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平静的狂傲!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当着所有b市军区老同志的面,给黄永邦上了深刻的一课。
言毕,他轻叹,环顾四周,“今晚上,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年事已高,禁不起折腾,这‘寿宴’怕是无缘参加到最后了。当然,还是预祝黄首长福如东海,名满天下!”
最后一句‘名满天下’四个字,被陆老儿子咬得很重。
黄永邦脸颊上的皱纹似乎都因为愤怒而更加的清晰。
他瞪着陆老爷子转身离去的身影,老脸彻底挂不住,随手拿起茶杯,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爷爷……”
黄安琪瑟缩,扶着他的手臂轻呼,但眼神却望着同样转身的陆凌邺,眼底不甘又疯狂。
陆老爷子带着一家人离开后,其他的老同志也是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燕兰楼。
人退去了大半,最终只剩下坐在桌前,以黄永邦为首的那群进退两难的老同志!
“老首长,我们……也先散了!”
“滚!都给老子滚!”
黄永邦愤怒至极,他从没想到,自己为官数载,竟然在最后关头名声碎了一地。
陆文德,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一、定、不、会!
……
回程路上,陆少然和砚歌坐在小叔的车上,车内的气氛压抑凝滞到不能呼吸。
陆少然打开车窗,瞄着小叔的侧脸,难得正经的说道:“小叔,多亏你让晏青送我过来,要不然……”
话没说完,陆少然都兀自闭了嘴。
车厢里的气氛,真是尴尬到顶点啊!
砚歌全程不说话,只是眸光瞬也不瞬的看着前面的车。
离开燕兰楼的时候,陆老爷子就让初宝和他做同一辆车。
砚歌很难想象,如果他对初宝追问些事情的话,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样的问题。
一路无言,陆少然也没啥形象的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已经是晚上八点,街头车辆不多,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回到了海宁别墅区。
站在别墅门口,陆少然没啥自觉的跟着要走进去。
陆凌邺暗眸微沉,“一会晏青来接你!”
“不是吧,小叔?今晚上我可是大功臣,还要送我回部队啊?”
陆少然夹着嗓子,苦哈哈的看着陆凌邺,特委屈的低喃。
“你,必须回去!”
剪短的几个字,陆少然不说话了。
他睇着陆凌邺冷冽的眸光,扯了扯嘴角,“好吧好吧。”
“小叔,爷爷那边……”
砚歌的眸子看向走进玄关的陆老爷子,表情晦涩,泛着挣扎。
“没事,有我!”
陆少然咂吧着嘴,“小叔,你俩秀恩爱注意场合。爷爷那边,你还是好好解释解释吧。今晚上的事,我虽然没全程参与,但不太对劲呢!”
“嗯!”
陆凌邺应了一声,带着砚歌就走进了别墅,陆少然则站在门口,垮着脸看着他们的身影,随即仰头望天,嘴里呢喃,“我他妈就是多余的呗!”
客厅里,陆老爷子神态自若的抱着初宝坐在沙发上嬉闹。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看着陆凌邺和砚歌,慈爱的含笑,“砚歌丫头,怎么样,解气了没?”
砚歌恍然,低着头开口:“谢谢爷爷!”
“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咱都是一家人,我还等着你和少然给我生第二个重孙子呢!”
初宝仰头看了看他,胖乎乎的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老太爷,我困了……”
“哎哟,乖孙儿,困了赶紧去睡觉!可不能耽误我乖孙儿的休息。砚歌啊,你带他上楼吧!”
“好的,爷爷!”
砚歌对着初宝招手,小家伙颠颠儿的跑到她身边,明媚的笑了,“妈咪,抱!”
陆老爷子脸颊含笑的看着砚歌抱起初宝,转身走向楼梯,在听不到脚步声的一霎那,他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欧阳,很晚了,你也别回去了,找个客房休息吧。”
坐在一旁的欧阳杰二话不说,起身颔首,“是,老首长。”
砚歌和欧阳杰相继离开客厅,此时明亮安静的客厅里,就剩下陆老爷子和陆凌邺两人面面相觑。
陆凌邺坐在他的对面,微眯的黑眸深邃幽暗,看不出情绪。
他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烟,嘬了一口后,“爸,你都知道了!”
