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尝知道李风云的底线,所以当崔家十二娘子面对顽固不化的慕容正则,一怒之下暴露李风云的真实身份,搬出裴世矩这座“大山”之后,李孟尝就知道坏事了,失控了,一旦形势发展偏离了预定轨道,首当其冲遭到打击的就是李风云、联盟军队和赵郡李氏,然后就轮到裴世矩和齐王,最后整个山东豪门世家都有可能在接踵而至的政治风暴中“损兵折将”。
李子雄、韩世谔、杨恭道虽然不知道李风云的底线,但估猜到李风云实力大涨后,野心亦蓬勃发展,李风云正在“失控”的道路上放腿狂奔,而裴世矩明察秋毫,当然看出来李风云实际上已脱离他的控制,于是在西行之前,借助李风云的野心,实施收复安州之计,失败了就是借刀杀人,借北虏之刀诛杀李风云,而成功了就是把李风云困在安州,面对蜂拥而至的北虏诸种,李风云即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最后只能臣服于中土,拿安州来换取他的生存,也就是说,裴世矩已经给李风云设下了陷阱,不跳也得跳。只要李风云跳下陷阱,拿下安州,裴世矩就很安全,李风云和安州实际上就是裴世矩的“保命符”,谁要动裴世矩,哪怕是圣主,也要先看看李风云和安州,以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毁长城,反之,裴世矩则能通过控制李风云来控制安州,通过控制安州来控制整个北疆局势,如此裴世矩就把李风云再度“绑”到了自己船上,双方只能同舟共济,所以在他们眼里,李风云的底线应该是收复安州,是确保自己在跳进裴世矩的陷阱后还能生存。
因此李孟尝在“圆满”解决粮草危机后,按道理应该兴高采烈。而不是忧心忡忡,但李孟尝的表现很反常。
“你担心甚?”李子雄说道。“闻喜公正在西行途中,即便郭绚密报圣主,揭穿真相,短期内也不会危及到闻喜公。再说崔家那位自说自话,并无证据,她自己都无法证明白发贼就是白狼。白狼就是闻喜公帐下的秘兵。其他人哪来的证据?所以某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论是郭绚还是慕容正则,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就不敢凭借崔家那位的一面之词就贸然上奏弹劾一位中枢宰制,那是官场大忌,取死之道。”
言下之意,裴世矩不会有事,李风云和联盟军队肯定能赢得圣主和中枢的支持。只不过需要满足一些必要条件,需要一定时间。
“某在古北口说了谎话。”李孟尝摇头苦笑,“当时看到形势不对,某不敢实话实说。便对安州战局做了一些夸大,让他们误会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于是崔家那位果断出面亲自施压,最终迫使慕容正则妥协让步。”
李子雄、韩世谔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现在关键还是拿下安州,而拿下安州的前提是击败阿会正和奚族五部大军。如今算算日子,阿会正和奚族五部大军应该已经返回松山,李风云即将或者正在鬼方城下与奚族大军激战,成败与否在此一役。
李孟尝担心打败了,但实际上即便打个两败俱伤对联盟来说也是一场灾难。虽然李子雄带着选锋军南下顺利,已经拿下白檀城和蟠龙堡,背靠古北口,算是进退无忧了,但问题是,如果收复安州成为一件遥不可及之事,联盟只能困守安州西南一隅,还能做到进退无忧?还能赢得圣主和中枢的支持,赢得冀北、幽燕豪门世家的支援?显然不可能,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李风云身上,妄图毕其功于一役很不现实。
奚族的实力不容小觑,而联盟大军因为缺少马军精锐,正面决战落于下风,就算打赢了也是惨胜,接下来双方对峙僵持,虎视眈眈的突厥人随即就成了“渔翁”,安州最终还是白白便宜了突厥人。这是最现实的一种结果,从这一结果考虑,李风云联盟若想实现收复安州之目的,李子雄这边就必须竭尽全力动用一切资源,想方设法说服圣主和中枢,让圣主和中枢必须正确认识到,若让突厥人拿到了安州,将给中土带来难以估量的利益损失,因此即便是为了阻止突厥人“渔翁得利”,圣主和中枢也要搁置一切争议,先支援李风云联盟,先确保中土不会因为安州局势的剧变而陷入不可逆转之被动。
说白了李孟尝之所以忧心忡忡,真正担心的是李子雄和韩世谔等人不愿兑现承诺,不愿竭尽全力,只想不劳而获,却不想付出应有的代价。
事实上以崔氏为首的冀北、幽燕豪门世家的粮草辎重的支援,也是李风云想方设法争取来的,与李子雄、韩世谔等权贵没有丝毫关系。现在李风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李子雄等权贵们“大显身手”了,如果他们所动用的资源发挥了作用,圣主和中枢决心支持利用李风云联盟拿下安州,确保中土利益,那么不但李风云联盟会得到有力支援,裴世矩、齐王以及所有涉及到此事的豪门世家都能从中大获其利,整个形势的发展也就不会偏离预定轨道,反之,一损俱损,方方面面都损失惨重。
李孟尝蓄意夸大联盟在安州战场上的优势一方面的确是迫不得已,一方面却是有意提醒李子雄、韩世谔等权贵,指望李风云在鬼方城下一战而胜不现实,还是老老实实把精力放在圣主和中枢那边赢得他们的支持,才是联盟致胜的根本。
