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宽厚的处置,原以为萧琮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挨上三刀见点血对江湖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她的答复却是:“我绝不会替苏枕河担下滥杀的罪名,若要结案,必须让江湖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段掌门黑着脸道:“你要我通告江湖是苏枕河逼你杀人吗,倘若他们问我要证据,我又如何应对?”
萧琮道:“实话实说就是。”
段掌门道:“无凭无据,岂非叫人笑段某处事不公吗?”
萧琮闻言哼了一声,反问道:“段掌门顾忌颜面,便要萧琮委曲求全,这就是您所说的处事公正吗?”
“你!”段掌门气得发抖,脸色通红。
杜掌门看不过眼,大声道:“萧琮,你不要得寸进尺。原以为你还算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却不想你连挨上三刀都不敢!”
萧琮冷笑道:“萧某不敢自称英雄,却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莫说三刀,若是义之所在,要我一死又有何惧?”
杜掌门道:“既如此,你还有何不肯?”
“不错,三刀换一百五十八条人命,天底下再没有更便宜的事了。”
“萧琮,你若还是个堂堂正正的女子,就痛快受了这三刀!”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复杂目光,萧琮忽然大笑,胸膛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来,令她忍不住仰天清啸,啸声混着内力直达云霄,震得旁人纷纷捂耳。
“你们若定我杀人之罪,我自然无话可说,但若要诬我不问情由滥杀无辜,我绝不认罪。萧琮以有用之躯立于天地,血可流,却不为无谓之事,命可抛,却不为无谓之人。我与苏枕河不共戴天,怎能替她背负骂名枉受刑罚,简直是笑话!”
杜掌门见她如此,不由怯了怯,连声道:“你你你……你待要如何?”
萧琮看她一眼,又一一扫视众人,冷硬道:“我之前所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既然不能并肩对敌,那么揪出季北村一案的真凶就权当是我的私事。血阁我终有一日要平,苏枕河也终将死在我剑下,你们无需帮手,只不要再扯东扯西碍我的事。”
萧琮为人一向容忍,鲜少对谁说出重话,如今冷寂云和四家将等人都已看出,她是被逼得狠了,动了真怒。
段掌门脸如寒霜,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有将我们五人放在眼里?今日你依从便罢,若不肯依从,就休想离开。”说着竟拔出兵刃来。
萧琮执剑在手,内力源源不断地灌注,令原本柔软的剑身紧紧绷直:“既然诸位不肯相让,萧琮也只有得罪了。”
冷寂云看双方剑拔弩张的阵势,挑了挑眉,手中长剑上还蘸着干涸的斑驳血迹:“看来不必忙着擦剑了,反正擦干净了马上又要脏。”
段掌门气运丹田,摆了个起手式,迟迟不动。
她面上不肯退让,心里却很清楚,双方人数虽然势均力敌,但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萧琮同冷寂云两人自不必说,此外萧四等人并朗月楼药师门众弟子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己方恐怕难以取胜。
一旁的刘掌门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也知硬拼并非良策,何况以萧琮今时今日的武功,加上她与朗月楼千丝万缕的关联,若树敌,便是强敌。
她有意做一回和事老,语气和脸色便都缓和了三分,转头对段掌门道:“我看事情也没到拼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大家不如从长计议。再者说,血阁还未除,我们自己人倒先打起来,那可就不太妥当了。段掌门,你说是不是?”
段掌门听她一张口就把萧琮等人划作是自己人,明白她的用意,便顺势收了兵器道:“刘掌门说得不无道理,大敌当前,确实不宜自相残杀。段某向来愚钝,不知刘掌门可想出了什么万全的解决之法吗?”
萧琮见事有转机,手下也缓了缓,乐得听一听刘掌门的说辞。
只听对方道:“季北村一案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一时间恐怕很难分辨孰是孰非。所谓非常事当有非常解,咱们也不必太墨守成规了。”
杜掌门性子急,问道:“那要如何解法?”
