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瑞心里十分郁闷,他明明笑得很喜庆,这些人怎么就觉得他是坏人呢?
文安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疼了,罗明敏清了清嗓子,拍手喊道:“新郎到了新郎到了,可曾备下了好酒饭?若是没吃饱,一会儿大家伙可就没力气抬花轿了喂--”
文良满面笑容地从门里迎了出来,伸手磕了文安一着,便彬彬有礼地请众人入内吃席。他后面跟着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聂珩,那笑容虽透着和煦,却叫人看了忍不住从心底里透出寒意来,瞧得众人又是一愣。柳东行与罗明敏对视一眼,便笑着迎上去嘘寒问暖了,语气里透着亲热。众人见聂珩也同样亲亲热热地与他们说话,还当方才是错觉。只有李冬瑞一个傻愣愣地,恍然大悟般击掌道:“原来如此,我明明是笑着,你们都当我不怀好意,我还奇怪你们怎会这样想,如今才看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众人一静,面面相觑。聂珩的笑容僵住了。柳东行轻咳一声,看了罗明敏一眼,后者方才哈哈笑道:“大家进去吃酒吧,吃酒啊好香的菜,我在大街上都闻到了,哈哈哈……”众人干笑着应了,文良暗暗抹了一把汗,扯了扯聂珩的袖子,便笑着将人请进门里。
顾家备下的酒菜着实不赖。不但有平阳美食,也有京中地道风味,还有几道是北疆的特色菜,酒也是上好的,吃得众宾客十分满意。文良笑着介绍说:“李统领的夫人原是我家九妹的表姑母,为人十分热心,今日还将他家从北边带来的三个厨娘全都借给我们家使。这些菜就是她们做的,听说都是地道的北地风味。”便有人说笑:“原来北疆也有好菜,咱兄弟去了那处,若都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倒也不算吃苦。”
酒过五巡,菜也上了三回,众人都吃饱了,吉时也到了。一帮人便催着新娘上轿。聂珩却忽然抬手:“且慢”听得众人一愣,柳东行与罗明敏心下一凛,都警惕以对,后者小心问:“表舅爷有话要说?”聂珩微微一笑:“急什么呢?想要接新娘子,先把催妆诗做了来。咱们可都是斯文人,读书人,自然要循古礼的。”
迎亲的伴当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正经武官,便是武举出身的,读过兵书,也没几个能做诗的,只得齐齐调头去看柳东行。柳东行却是面露苦笑,知道聂珩在这里等着他呢,怪不得先前一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只得无奈地去看罗明敏。罗明敏立时便移开了视线,嘀咕道:“别瞧我,叫我做诗,比你还不如呢。”文安与李冬瑞两个对视一眼,暗暗偷笑。
文良小声问聂珩:“吉时要到了,他是要做不来,不就耽误了九妹出门子么?”
聂珩微微一笑:“不妨事,几句打油诗,还是难不倒他的。要知道,他从前也算是康城学院的一位才子呢。”
柳东行见状,实在没办法,只好绞尽脑汁回想书本上提过的前人催妆诗,看能不能借鉴一二。众人也都十分有眼色地安静下来,免得打搅了他的思绪。
前院的情状早有伶俐的仆妇报到后面了。文怡听了丫头们的话,差点就要把盖头掀起来。李春熙笑着拍手道:“这位聂表哥倒是个有趣的人,亲热了半日,居然等人酒足饭饱了,方才发难,莫非也是个懂兵法的?知道先迷惑敌人再起兵攻打的道理?”
蒋瑶骇道:“这可不是玩儿的,咱们京城的人,最讲究婚嫁要守吉时,若是误了,可是触了一辈子的霉头”
文娟却低声对文怡笑道:“听人说柳家这位大表哥是个读书不成的,因此才考了武举,九姐姐的表哥莫非是有意为难他?”
文怡顶着盖头一动,抿嘴道:“你莫听人胡说,柳大哥学问好着呢。”文娟挑挑眉,只是不信。
这时,前院方向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大笑,文怡侧耳细听,却是罗明敏的声音:“这怎么不算?明明是好诗”
聂珩有些气急败坏:“这原是前人的催妆诗,怎能算是他自己做的?”
