许久的功夫,孩子早就饿了,一颗毛发卷卷的小脑袋在如玉胸前拱着,急着要寻粮袋。
如玉支走了安康,叫丫丫关上了门,和蔡香晚两个在床沿上坐了,撩起衣襟来给孩子喂奶。两妯娌本是无话不谈的,分开一年,再见面仍还亲切无比,相视着一笑,蔡香晚抢声道:“自打你走之后,我一直抱着他不曾放下,擦屎又擦尿的,瞧瞧,亲娘一回来,他连看都不肯再看我一眼。”
发玉道:“要不怎么说孩子还是得自己生了?”
她低声问道:“大嫂与大哥两个,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我上午在慎德堂看大嫂一脸的风轻云淡,那花剌公主的事,她果真不放在心上?”
蔡香晚连连摇头,撇着嘴道:“据我所知道的,大哥人虽回来了,一直没跟大嫂见过面。大嫂仍还是如原来那般的过日子,似乎也没有因为大哥的复活而格外高兴,也没有因为他另娶了花剌公主就伤心。
她的城府咱们比不得,夫妻之间的事情也不容外人多说,且看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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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并不在福宁殿起居,而是住在旁边新建的勤政殿中。殿外传召处,当朝宰执姜世恩父子俱在,除此之外还有六部几位实权侍郎亦在随同等待,见张君自殿外疾步走了进来,姜世恩情声暗诽:小王八蛋,心机远在他老子之上。
若永国府没有这家伙,分分钟灰飞烟灭。可若是没有他,赵宣也不可能在赵荡两座大营的虎视眈眈之下登上皇位。
姜世恩本想拢他做孙婿,谁知阴差阳错,如今他位更低一辈,遥遥见了便在拱拳:“钦泽见过太/祖父、祖父大人!”
在一朝文武眼中,姜世恩父子是凭借着将孙女嫁予张登,才能换来永乐府一系支持的。所以随着张君这一声喊,浩浩荡荡十几个文臣,面上颜色十分好看。
姜顺颇有些挂不住,伸了手道:“皇上一直在等你,既你来了,咱们一同进去。”
赵宣虽为帝,但远没有他父亲的气势。他深陷在龙椅之中,眉头紧锁,面色青黄,眼看快入四月的暖春了,龙袍还是棉里。坐在那里,连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都没有,更遑论天子龙阳之气。
他积蓄了许久的怒火,在张君甫一进殿便将几分奏折扔到了地上:“钦泽,你们永乐一府,待朕有再造之恩,朕一直怀恩而自谦,但你瞧瞧你大哥张虎在外都干了些什么!”
张君三月未归,先在御案前行过大礼,顺便捡起那份奏折草草扫了一眼。隔壁张享府上的长子张虎,一直在夏州守边,这分折子参奏他在夏州时擅自从地方官手中征调救济粮草,杀平民以冒充金兵,谎报收复失地,以此而向朝中请功,请赏请封。
张虎的为人,张君还算比较了解。性格粗糙,但为人诚实,张享夫妻教子有方,他绝计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赵宣如今应当还不敢动永乐府,一进门就发难,他必然有所图谋。张君合上奏折,摆到御案上,后退两步道:“边关将士中,杀平民而报军功,谎失地而讨粮草不在少数。臣以为此风不可长,无论他是谁,皆该严查不怠。”
姜顺父子本以为张君必定会替张虎辩驳,才授意皇帝有此一逼,谁知他风轻云淡,说查就查,一下倒叫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二人抬眉俱去看赵宣,要看赵宣如何应对。
赵宣起身转出御案,捏着拳管轻咳,走起路来像一抹魂魄般轻盈,踱到张君面前:“此事暂且按下不议。你在路上时,朕就曾传快书一封,想必你也看到了。如今花剌愿意退兵至黑水河后方,将原本属于亡国西夏三分之二的土地,皆划归到我们大历来。
但他们有一要求,便是要请尊夫人回一趟娘家,花剌国主安达欲以公主之礼而迎,只为她能回趟花剌,朕特恩准你全程陪同,为防路途有异,也为扬我大历国威,朕特准张震张指挥使带五万大军随行,共赴花剌,你看如何?”
