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罗,我不想跟你讨论咱仨是不是闺蜜的问题。”宿皎皎说话已经开始有气无力了,但她的哀叹只保持到她说完前半句话,说起后面一系列话的时候兴奋的一点都没有刚刚被翻了的友谊小船压到的痕迹,“你家男人啊!你家男人在弹钢琴啊!弹钢琴,你知不知道,哎呦喂,帅的啊。”
米罗偷偷拿眼角瞥了方执一眼,确认他听不到电话内容之后,才开始回忆除了开学那会儿被欧莱弹着钢琴嘲笑了之外,似乎还真没听他弹过曲子,但上次他弹钢琴时候的样子她已经淡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当时的他很帅很耀眼:“是吗?”
“我现在是‘奉旨’在拍他,我觉得这一个演唱会根本不够啊!”
宿皎皎说起话来通常都比较夸张,米罗在这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斟酌着要不要说声谢谢,怎么说她一口一个“你家男人”的都是在夸她家的人:“所以你现在是没事情了吧?”
“什么事情?”
“被你未婚夫甩了的事情。”
“……米罗,你是因为我在现场鲸吞你家男人所以吃醋才说这种话来伤害我吗?”
“我很忙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没那么闲的去伤害你,只是觉得你现在兴奋的有些异常,好像有点忘了你昨天晚上差点喝死过去的悲伤往事。
可米罗的后话“我在忙着解剖,先挂了吧”还没来得及说,宿皎皎就惊叫了一声:“天!我知道这首歌,这首歌最后有1分钟的钢琴独奏,你先等等,我开视频让你看现场。”
“那个皎皎啊……”米罗的性子慢悠悠的,有很多时候重要的话都来不及说出来,偏偏又碰上宿皎皎火急火燎的性子,所以有些不太重要的话也没什么说出来的机会了,听着那边的忙音,米罗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跟方执说,“先开始吧,你用镊子帮我把那块拨开,我先示范一遍。”
那边很快拨过来了视频,米罗一只手端着手机,一只手拿着剪刀慢慢的探了进去。
米罗刚入学的时候就知道,作为一名医生,专注、严谨的态度是重要的先决条件,所以她这方面一直都做的很好,除了今天。大概是因为依宿皎皎的个性,如果她不顺从就一定会没完没了吧。她自己是这样想的。
但是也就是刚想完就立刻被自己否定了,之前做实验的时候她的手机都关在静音,即使偶尔关了振动,也通常不会注意。反而是在今天接了宿皎皎第一通电话之后,她对口袋里手机振动的感知变得格外敏感。
她一边将剪刀一点点探进深处,一边偶尔拿眼角瞥一眼宿皎皎从演唱会现场传来的画面。方执看一眼实验品,再看一眼米罗另一只手端着手机的动作,不由感叹:即将毕业的学姐就是不一样,在实验台上都能一心二用,看来我需要学些的东西很多呢。
此时市中歌剧院的舞台上,徐珞正唱着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也是他的出道成名曲,很有特点的音色和旋律,初听时难免有些绕口,但听完第一遍之后就像被洗脑一样再听第二遍、第三遍,然后单曲循环一整天。
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这首歌的构造,只有3分钟长度的歌,结尾时却整整1分钟用来钢琴独奏,但也正是因为这看起来不太合理的安排,让大家发现最后的钢琴独奏其实也是这首歌最美的亮点。
除了宿皎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徐珞一边唱着歌一边隐入舞台的黑暗角落,当他的身影彻底埋没进黑暗里,这最美的钢琴独奏也开始了。
空灵寂寞的琴音,微弱却很快震撼住了全场,本吵闹喧哗的观众似乎都在等着静静欣赏这段独奏,所以当第一个音符跳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不激昂却很有力的琴音似乎在人们的头顶上方打造出一节一节的楼梯,越来越高的穿过歌剧院的顶棚直飞到空中去,每一个人都跟这悠然的乐符在台阶上跳动着,一步步被引导着走向高空。
