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声名显赫。李屹亦是高齐旧臣。原安州功曹,地方官吏,是安州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奚族南下占据安州必须拉拢和利用本土势力,所以李屹与奚族是合作关系,在阿会正的崛起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两人亦师亦友,交情深厚。
李屹的意思很直白。这场危机具体严重到何种程度,关键还在于阿史那咄捺的态度。
从阿史那咄捺的立场来说,现在中土人出塞攻击,他无力兼顾东北,那么之前借助东北混乱来讹诈牙帐的意图就失败了,接下来理所当然要逼迫奚族撤兵,要迅速稳定东北局势,以便他集中精力应对中土,也就是说,他既没有理由攻打奚族进一步恶化东北局势,也不可能两线作战一边对抗中土一边置奚族于死地。而这,正是阿史那咄捺以“森林马贼”攻打鬼方一事向奚族做出的暗示,希望赢得奚族的默契配合。如果事实当真如此,这场危机就并不严重,只要奚族大军迅速撤回,“森林马贼”也就逃之夭夭,危机随即化解。
李屹的意见,当即遭到莫贺弗部酋帅,俟斤莫贺湟的驳斥,“突厥人就是一头狡诈残忍、贪婪无耻的恶狼,无时无刻不想吞噬我奚族。此事在我看来必定是疑兵之计,以森林马贼攻打鬼方来诱使我们做出误判,一旦我们中计,坠入突厥人的陷阱,措手不及之下必定大败。”
“大败之后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是突围南下撤回方城坚守,但突厥人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们,我们能否突围?如果突围,在突厥人的围追堵截下,我们能否撤回方城?即便我们侥幸撤回方城,还能剩下多少人马?是否还能守住方城?第二条路则是调头北上,再出松山,沿托纥臣水逆流而上,经马盂山东麓撤回三会城,再由三会城驰援方城,这样我们就能把突厥人拖在索头水一线,等待局势变化。中土人绝不会容忍突厥人兵临古北口,中土非常需要我们这个缓冲,中土一定会给予支援,如此我们就必然能击退突厥人,守住我们的家。”
莫贺湟的建议当即赢得了大多数将领的支持。
奚族与突厥人仇怨甚深,双方之间没有信任,也不会以善意去揣测对方,而此刻奚族大军经过两个多月的鏖战,损兵折将,精疲力尽,这种不利局面下,突厥人突然攻打鬼方,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乘着奚族难以为继之际,给奚族致命一击。
以李屹为首的安州本土势力,不论是汉姓还是虏姓,本质上都是有奶便是娘的墙头草,奚族利用他们占据安州,而他们也利用奚族牟利,彼此之间的信任十分有限。李屹以善意去揣测突厥人,去判断鬼方战局,在很多奚族将领看来居心叵测。如果他判断错了,最后不论结果如何,安州本土势力都是受益者,任何一个占领者到了安州都要寻求他们的合作。他们不会有生存之忧。
奚族要保命,要生存。要守住家园,为此必须最大程度保存实力,只要实力在,一切皆有希望,而目前形势下,为了保存实力。当然要避敌锋芒。岂能与实力强大、以逸待劳的突厥人正面决战?就算打个两败俱伤,对奚族来说也是灭族之祸,因为觊觎奚地的不仅仅只有突厥人,还有中土人,还有契丹人,还有安州本土势力,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巨大的生存危机,对奚族来说首要之务不是守住家园。而是保存实力。没有实力,如何保家?