“你又没说不能用前人诗词,况且,这诗与前人的相比,又改了两句,怎能算得上是前人用过的?病潘安,你莫要耍赖”罗明敏高声招呼一句,“大家快去接新娘子了”呼啦一声,众人便往二门里跑来。
内院的丫头婆子们惊吓四蹿,纷纷躲开。卢老夫人与蒋氏、段氏都吓了一跳,蒋氏还连连跺脚说:“这如何使得?不成规矩”又让丫头快去护好蒋瑶文娟两个。李太太却大笑说:“不妨事,今儿高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再说,春姐儿还在那头呢,这些后生休想在她手上讨得了好。”
说话间,迎亲的伴当们已拥着柳东行到了西厢房门外。蒋瑶原是要探头去张望的,被吓了一跳,想要退回屋里来,脚下却被地毯拌了一下,几乎摔倒,好不容易站住了,伸手要去扶门边,没扶着,却扶住了一个摆放插瓶折枝花的高几,眼看着那花瓶便要摔下来磕着她了,罗明敏眼尖看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瓶子,温言笑问:“这位小姐,没摔着吧?”
蒋瑶脸色大红,胡乱摇了摇头,便转身跑了。罗明敏摸了摸鼻子,回头便看见一众伴当对他挤眉弄眼。
蒋瑶跑到里间,文娟没看见方才的情形,便好奇地问她:“脸怎么这样红?是被外头的人吓着了么?”蒋瑶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看得文娟一脸莫名其妙。这时外间又是一番笑闹,里屋的人便再也顾不上她们了。
文怡听见外头的人说话,心跳得格外厉害。荷香十分有眼色地拉过秋果,往她两侧站了,俨然一副护主的架势,冬葵忙忙拉着小丫头们挡在外间,道:“姑爷,这可使不得,里头还有别的小姐呢”
罗明敏笑着咳了两声,朝柳东行做了个眼色,柳东行便上前两步,扬声朝里屋叫唤:“娘子,吉时已到,随为夫上轿回家去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中)
文怡面上一红,微微垂了头,只觉得耳根发热,除了柳东行的话,别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心下跳得飞快,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绞紧了帕子。
柳东行站在厢房门口,探头往里张望,只隐隐见到里间好向个女子,拥着当中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美人,都在轻声笑闹,心里也热乎起来。
这是他的新娘,他马上就要把人接回自已家去了。
伴当们相互挤眉弄眼,嘲笑柳东行的傻样,罗明敏与他将交情最好,也不厚道的跟着笑话了两句,方才上前推了他一把:“傻愣在这里干啥?人就在里头,快去接出来呀?”
柳东行踌躇了,正犹豫间,李春熙在里屋不知打哪里寻出一把绘了牡丹花样的红油伞来,一步跃出外间,横伞挡住他的去路,大喝一声:“且慢!”
众人又是一愣,心下嘀咕:我的乖乖,怎的又出来的位程咬金?但仔细一瞧,又觉得这位娇客不能用程咬金那等大老粗来形容,明明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只是美人眉间英气勃勃,瞧着那身手也是习过武的,那岂不是更难对付?他们一帮子武生,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程咬金厮打,却没法对这样的漂亮小姑娘下手啊!
罗明敏素来最擅长这些待人接物的活计,于是众人推了他一把,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笑着拱手为礼:“李大小姐,不知你有何见教?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若没什么事的……还是不要耽误了大事为好?”
李罗两家素来相熟,李春熙自然认得罗明敏,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道:“谁要耽误大事了?我不知道去吉时快到了么?但任凭你们心里再急切,也得照规矩来。若不按规矩,就想把人抢走,那是做梦!”
接着掂了掂手里的红油伞:“不服气的话,就上来试试呀?姑奶奶手脚正痒呢!”说罢呼呼将伞挥舞几下,看得众武官眼中一亮,暗暗点头,知道这是个真会武的。
这时,文良、聂珩、文安与李冬瑞他们也进来了,后者还有大声嚷嚷:“姐!他们耍赖!不要放他们进去!”李春熙哼哼两声,朝柳东行等人抬了抬下巴:“如何?”
众人见大小舅子们都来了,知道这回是难讨好了,只得又推了罗明敏一把,罗明敏无奈地道:“我们何尝不守规矩来着?聂兄要东行作催妆诗,他也作了,是你们不肯认而已。如今吉时真的快要到了,李大小姐别开玩笑。”
文安与李冬瑞便嚷起来了:“那怎么算是作过了?”“就是啊,拿前人的诗来改了几句,就算是自人儿做的,这脸面也太厚了!”“要是不会,老实说嘛!”“对啊,大不了多罚几杯酒,咱们兄弟也不是不能放过他!”