响鼓不用重敲,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李子雄、韩世谔、杨恭道等权贵之前的确存了捡便宜的心思,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叛逆身份,若要动用资源那肯定都是最宝贵最可靠的资源,由此会带来一系列不确定风险,如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太不划算了。如今看到古北口官方立场坚定,在原则性问题上一步不让,而豪门世家所能提供的援助又杯水车薪,这必然会严重影响到联盟作战,所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遂下定决心,动用各人手头上的宝贵资源,力争在最短时间内让圣主和中枢做出有利于联盟的决策。
“你再去一趟古北口。”李子雄对李孟尝说道,“告诉那边的人,今天上午,某与新义公、平昌公共赴边市,有要事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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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三章战局突变
九月二十四,上午,鬼方战局突变,平静的鬼方战场上突然鼓号喧天,杀声如雷,一道道狼烟从城内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同一时间,游戈在鬼方几十里外索头水两岸的奚王府斥候军,依照惯例向鬼方方向深入侦探,奇怪的是,往常必然出现的敌阻截马军,今日竟然迟迟看不到身影,这一异常让他们倍感不安,意识到鬼方战局可能出现了变化,难道大王带着远征主力大军回来了?突厥人担心两败俱伤撤走了?
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猜测了,远处遮天蔽日的狼烟和隐约可闻的鼓号声,足以证明突厥人正集中全部力量在猛攻鬼方城,而鬼方难以坚持,危在旦夕。
距离鬼方越近,厮杀声越是激烈,越能感受到战场上的紧张和血腥,正当奚王府斥候军犹豫着是否继续靠近城池时,突然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由鼓号声、厮杀声和欢呼声汇集而成的巨大轰鸣音,犹如擎天巨浪,一路咆哮怒吼着,摧枯拉朽般横扫鬼方,沿着索头水呼啸而下,给了奚王府斥候军以强烈冲击,让他们肝胆俱裂,骇然变色。鬼方失陷了,而以鬼方的坚固,突厥人一鼓而下,足见突厥人实力之强。
形势骤变,战局对奚族十分不利,这是显而易见之事。奚王府的斥候军果断调头,火速撤离。
就在这时,从鬼方南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战马奔腾声。接着鼓号如云,人喊马嘶。激烈交战声冲天而起,似乎城内有控弦拼死突围,但遭到了突厥人的顽强阻击。
奚王府的斥候军犹豫了,撤离速度逐渐慢下来,只是当前敌情不明,不敢贸然深入救援。只能一边撤一边侦查。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战马的奔腾声始终回荡在战场上,就像一头疯狂的野牛虽然被狼群围住了,但依旧疯狂奔跑,顽强坚持,不敢停下,不敢失去速度,在死亡中寻找一线生机。
突然,奔腾声骤然增大,犹如决堤洪水。发出惊天咆哮,挡者披靡,无坚不摧,霎那间已冲出包围。轰鸣声随即再度暴涨,震耳欲聋,震撼云霄,大地在战马的铁蹄下剧烈颤抖,风云变色。
奚王府的斥候军欢呼雀跃,仿佛逃出天生的是他们自己,“呜呜呜……”数百支角号同时吹响。向杀出重围的鬼方将士发出联络之音。很快传来回应,斥候军的欢呼声更为热烈,果然是鬼方将士,随即纷纷调转马头,主动迎上。
双方会合,鬼方将士人人浴血,杀气冲天,虽然还有一千余骑,但受伤者十之七八,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只能打马狂奔夺路而逃,根本没有再战之力,然而这还不是致命之处,最致命的是他们只有一匹马,有些马还受伤了,就算你想打马狂奔,马也坚持不下去,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支突围队伍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斥候军的都督莫贺屯河在奔逃队伍中找到了辱纥王孟坝,还有几个军官同样都是辱纥王部的年轻强者,而诸如俟斤辱纥王云,鬼方副守将阿会川,还有其他三部都督,均踪迹全无,极有可能全部陷落在鬼方城里,生死未卜。
此刻正是逃命之时,后方敌军控弦正呼啸而来,杀气腾腾,奚人根本就不敢减速,莫贺屯河与辱纥王孟坝简短交流了几句,随即辱纥王部在前奔逃,奚王府斥候军在后阻截,沿着索头水西岸极速狂奔。
很快辱纥王部马力不足的致命要害就暴露无遗,人还能支撑,但战马不行了,再跑一段时间问题就严重了,只是此时此刻,人命尚且不保,哪里还顾得上战马死活?