保存实力,正是莫贺湟这番话的重点,也就是他所说的“第二条路”。而这“第二条路”正符合除辱纥王部以外的其余四部的切身利益,理所当然得到大多数将领的支持。
以最大恶意去揣测突厥人,莫贺湟对鬼方战局的判断就是正确的,突厥人以鬼方城为诱饵,在鬼方城下设了一个陷阱,就等着奚族大军跳下去。很明显,奚族不能跳下去。不能承担由此带来的全军覆没乃至灭族的风险。既然不能跳进突厥人的陷阱,又必须撤回去守护家园,那就只能选择莫贺湟所说的“第二条路”,虽然撤退的路程更远,所需时间更长,但敌人却是同样精疲力竭难以为继的契丹人,而契丹人的实力不如奚族,所以即便契丹人不死不休地尾随追杀,也不至于对奚族造成重大打击,相比在鬼方城下与实力强大、以逸待劳的突厥人决一死战,这个损失就不值一提了,而且风险非常小,更重要的是它让奚族保存了实力。
当然,如此一来,鬼方城就危险了,恼羞成怒的突厥人极有可能以绝对优势攻陷鬼方,血腥屠城以为报复,但这与其他四部有何干系?鬼方及其周边都是辱纥王部的领地,死的是辱纥王部的人,损失的是辱纥王部的实力,即便牺牲了整个辱纥王部,但只要奚族保住了,家园保住了,这个损失奚族其他四部还是承受得起,无非就是重创之后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休养生息、蓄积实力而已。死道友不死贫道,损人利己,为了整体利益牺牲局部利益,乃是此刻必然选择。
辱纥王部的副帅辱纥王雷,还有辱纥王孟坝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了,尤其辱纥王孟坝,本来是来报警的,是来求援的,最后却被其他四部联手算计,辱纥王部竟然就这样被一群自己所救的人“牺牲”掉了,岂有此理,但形势比人强,此刻辱纥王部处于绝对劣势,强硬反对于事无补,唯有竭力恳请大家的帮助才有一线生机。
辱纥王雷、辱纥王孟坝当即跪倒在阿会正面前,苦苦哀求。
阿会正满口承诺,不惜一切代价救援鬼方,但最后议定的计策,却让雷和孟坝叔侄怒不可遏,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阿会正是奚王,首先要顾及自身和本部落的利益,然后才会兼顾整个奚族的利益,最后才会考虑辱纥王部的生死,所以他也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到鬼方城下与突厥人决一死战,他也要最大程度保存实力,理所当然接受了莫贺湟的建议,选择了第二条撤退之路。
如此一来,撤退时间就长了,突厥人必然识破,接下来鬼方城就危险了,方城也危险,而方城是奚王府所在,是奚王阿会正和奚族的根本利益所在,当然比鬼方城重要,所以为了保住方城,阿会正决策,请雷和孟坝带着辱纥王部军队日夜兼程驰援松山。
如果松山要隘还在控制之中,辱纥王部就打着奚王旗号佯作五部大军已经撤回,但不要救援鬼方,以僵持对峙来拖住突厥人,欺骗突厥人,给主力返回方城赢得足够时间;反之,若松山要隘已经失去,辱纥王部就佯作先头部队,立即发动攻击,以试探突厥人的反应,如果突厥人一触即溃,说明鬼方城下有陷阱,辱纥王部则坚守要隘迟迟不战,如果突厥人死守不退,则说明突厥人的主力大军正在攻打或者已经攻陷鬼方,方城亦岌岌可危,这时辱纥王部一边佯攻,一边佯作五部大军陆续撤到,持续向要隘施加威胁,以尽可能牵制更多突厥军队。
这纯粹就是牺牲辱纥王部了。雷和孟坝若坚持要隘迟迟不战,等于逼着突厥人攻打鬼方,同时契丹人也会追上来,辱纥王部腹背受敌,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反之,若突厥人坚守要隘,鬼方可能失陷了,这时候为了给辱纥王部留一点实力,应该叫雷和孟坝飞速撤离追上大部队才对,而不是继续留在要隘下冒充主力,任由契丹人追上来屠杀他们。
然而雷和孟坝不能不答应,不答应就是众矢之的,若鬼方失陷,辱纥王部损失惨重奄奄一息,他们势必被瓜分吞噬,所以他们只能答应,只能坚守松山,一边吸引突厥人的注意力,给鬼方和方城争取时间,一边牵制契丹人,给阿会正和其余四部大军撤回方城赢得时间,唯有如此,才能给辱纥王部和鬼方城赢得一线生机。
九月十九,黎明之前,雷和孟坝带着三千将士冲入黑暗,飞奔松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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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六章昼伏夜行
九月十九,下午,鬼方城外联盟帅营。
李风云接到斥候急报,在鬼方城外南部几十里外的索头水两岸,分别发现一支从方城方向飞驰而来的斥候队伍,每支队伍大约有五百控弦左右,其中一支由索头水西岸北上逐渐靠近鬼方,另一支则由索头水东岸北上迅速逼近松山。
胡人作战,向来有斥候队伍先行探查,少则数十骑,多则上千控弦,风驰电卷,往来如风,非常机警,稍有风吹草动即呼啸而去,绝不恋战,所以李风云不以为意,命令斥候密切关注;命令雷霆第一军相机阻杀,不允许敌军斥候接近鬼方和松山;又命令设伏各军,小心藏匿,切莫暴露,奚王府援军即将到来,做好伏击准备。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风云百般算计,就是没有算计到,直到此刻,不论是鬼方还是方城的奚王府,乃至落马城下的奚王阿会正和奚族五部将帅,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敌人是中土人,都错误地认为自己的对手是突厥人,结果对当前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都拿出了错误的对策。
当然,李风云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数万中土大军冲进鬼方,根本隐藏不了形迹,另外在闪电原上,在平地松林,到处都有奚族的耳目,根本没办法混淆视听、隐瞒真相,所以李风云直接否定了这一假设。
雷霆第一军将士全部都是碛东南的马贼。他们早已换装,甲胄武器等配备与中土卫府军基本一模一样。所以当他们毫无掩饰地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奚族斥候们惊呆了,一个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敌人怎么由突厥人变成了中土人?突厥人乔装打扮成森林马贼可以理解,但装扮成中土军队就匪夷所思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眼前这支军队的确是中土军队。他们的甲胄旗帜重兵等等装备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于是奚族斥候们愈发疑惑,如果这支军队是如假包换的中土军队,他们从何而来?总不至于从天而降吧?