不少人都在闭目享受的时候被突然压低的声音吓了一跳,灵魂跟着越来越快的节奏开始在台阶上疾走,最后竟然感觉到自己跑了起来,有些恐慌却停不下来,只能任由着自己的双脚跑到越来越高的空中,音乐一转,楼梯跟着消失,所有人都从掉了下来,那种失重感是真实的。
但好像身下的云和风都在温柔地承托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悬着的心慢慢落下来,安静地享受着被大自然抚摸的感觉,就想这样睡过去。
音乐停了,舞台上出现一个圆形的光圈调皮的跑到观众席虚晃了几下,似乎意在唤醒他们,最后定格在舞台的角落,那个坐在黑色大钢琴前的男人身上。
呼吸仍然不均匀,额头上满是汗水,以至于沾湿了本造型好的头发。徐珞从琴凳上站起来,冲观众席微笑,全场先是寂静了几秒,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曲子里回过神,然后爆发了久久不息的掌声。
宿皎皎愣了,完全忘记了她还举着手机给米罗录欧莱弹钢琴时候的痴迷和陶醉,呆呆地看着已经完全失去分辨能力的狂热粉丝大声喊着他们有多爱徐珞,喊着徐珞有多有才,而那个徐珞完全没有一点心虚的站在台上,大大方方的接受所有人给“他”的赞美和荣誉!
“咔嚓。”米罗手下的剪刀发出了一声脆响,方执皱了皱眉头,将眼睛转移到她的脸上,发现她的注意力完全聚焦在了手机屏幕上,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刚刚她还在为宿皎皎直播现场的少年感到骄傲,她以为他终于得到了他的舞台,果然那种全场聚焦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归属。那种独自沉迷的感觉,完全已经将这个世界摒弃,就只剩浩瀚的银河,还有钢琴和他,飞速弹跳的手指和用力的动作,以及那近似疯狂的肢体语言。
即使他坐在不见光的角落里,即使现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即使他自己也看不到他此时的状态,但起码,米罗和宿皎皎都能看到,那属于真正爱音乐、忠诚于音乐的人的姿态。比现场传来那此起彼伏3分钟之久的掌声还要来的震撼。
但这一切都在最后变得没有意义。
欧莱的一切执着和努力,最后得到的皇冠却附加在了别人的头上。
米罗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在众人为另一个人的喝彩声中站起身,却向舞台相反的方向走去,始终背对着观众席走下了从来都不属于他的舞台。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暗,所以营造起了这样的氛围,米罗觉得他的模糊的背影轮廓那么落寞,她的心也跟着跳露了一拍。
这一刻,米罗和宿皎皎都为欧莱感到不公平,只不过做出的反应都不同。米罗是关掉了手机,宿皎皎是保存下了视频文件。
“哦。”米罗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转过头来准备继续做实验,但是看到实验品里被自己不小心剪断了的肠子时,她平静的发出一声语气词,“好吧,让我们忽略这根肠子,然后继续。”
“嗯?”方执有些懵。
“好吧,我们就权当这根肠子没有断掉。”
“嗯?”所以这根肠子原来不是这次试验的重点吗?你是不小心剪错了啊?
“好吧,让我们先来修复这根肠子。”果然除了问题是不能逃避的,要好好做一个榜样给见习新生看啊。
“哦。”
☆、隐藏魅力?
之后修补肠子的工作其实全部都由方执来完成的,米罗简单的告诉了他一些方法,然后顾自坐在窗台上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两个人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下楼的时候方执就很想问她那打来的电话里说了什么,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出了实验室的门,方执才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早就了解米罗学姐是个很淡定的人,反应迟钝又极其冷漠,可电话里到底说了让她一整个下午都在走神?
“学姐……”
“学姐!”