是肯定的语气!
陆老爷子的嘴角被岁月侵袭的痕迹明显,他抿着嘴角一笑,“我知道什么?”
陆凌邺视线凝着他,一字一顿,“初宝,我的儿子!”
‘嘭’的一声,陆老爷子手中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上。
他脸颊抽搐,眼神暗含犀利,“陆凌邺,你脸都不要了是不是!孩子都这么大了,如果不是老子调查出来,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没打算瞒,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言毕,陆老爷子顿时冷笑,“什么叫你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自己儿子这么大了,你当老子的都不知道?”
“意外而已!”
“你放屁!”陆老爷子怒吼一声,随即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压低嗓音继续讽刺:“你倒是给老子说说,是怎么个意外?!你和砚歌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既然孩子都有了,怎么就又嫁给了少然?”
陆凌邺眯着冷眸,睨着他不咸不淡的说:“阴差阳错!”
“你!你个兔崽子,正面回答老子的问题!”
☆、146:陆三爷可不像是见异思迁的人!
146:陆三爷可不像是见异思迁的人! “爸,你想知道什么?”陆凌邺抿唇睨着陆老爷子,眼底一抹讥诮一闪而过!
陆老爷子睇着陆凌邺蕴含嘲讽的视线,他冷着脸,“一切!从头开始说!”
“没什么好说的!”
“你……”
陆凌邺瞬也不瞬的隔空看着陆老爷子,“爸,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今晚上你也费了不少力气吧!”
“哼!老子这么做,你以为是为了谁?”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扭头生闷气。
陆凌邺薄唇轻扬,“为了陆家的门面!”
陆老爷子神情一震,用拐杖捶着地面,“陆老三,你说的是人话吗?老子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
“爸,别说的冠冕堂皇!现在全军区几乎都认为初宝是少然的孩子,你真的是为我吗?”
陆老爷子面色冷冽,微微垂眸,冷笑,“老子就是考虑到你,才会这么做!你给我听清楚,这辈子砚歌只能是少然的媳妇儿,老子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或者发展到哪一步,总之你和她永远都没可能!”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陆老爷子怒喝,眼眶猩红,“陆老三,陆家丢不起这个人!初宝就算是你儿子,但对外他必须是少然的孩子!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唯独顾砚歌不行!”
陆凌邺眸色深暗,面无表情的脸颊冷峻阴沉,“爸,你在逼我!”
“是你们再逼我!”陆老爷子低吼。
陆凌邺沉沉喟叹,掐灭烟头,起身,“爸,砚歌是我的女人,初宝是我的儿子。这个‘丑闻’如果陆家背不起,我自己来扛!”
“你他妈胡扯!你怎么扛?陆凌邺,你给我站住,你回来!”
陆老爷子的吼声还在客厅里回荡,陆凌邺则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没有上楼,而是径自离开了海宁别墅!
客厅里,陆老爷子愤懑的坐着,眼看窗外的车身如流光划破夜色,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老首长……”
欧阳杰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陆老爷子掀开眼睑,语气低沉,“怎么还没睡!”
“老首长,三爷他……”
“别提他!老子还就不信了,他真能翻天还是咋地!”
欧阳杰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走到陆老爷子的身边落座:“老首长,这件事说不定另有隐情,今晚上事出突然,难道就不给三爷个解释的机会?”
陆老爷子睇着欧阳杰,眉宇狠狠的拧成了一团,“不需要他解释!陆家这样的地位,经不起这种丑闻!”
“老首长……”
“欧阳,你什么都不用说!明天开始,就按照我给你说的要求,每天安排一个女的给他,我就不信那么多比砚歌还漂亮还优秀的女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还如何保持冷静!”
欧阳杰垂眸,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陆三爷可不像是见异思迁的人!
更何况,人家两人连孩子都有了,这事确实难办!