雷霆军呼啸而至,奚族斥候们掉头就跑,一个像狼群般嗷嗷叫着四面围追堵截,一个像羊群般惊慌失措夺路而逃。这一追一逃,奚族斥候们很快看出名堂了,马贼就是马贼。即便打着中土军队的旗号、穿着中土军队的甲胄,但因为没有经过长期的正规训练,贼性未改,马上就原形毕露。
奚族斥候们恍然大悟。这就是一群披着中土戎装的马贼,而马贼不可能拥有如此大量的中土戎装,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人马包围鬼方城,所以事实证明,敌人肯定是突厥人,只是突厥人一向狂妄自大,为何此次非要藏头露尾?
九月十九。深夜,李风云接到总管钟信和斛律霸的急件。突厥大军于昨日下午抵达闪电河,于今日渡河,并缓慢逼近桃水,估计明日就要展开攻击。
突厥人的反应在李风云的预料当中。鱼蚌相争,渔翁得利,突厥人当然要做渔翁,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只是始毕可汗与叱吉没所谋求的最大利益并不一致,阿史那咄捺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在其自身利益没有得到满足之前,他并没有太大意愿和动力去阻止中土攻占安州。正是基于这一判断,李风云在平地森林的桃水防线上只部署了五千人马,他断定阿史那咄捺在安州形势没有明朗、在始毕可汗和牙帐严厉要求其保护奚族之前,不会越过桃水,更不会倾力攻击。
李风云回书钟信、斛律霸,决战在即,请他们想方设法利用地形优势阻击突厥人,迫不得已就放火,深秋时节,草木枯黄,正是纵火杀敌的好时机。
九月十九,深夜,落马河,赤峰津口。
辱纥王雷与辱纥王孟坝叔侄忧心如焚,率三千控弦快马加鞭,一路狂奔,于黄昏前抵达落马河赤峰津口,接着不顾疲劳,立即渡河。
考虑到阿会正与其余四部主力大军经过一天准备后,今夜肯定要悄然撤离,如此明日契丹人必定发现,尾随追杀,虽然阿会正无法隐藏其沿托纥臣水南撤之痕迹,但契丹人十有**误会为疑兵之计,毕竟奚军撤离没有舍近求远的可能,所以不出意外,明天契丹人就要向落马河杀来,直扑松山,与辱纥王氏叔侄之间只有一天路程。叔侄两人必须为自己争取到更多时间,否则有全军覆没之危,但实力太弱,手段有限,目前唯一办法也就是摧毁津口,给契丹人渡河增加一点困难,仅此而已。
深夜,就在辱纥王氏叔侄准备渡河时,驿马送来松山要隘的最新急报。这是送给奚王的急件,其他人无权打开,但叔侄二人不假思索就打开了急报。非常时刻,事急从权,但更重要的是,阿会正和其余四部牺牲辱纥王部的做法彻底激怒了叔侄二人,生死关头辱纥王部竟然被手足兄弟所抛弃,这是背叛,是出卖,是背后捅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已经翻脸,已经反目成仇,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要隘急报,昨日上午敌军兵临要隘,但没有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