方执刚开了口,远远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更大分贝的呼唤,让他暂时抛掉自己的好奇,跟着米罗转过身去。
穿着时尚短身羽绒服的少年匆匆跑了几步,然后在距离米罗2米之外停了下来,米罗静静地正视着他,觉得有些眼熟,慢慢的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莫升语的一夜情对象,以及莫升语现在肚里宝宝的爸爸。为什么他总是一副很急的样子,一直都在跑,大概就是这火急火燎的性格所以才导致一次就中吧……
直到安千彦开口,米罗才停止不可思议的脑洞:“学姐,你一定又不记得我了。”
“唔。你不是跟莫升语……”米罗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一眼正认真盯着安千彦看的方执,奇怪他怎么还没走?
安千彦一愣,然后苦涩的挑起唇角笑了:“真没想到,我追了你两年多,都没让你记住我,现在却因为跟莫升语的关系让你记住了我。以前总觉得如果你能记住我,我一定兴奋的三天三夜都不能合眼,但现在你记住我了,我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我们之前见过?”米罗的脑子通常都开启着选择性忘记,也可以说是选择性记忆,简单来说就是脑容量不够,除非当天只发生了一件事情,她或许会记得,不然记忆肯定会被更新掉。
安千彦郑重的点了点头:“之前每次见面,你都会问这句话,但我从来不强迫学姐记起什么,我只希望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正式认识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么久,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现在的人是不是说话都这么深奥?米罗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他所说的,又认识又不认识,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我叫安千彦。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学校广场上,我参加比赛的时候不慎扭伤了脚踝,是学姐那个时候出现帮我接好了骨头。”他自始至终都站的笔直,额角上冒出细汗,但神色轻松自然。
米罗低下头去细细想了一下,而安千彦也并不着急说下去,似乎很有耐心的在等她想起来,对于他追她的这几年来说,现在的这3分钟根本不算漫长,她终于恍然大悟:“哦!我记起来了。”
“当时是学姐不在意这种小小的举手之劳,所以不记得我,我能理解。”
“不,我对那件事情记忆很深刻,因为那是我入学以来的第一次操作接骨。”
“就是学姐你其实是记得我的。”
“……对不起,我只记得那天的脚踝。”
即使她这样说,安千彦也没有觉得受伤,反而付之一笑:“我们其实之前有很多次见面,不过通常都是我看见你,你并没有看我。所以那天我在实验室楼下喊你的名字并跟你做了自我介绍,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喊我的名字?”米罗想了很久,都不记得有谁在这里喊过她的名字。
“就是新生刚入学不久的时候。”
是那次新生参观医学实验室,欧莱迷路的那次。那天她记得很清楚,这样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个小插曲,不过很模糊,对于他有没有叫她的名字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天欧莱害怕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我们的第三次见面,是我准备跟你表白的那天。学姐应该记得最清楚,之后校内网还疯传了一张照片。”
米罗脸色一暗,轻轻的将嘴唇抿进去,是的,那天她记得很清楚,她吻了欧莱的手心。
但这一系列的安千彦所谓的见面,在他的记忆里,米罗就是最注目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模糊了的背景。然而他不知道在米罗的记忆力,这数次的见面,他的脸一直都躲在她的视线盲区。
米罗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即使他每次都描述的很清楚,她还是记不起来有见过他,大概是他说的太激动而红了眼眶,所以米罗现在不想说出实情来刺激他。
最后,安千彦深深地鞠了一个标准九十度的躬,很久很久都没有直起来,像是在对米罗鞠躬,又像是在对自己之前为时两年的甜蜜单恋鞠躬。
方执有些惊讶,本能地想去扶他,幸亏及时反应过来这件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于是他转过头去看米罗,后者只是非常平静地低头看着他的后脑勺。
“对不起!喜欢你这么久或许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必须告诉你,不管要等多久,我都愿意等你记得我的名字。但是现在,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再继续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