刘掌门看她急吼吼的样子,说话却仍是慢条斯理:“方才萧琮言到将会杀苏枕河灭血阁,这事若是做成,可说为江湖立了大功,不知能令多少人免于一难。到那时,不论季北村一案是何情由,我看都不需再提了吧。”
段掌门迟疑道:“你是说,双方定下协议,要萧琮将功抵过?”转念又道,“这法子好是好,但须得约定一个期限,否则她花上四五十年去杀,苏枕河没被杀死就先要老死了。”
杜掌门附和道:“不错不错,不如就以两年为期。”又问萧琮道,“你看如何?”
萧七闻言翻了翻眼珠:“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胡乱说出个时限来倒容易,也不想想白道江湖和血阁打了几十年也没分出胜负,如今给我们两年就想杀了苏枕河,不如盖上被子做白日梦。”
萧琮却道:“两年足够了,但今日可否再向诸位要一句允诺?”
段掌门问:“什么允诺?”
萧琮道:“若我在两年之内杀了苏枕河,铲平血阁,你们往后便不再旧事重提,寻冷寂云的麻烦。”
冷寂云听了一惊,愣怔地看向萧琮,众人更是议论纷纷,似有几分为难。
半晌,段掌门方道:“我听闻他已不是血阁中人,既如此,答应你这一条也无妨。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能担保他日后不再作恶?”
萧琮道:“我能。”
杜掌门“嘿”了一声,追问道:“你用什么担保?”
萧琮顿了顿,道:“项上人头。”
“萧琮!”冷寂云整个人一震,嘴唇张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萧琮看透他的心思,微笑地揽过人低声道:“我拿命给你作保,你反倒不相信自己吗?”
冷寂云被她一言说中,目光闪了闪移向别处。
这时又听杜掌门道:“好,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了,他日若冷寂云再造杀孽,你可不要赖账。”
萧琮听她如此说,双眼却始终紧盯着冷寂云,令他无法再退缩,随即扬声道:“萧琮一言九鼎,绝无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再也不做承诺了,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每天都不想开文档,不想登,企鹅也不想上,我每天都怕自己坚持不住又想停更,根据以往的规律,到了卷末就好像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坎,每一年都迈不过去,但是俺今年好像挺过来了,下一章就是第三卷最后一章了~
ps:好久没看评论,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鸡血心情了!!!三千!!是你么三千,不是我的幻觉么!!!你竟然回来了,第三年了,你竟然还能找到我的门牌!!
再ps:突然多了好多评,但是我一晚上没睡困得不行了,我先去倒头大睡一下,醒了再好好回复,瞄到阿紫的中评,爱死了~
☆、第60章 礼物
黄昏时分;萧琮一行人回到了白露分堂。
一踏进正门;众人就闻到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庭院似乎已经过一番清理;看上去同以往并没多大分别;但借着昏暗的天光,仍依稀可见地面上残留的暗红痕迹。
听到脚步声;几名分堂弟子在廊子后面探头探脑了一番;才急匆匆地迎上前来细说原委。
正如冷寂云先前所想,众人前脚一走;苏枕河就派了小股人马围剿白露分堂,若非阮封屏机警;留守的分堂堂众恐怕早就全军覆没;如今虽然伤亡过半,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一半便急不可待地入内去寻阮封屏。
萧琮皱眉听对方讲完,又问了问符青和柳行的情况,得知他们安全回返,才算稍感安慰,当下遣散众人各自回房歇息,自己同冷寂云前去探望二人。
符青的剑伤不轻,但所幸没有伤及要害,经由阮封屏一番施救已经渡过难关,暂无性命之忧。
相较而言,柳行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且不说他腹中的胎儿如何,大人能否脱离危险都仍是未知之数。
豫章面如土色地守在柳行床前,一遍一遍拧了湿布替他擦拭高热不退的额头及脸颊。
萧琮见桌上摆着的饭菜早已凉透,知道她还没用过晚饭,忍不住劝慰道:“四师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父女平安,倒是你这么不吃不喝地熬着,要是病倒了我们是照顾你还是照顾他?”