“对了,娱乐圈那边情况怎么样?”
欧阳杰闪了闪神,“已经差不多了。”
“嗯!最好给我一击即中,不管他什么身份,动心思到少然的身上就不行!”
欧阳杰点头,“这个季晨的背景倒是一穷二白,没什么值得调查的,只是我担心若大少爷知道的话,会不会引起麻烦?”
“哼!老子敢做,还能怕他个兔崽子不成!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对男人感兴趣。欧阳,你说我是造什么孽了!他们一个个的,这么不省心!”
……
陆凌邺离开之后,欧阳杰和陆老爷子在客厅里久坐。
谁都没有发现,在楼梯口拐角处的台阶上,砚歌捂着嘴浑身僵硬的一动不动。
二层的楼梯尽头,初宝坐在最上面,托着腮看着砚歌,小嘴儿不时的抽一抽。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今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砚歌并不知晓身后初宝正偷偷的看着她,坐在台阶上,好半天她都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切都明朗了!
原来,爷爷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老谋深算的他,以这样的方式,逼着她无法和小叔在一起。
曾经,她还天真的以为,能够求得他的一个成全。
可现在看来,似乎永远都不可能了!
爷爷不惜让初宝的身份永远不得曝光,也绝对不会承认她和小叔的关系。
事情发展的这个地步,在她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爷爷对她很好,这是事实!
特别是在不久前的燕兰楼,他言辞中的维护,让她心里倍加感动。
可这份感动,注定要让她用愧疚去偿还。
她承蒙爷爷照顾偏爱,但凡有一天,他若开诚布公的告诉自己,不能和小叔在一起,那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回答?
严词拒绝?不可能!
委婉祈求?不现实!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他对自己打同情牌,但凡他说出这些,以及在陆家得到的照顾,她顾砚歌还怎么让爷爷答应她和小叔的事?
整个陆家,她谁都可以不在乎,唯独爷爷不行!
砚歌心里明白,这是他给的难题。
而且,无解!
砚歌浑身冰冷,明明空调的温度适中,她却觉得从心里发寒。
扶着台阶站起身,一回头就看到初宝睁着圆溜溜的眸子望着她。
砚歌微惊,连忙伸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初宝点头,什么都没说,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到砚歌的身边,拉着她上了楼!
砚歌并不知道初宝都听见了什么,这孩子心思玲珑,过分聪明。
回到房间,初宝舒了一口气,他仰头看着砚歌,小手慢慢摩挲着她的指尖,“妈咪,手好冰!”
砚歌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宝贝儿,你刚才都听到了?”
心慌意乱的她,试探的问着初宝。
虽然想开口说出实情,可是砚歌心里又觉得这样对初宝太不公平!
这是她酿得错,不该让初宝也一起体会!
初宝奶声奶气的笑问:“妈咪,听到什么呀?老太爷和欧阳伯伯也没说话啊!”
砚歌暗地里放了心,抱着初宝坐在床上,母子俩各怀心事的谁都没有开口。
至于初宝到底听到了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
b市,世贸大厦顶层。
深夜,陆凌邺一个人回到了公司。
坐在办公室里,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
他并不是个嗜酒的人,但是今晚上的事,让他破例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局面!
黄永邦,黄安琪!
明亮的壁灯光线打在陆凌邺阴沉冷漠的脸颊上,道道阴影略显斑驳。
“陆老大!”
门外,传来晏青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回头看了看顶层黑漆漆的办公区,缩了缩肩膀。
“你干嘛呢?玩深沉还是玩失意?”
晏青坐在沙发上,眼光一挑,就睇着他手中的酒杯戏谑。
“少然呢?”
“回新兵连了!你这大侄子啊,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他是搞不清楚自己什么状况吗?在我车上还要抢电话,非说要跟季晨联系!你放心,我给他制服了!”
陆凌邺垂眸,眼底一片阴影未散。
“我和砚歌的事,谁泄露出去的?”
陆凌邺纤长的指尖捏着酒杯,轻轻晃动,浓醇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