御案后常设屏风,随着季节变风,材质与图画皆有不同。如今三月春暖,屏风换成了紫檀镶框的粤绣,图为九龙腾海。阳光自殿外照洒进来,屏风后隐隐端坐一位妇人,不必说,能屏风听政的,除了姜皇后再无她人。
先是加封郡王,再将他和大哥张震调离京城,叫他们远赴花剌,再然后弹奏并拿下张虎,张登永乐郡王的异姓王位还未坐稳,只怕就得叫姜顺父子拿下大狱,千刀万刮。
而能出这妙主意的,除了姜皇后也再无她人。
一廷文臣,除了张君,全是姜顺一脉。永乐府如果再没有一个得力的文臣,那怕手握重兵,最终也得叫这帮文臣们玩死。
张君微挑了挑眉,在赵宣的注视中前走两步,朗声问道:“皇上可知道瑞王赵荡去了何处?”
赵宣眉头深皱,扶着御案道:“听闻他去了西辽,如今还被西辽人尊为国父。一国皇子叛投他国,甘愿为夷邦幼帝铺马架鞍,当真辱没天家颜面。”
张君在十几位文臣对于赵荡眼露无疑的鄙夷中说道:“瑞王与金国兵马大元帅完颜胥有十几年的交情,愿以女嫁之,只为能招揽他。而他之所以能在西辽辅幼帝,也恰是因为完颜胥的支持。
西辽与金之间相隔,恰是如今的花剌,而瑞王有一半花剌血统,若此三国结盟,整个北方便会成为铁板一块,届时,他们联兵南下,您觉得咱们大历可能顶得住?”
姜顺道:“花剌世受金人欺侮,怎会与金结盟,真真笑话!”
张君转眸迎上这老狐狸的眼睛,唇角一丝挑衅:“结盟只为利益,不论仇家。当初赵荡欲要联五国而灭金时,下官记得姜中书的折子里,便有过这一样一句话,难道如今您不认同了?”
比之姜顺等人,赵宣对于赵荡那个大哥,有着侵入骨髓的畏惧。他两眼中满浮着不安:“钦泽,你认为三国果真会结盟?”
张君道:“果真。如今三国只差个亡辽公主,便能以复仇的名义起兵,席卷直下,到那时,傀儡皇帝也得由赵荡来做,毕竟他才是亡辽公主在永昌之盟中钦定的女婿。”
小不过儿女之情,大却及家国安然。张君这样一席话才叫赵宣恍然大悟,将赵如玉送给花剌,或者能换来西夏三分之一的土地,但同时也将坐饲赵荡再度成猛虎,皆时江山都不用改姓,他这皇帝却再也做不下去。
他自幼深受赵荡的威慑,先帝断气那日,若不是禁军侍卫们忽而发难,赵荡就要取而代之,坐稳皇位。他对赵荡有刻骨的惧意,那怕如今相隔万里,但凡听到他的名字都骨寒无比:“既是如此,卿等先拒了花剌国主的邀请,此事容朕再好好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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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长青苑用饭,张登与姜璃珠两个夫妻和睦,姜璃珠还一个劲儿给三个儿媳妇劝菜劝饭,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如玉还要奶孩子,不过略吃了几口便走。匆匆回到竹外轩,自院门上瞧着卧室中昏黄亮着烛火,以为孩子在卧室,急匆匆冲进卧室两只手往床上摸着,嘴里连声哼着我的乖儿心肝儿,摸了两番未摸到孩子,只觉得有两只手掐腰一捉,整个人便叫张君扔到了床上。
如玉还不及转身,张君便灭了那盏烛,带着一股才沐洗过的清香气息扑了上来。
他手指冰凉,轻轻翻挑着她的衣带,唇也是凉的,肩压了上来,冰的如玉整个人都蜷到了一起,趁他埋头解衣带的功夫,她轻声问道:“我儿子了?”
张君冰凉的唇在黑暗中摸索着,深嗅一口她身上的奶香,直觉如玉身子还是硬的,耐着性子解释道:“吃了乳母的奶,在隔壁睡着了。两个乳母和小丫丫三个人在床前一眨不眨的守着,难道你还不放心?”