豫章沉默半晌,方才将布巾投入水盆,拿手盖住脸孔。
萧琮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豫章闷声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就算不是聪明绝顶,也绝不笨。但是为何偏偏像猪油蒙了心,猜不到四师弟才是我的檀郎,他肚子里怀得是我的骨血……你们早已经看出来了吧,怪不得那日在燕谷一个个脸上透着古怪……”
冷寂云道:“你不是笨,是不想明白,就算我们告诉你,你也是一样地逃避。”
“你说得对,是我的错。”豫章垂下眼,扣住柳行的一只手,缓缓道,“我揭下他面具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想清楚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这一次如果他和孩子都安然无恙,就算让我折寿二十年,我也愿意。”
萧琮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眼中只剩下柳行一人,便对冷寂云递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回到住处,萧琮本意是叫冷寂云早些休息,毕竟白露分堂已非久留之地,从明日起恐怕又是一番劳心劳神,若不养精蓄锐,身体又怎么吃得消?
谁料忽见那人变了一副表情,双眼直直地盯向自己,直看得她心底发毛。
“萧大侠,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没说清楚?”冷寂云瞧着她,脸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地。
萧琮嘴角一抖,心想要糟,这句“萧大侠”再怎么听也知道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下意识摸了摸下巴,道:“别想太多了,还是早点歇息。”
冷寂云不为所动,兀自道:“我考虑再多也敌不过萧大侠深藏不露,真可谓运筹帷幄,佩服佩服。”
萧琮干咳两声,自知难以搪塞,索性过去搂住男人哄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我也是给逼得急了没有办法,才让小楚帮我这个忙。再者说,你暗中行事也没告与我知,咱们就当扯平了可好?”
冷寂云“哦”了一声,抬眼看她道:“你的意思是我有错在先?”
“没有没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冷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怎能跟我一般见识?”萧琮讨好地搂紧男人的腰,说着说着,真的伸手过去揉他的肚皮,只觉此刻指下温热的触感格外真实,想到今日连番与血阁和五大门派对阵,惊险之下却见转机,如今仍能拥爱人在怀,心头不免一阵动容。
冷寂云板着脸拍开她道:“老实点。”果不其然下一刻又被抱紧,听得对方在自己身后低低发笑,明知她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关,却偏偏再冷不下一张脸。
萧琮贴着他的颈窝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杀不了苏枕河,今后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但是只要做得到,你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出入江湖,再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是件好事。”
冷寂云闻言心里一暖,侧头笑道:“总能往好的地方想,也是一项本事。”
萧琮趁机在他唇上吻了几吻,打趣道:“我也不是吹牛皮逞英雄,怎么你不信我有本事杀她?”
冷寂云被她热烘烘的鼻息弄得发痒,忍不住向旁缩了缩,道:“你萧大侠是不是逞英雄说大话,两年之后自见分晓,倒是眼下的情形有些棘手。”
萧琮闻言也将笑意收敛了几分,正色道:“白露分堂是待不住了,此去药师门路途遥远,恐怕节外生枝,看来要尽快动身暂时到朗月楼落脚。今日一战血阁同样元气大伤,苏枕河一时半刻间或许不会再发难,我只担心唐瑛和小楚有危险。”
“苏枕河的心思深不可测,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冷寂云微蹙着眉,心底始终不安,却不料这番担忧在第二日既成事实。
翌日一大早,五名血阁弟子护送着一辆木板车堂而皇之地停在白露分堂门口,递帖求见萧琮与冷寂云。
见两人出来,其中一名血阁弟子笑道:“阁主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要寻萧大侠和冷公子,只管来白露分堂就对了,果然不错。”
萧琮脸色沉了沉,问道:“她要你们来做什么?”
那人答道:“送礼。”说着令四个人从车上卸下一口巨大木箱,木箱落地时发出声闷响,可见分量不轻。
萧琮看了那木箱一眼,问他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那人仍是笑道:“是阁主给诸位的小小心意,萧大侠稍后一看便知。”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铁牌,递给冷寂云道,“这是右使吩咐转交给冷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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