或许是上苍眷顾,或许是敌军体力消耗殆尽,也或许是敌军刚刚攻克鬼方,需要时间巩固战果,敌军控弦的追杀突然停了下来,给了奚族逃军宝贵的喘息时间。
在一处荒凉河谷里,辱纥王部逃军惊魂未定,将士们一边互相包扎伤口一边补充食物和水以补充体力,而斥候军则保持高度戒备,将士们轮流休息,轮流在队伍前后数里外侦查敌情。
莫贺屯河再次找到辱纥王孟坝,详细询问鬼方战情。辱纥王孟坝脸色阴沉,悲愤而沮丧,一开口就把莫贺屯河吓住了,“中土人?敌人是中土人?怎么可能?之前你们急报王府,说是突厥人包围了鬼方,怎么现在突然又变成了中土人?”
“你的眼睛莫非瞎了?”孟坝情绪突然失控,冲着莫贺屯河厉声狂呼,“你所看到的敌人哪一个是突厥人?他们的战旗、铠甲、重兵,所有你能看到的一切,有哪一点可以证明他们是突厥人?”
“中土人距离鬼方一千余里,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包围鬼方?神兵天将?”莫贺屯河理解孟坝的愤怒,但不能理解对面的敌人怎会是中土人。
“中土叛军,他们是中土的叛军。”孟坝嘶哑着声音怒吼道,“之前他们杀进了闪电原,而我们想当然地认为凭借突厥人的实力足以击败他们,他们绝无可能冲出突厥人的包围,绝无可能杀进平地松林,结果偏偏相反,他们不但杀出了突厥人的包围,越过了平地松林,还在我们的背后狠狠捅上了一刀。鬼方所有人都判断错误,直到最后一刻,直到今天数万中土叛军突然向鬼方发动攻击,我们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中土人。鬼方措手不及,即使之前我们有所防备,但面对数万中土人的猛烈攻击,鬼方两千余将士根本无还手之力,一败涂地。”
莫贺屯河目瞪口呆,震骇不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致命错误,正因为鬼方急报奚王府说敌人是突厥人,正因为突厥人距离鬼方近在咫尺而中土人距离鬼方太远了,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到达鬼方,所以他们在过去数天的侦察里即便与敌人频繁接触,即便看到的敌人都打着中土军队的旗号、穿着中土军队的铠甲、拿着中土军队的重兵,但他们依旧想当然的认为那是突厥人拙劣的欺骗手段,始终没有想到自己的敌人当真是中土人。
奚族这次面临的危机严重了,直到此刻为止,不论是远征在外的奚王阿会正和奚族五部大军,还是卫戍奚王府的阿会长盛和留守军队,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中土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奚族如今连敌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甚至搞错了,这一仗胜负如何可想而知。
“松山那边可有消息?大王可曾撤回?”莫贺屯河第一反应就是奚王阿会正和五部大军主力,如今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他们了。
“鬼方自被敌人包围后便与松山要隘断绝了联系,不知道大王可曾撤回。”孟坝连连摇头,“从时间上推算,大王应该撤回松山了,但今天中土人突然向鬼方发动攻击,唯一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已经攻占松山要隘,断绝了大王的回撤之路。大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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