如玉自然不放心,两只耳朵还在听着隔壁的声响。有孩子那一回是吃了春/药,她险险疼死,拿命拼了一回。
第111章 甘为妾
两个乳母就隔着一间客厅; 张君方才还刻意交待过,只要今夜能乖乖儿哄初一到天亮; 明天他额外一人给五两银子的赏钱; 重赏之下两个乳母夜不敢睡,灯罩的暗暗; 齐齐坐在床前; 一动不动紧盯着熟睡中的小初一。
隔壁那是当是一张极为结实,任凭地动山摇也不会响的床; 可过不得多久,便有极细; 却穿透力极强的咯吱声传了过来。那咯吱声愈来愈急; 两个乳母也是经过人事生过孩子; 才二十五六的少妇人们; 一听声音便知隔壁在做什么。
她们怕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要吵醒初一,俱悬提胆子; 一个已经撩起了衣服,只待初一嘴巴一歪就能给他堵上。一个忍不住走到门上,侧耳静听; 隐隐一声抽泣; 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颤哼,再接着有良久的沉默,乳母才松了口气,岂知榆木大床又开始咯吱咯吱摇个不停。
忽而一声急促的短叫,小初一猛然睁开眼睛; 对上乳母的眼睛,咧嘴才要大哭,乳母已经将奶塞给了他。一个抱着颠,一个搓手揉脚,二人总算没叫这孩子发出声来。
孩子本还饱着,下意识吮了几口又沉沉闭上眼睛。两个乳母大松一口气,才瘫倒在床上,便听隔壁那床又开始咯吱咯吱响了起来,产后男主家头一回开荤,直到三更锣敲两个乳母撑不住睡着的时候,隔壁那榆木大床的咯吱声犹还未停。
这一夜水乳交融,张君立誓要让如玉忘了小初一,从此只想着自己。听更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伺候着她厥过去几回,越战越猛,最后听她哀求个不停,心怜她这些日子来的辛苦,要放她一回让她在无初一相扰的情况下睡上个好觉,岂知她醒转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快将我的初一抱来,我该喂奶了!”
张君出门不过引了盏灯进来,放在床头上,随即便坐到床沿侧,颇有兴致的,玩味似的盯着她看。于沉睡之中,她一只手无意识摸着,微张了张嘴,大约说得句什么,张君猜不到,却也势躺到她胸前。
小儿子的奶终究是叫大马猴一样的假儿子给吃了个空,而如玉昏昏沉沉于梦中,还以为张君果真替自己抱来了儿子,而自己又喂饱了小初一。
一家三口同躺在一张床上,自己也重新接纳了张君,一家三口相依相偎,和和美美。
生完孩子三个月,如玉陷入沉沉梦乡,虽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却睡的极沉。
一声略带着钝音的碰撞之声从脑海深处响起,如玉睁开眼睛,灰褐色的天地之间,一男子伏于她的脚边,轻撩着她的裙子喘个不停。
“赵如玉你个小骗子,本王还从来没跟任何人道过歉……”是赵钰,他唇角的血痕分外刺眼,两目满浮着焦灼,失忘,愤恨。他还想说什么,张大嘴拽着她的裙子,青筋毕现的脖颈上忽而渗出齐齐一圈血痕来,那是张君提刀划过的。
他那后半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本王只是嘴坏,人还是好的,这个,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忽而又是在马车上,赵钰与她四目相对侧躺着,伸出一只手指要触她的眉心,手指先是如象牙般出了笑纹,他继续往前伸着,一瓣,两瓣,手指如花瓣飞扬开来。
这是个死人呀!
如玉惊出一身冷汗,腾的翻坐起来,深喘了两口粗气,仿如昨天下田耕了整三亩地,从骨髓酸到每一根细细汗毛,又仿佛被重石从头到脚碾压过,又酸又痛,胳膊都抬不起来。
张君在床前站着,烛火太低照不到他的脸,唯能瞧见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嘴角微扬。他手中捏着两只玉白的,圆乎乎的东西。如玉细瞧了许久才记起来,这是张震昨日送给初一的两只象牙雕象。
如玉怔了片刻,见张君递来一杯温热的水,就着他的手喝了,又随着他的手往后挪了挪,倚坐在引枕上,小声解释道:“昨儿大哥往墨香斋找我,说那两只小象,是他送给初一顽儿的,我就收了。”
张君将那两只小象随手压在床里侧的架子上,已穿好青色直裰,斜倚在床边,就着如玉喝剩的温水抿了一唇道:“拜将入相,这两只象牙雕,原是大哥百岁宴时,先帝所赐。”
如玉解释道:“他刻意到墨香斋找我,要我说服大嫂,让大嫂同意迎安九月入府,还说,安九月要住母亲原来住过那院子,叫我照料着修葺修葺。”
“大哥也是可笑,这些事他何必来求你?”张君还在摆弄那两只小象。张震为世子,张登器重,归元帝也器重,赏了这两只小象的那日,由张震自己端着,开永乐府的正门迎进前院正殿,一摆很多年,那是长子,世子当仁不让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