那群武官里头便有个年青后生笑说:“方才已喝了好几杯酒,再喝下去,新郎官就要醉了,若是连堂都拜不了,那可如何是好?”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武官便接上说:“只是拜不了堂,已经算好的了,若是连马都骑不了,那岂不是糟糕?“先前那后生忙道:”这怎么会糟呢?索性让小柳儿留在这里拜堂成亲算了,做个上门女婿,倒也便宜。”众人哈哈大笑。
文怡在屋里听见,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了。李春熙性情再大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闻言气得面色发红,眼珠子一转,便冷声道:“少在这里贫嘴滑告舌!就冲这个,姑奶奶也不能容你们!”说罢手一挥,便抓着伞往那年青后生打去。
那年青后生吓了一跳,忙忙向旁一躲,本以为性能轻松躲过的,没想到那伞打过来时,还带了虎虎风声,打到半途,李春熙手腕一转,伞便拐了个弯,往他胸前袭来,他一看便知道不好,这下无论如何都是躲不掉的,若是接得不好,说不定还要吃点小亏,电闪雷鸣间,他膝盖一弯,屈身往下一缩,用肩膀与那伞头硬扛了一下,只觉得小半边肩都麻了,却仍不敢大意,下盘一转,便往右边跳开去。
李春熙“咦”了一声,腕上又是一转,那伞便接连打上去了,那后生抬起一边未受影响的手臂,挡了几下,眼珠子一转,脚下一滑,便从李春熙臂下蹿回同伴们当中,只一个转身,便随手将腰间的跨刀扯下,也不出鞘,单臂举刀回手一挡,将李春熙赶到的伞势挡下,脸上随即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李小姐,小的再不敢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李春熙没应声,只是盯着他的刀鞘,忽然问:“你这个……不是错金银乌鞘虎纹刀么?瞧你年纪轻劝,还真看来出来,别是跟长辈借来充场面的吧?”
原来这错金银乌鞘虎纹刀是本朝少见的一款特制军刀,非有大功不能得赐,满朝武将中,得此刀者,不过二三十人罢了,多数不是军中宿将,其余也是立下多次军功的后起之秀。这后生年纪轻劝,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若说他是凭自个儿本事争得了此刀的,李春熙是绝不肯信的。她父亲戎马半生,也直到去看才得了一把而已。
那后生微微一笑,颇为自得地收回手,把刀重新系回腰间,却不回答。
李春熙柳眉一竖,便要骂人,武官们里头有眼色的,忙替那后生答道:“小姐莫瞧他年纪轻劝的,就当他不中用,他原也是将门出身,十五岁就入了京南大营,往战场上历练过几遭了,这刀可是他凭军功换来的,实打实的本事!”另一人也道:“是呀,小姐不认得他,他原是在北望城镇守的,是为了传信才特地回来的,已回了京南大营,正要随大家伙儿一块出征呢!”
李春熙心下一想,已知道他是谁了,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喜之色:“你是傅仲寅?”
那后生嘻嘻一笑,拱手做了个揖:“正是傅某人,叫小姐见笑了。”
李春熙先是一喜,这位少年英雄,她可是闻名已久了,先前在北疆不曾见过,没想到会在京城遇见,但她转念一想,很快又拉下脸来:“你真是傅仲寅?傅仲寅怎么会是你这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别是冒充的吧?”
傅仲寅哭笑不得,唱喏道:“小生当真是傅仲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姐若不相信……”顿了一顿,便抬袖掩面:“小生也无可奈何……”众人大笑。
李春熙红着脸跺跺脚 ,想了想,索性不理他,转向柳东行,板着脸道:“闲话休提,咱们说回正事。催妆诗你们是做了,可舅爷们原只是要稍稍为难一下,就放人的,你们却自个冲了进来,倒把一院子的丫头媳妇吓坏了,连我们的姐妹也就你们冲撞了,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我不管,若你们不把事情说清楚,正经给我们姐妹赔礼,就休想我会放你们进去!”说罢又往里屋扬声一笑:“蒋大妹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蒋瑶在里间听见,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再次大红。文娟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方才他们冲撞你了?”她只得支支唔唔的说:“就是……稍稍有些吓着了……其实也没……没啥……”文娟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