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阆然愣道:“大夫,她这是……”
大夫也懵了:“这才刚合眼,怎么发烧就发出癔症了?”
“不。”陆栖鸾一脸见鬼的表情抓住大夫,“您的意思是,药房里不卖生天茄子吗?!”
大夫惊恐道:“是不卖……卖的都是晒好风干的,小姐问得奇怪,谁抓药还抓生药草呀。”
苏阆然问道:“你怎么了?”
陆栖鸾道:“你还记得上次聂言惊了马的事吗?”
“记得,怎么?”
“我来查过,他二叔的小妾的确是去药房抓了天茄子,但我在马厩里看到的天茄子……是生的药草。”
“……”
陆栖鸾看着他,脸色惨然道:“你说……如果聂言不是被那两个小妾害的,是谁要下毒害他?”
苏阆然瞬间领会了她的猜测。
除非,聂言自己要害他自己。
第46章 大家一起来碰瓷
入夜。
国公府换灯时分; 门房处的家仆远远听见熟悉的辘辘车声,便知是少主人的马车回府了,忙唤人开了门; 抬来下马梯; 迎在门侧。
“世子,国公爷唤您过去说话。”
车门打开; 门房先是嗅到几分杂然酒气; 抬头看时; 却发现自家主子眼底一片清明; 分毫无往日那般醉意。
“祖父今日不休息?”
“国公爷今日好些了; 听说午后那陆家小姐跟雁云卫的苏都尉一起来找过您,您不在,他们便先回去了,国公爷招您过去; 多半是与您说那婚事呢。”
聂言跨进门的脚步顿了顿; 眼底浮现一丝嘲色:“一起来的?”
“陆小姐说是来找您致歉,苏都尉便一起来了。”
“好一个同僚之谊。”
那家仆也是有眼色的; 一听世子这话锋不对头,后半截说陆栖鸾病了的话便不由咽了回去。
聂言冷着脸穿过回廊; 走到祖父养病的院落前时; 却发现门口有府卫守着; 见了他来,分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国公爷有令,请世子跪在门前。”
这些府卫俱是臬阳公的旧部; 按理说,他需得喊一声叔伯。
神色阴晴不定了片刻,聂言敛眸,却也依言跪在了门前,对门内道:“聂言只不过要娶的是个女官,祖父何至于如此大发雷霆。”
门内沉疴已深的臬阳公冷笑一声,道:“狡辩!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臬阳公府可容你放浪形骸,但唯独不容你去做那颠覆朝纲之事!”
聂言抬眼看着映在门窗上年迈的人影,道:“在祖父眼里,我做的每一件事,总是‘唯独’不容吗?”
“放肆!”厉声怒斥,随后又是一阵的重咳,老国公哑声道:“你幼时认字前,我便带你去刑场看过那些赌国之人,也教过你,欲赌国者——”
“欲赌国者,必有败寇之觉悟,千万人赌国,一人独活。”聂言接着他的话如是说道,继而淡淡道:“可祖父,在我看来,什么都不做,才是甘为败寇。”
“就凭听了太子几句与陛下的气话?你懂什么?!”
“那不是气话,一杀败吏,二打权臣,三削勋贵……当年太子这样与陛下说时,您敢说,没有如那些权臣一般动过杀心?皇帝不是这样坐江山的,而东宫那位也昭示了他并不想做皇帝,他只想像个无拘无束的游侠一般,见不平则斩不平,显而易见,国家最终会因为他的任性而衰落。”
他并非出于敌对的立场才这么说,而是……所有人都意识到的事实。
皇帝仍然对他倾注了二十载心血培养的继任者抱有一丝希望,他和那些旧臣需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个希望。
门前轻叩首,聂言站起身,对着一片沉默的厢房,道:“那些人说得对,我娘是商户之女,我身上流着商人的血,而商人眼里……总是容不下无主的肉的。”
门里传出一声低叹,片刻,老国公苍老的声音传来:“你走吧,别教我死前,见你败寇之身被送来。”
“不劳祖父担心,卦师说了,我这面相奇异,将来只会死在女人手里,此之外,怎么赌都不会输。”
……
聂城在院落外数着新落的棠花,半晌,见聂言从身边走过去,方道:“世子……老国公他?”
“酗酒、赌博、女人,无非是这三样,只是骂我千遍又如何?我倒是想他省省力气把身子养好,没准打上一顿,我便听话了。”
聂城唉了一声,道:“没提陆小姐的事?”
“没有。”
“国公爷没提就好,左右还没提亲,咱们算不得负了她。我找府里的大夫打听过了,说这陆小姐做女官在男人堆里混,到处沾花惹草,定非良配,我看左相爷家的宋小姐就不错,人看着就规矩,虽然这宋小姐刚刚在宋府时不知道为啥一直在瞪您……”
聂言忽然停住步子,转头问道:“为什么是大夫告诉你的?”
“这……下午那陆小姐在府里等您的时候劳累过度发起热来,府里的大夫就给她看了诊。”聂城越说声音越小,见聂言脸色沉了下来,颤声道:“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是她自己把自己累病的。”
“混账东西!”
聂言转身便走,聂城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道——
“世子、世子,这么晚了,您不是要去陆府吧!去了也见不着什么呀!您别忘了,还有大计——”
聂言身形一滞,闭上眼长吁一口气,生生转回了府里。
聂城见他一会儿冲动一会儿冷静,委实摸不清他的意思,小心问道:“世子,咱们是……不去了吧。”
“不去了,去了就心软了。”
说完这句话,聂言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走入阴影里——
“可笑我白日里还质问她,情与理孰轻孰重,原来……世间尽是无情人。”
……
“你生着病,还带着酱酱一起夜不归宿,陆夫人会打你的。”
“没事儿,我哼哼两句撒撒娇,我娘不会打我的。”
和泰坊赌坊外,苏阆然正跟陆栖鸾僵持着,他能理解陆栖鸾的愤怒,但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要扛着病晚上出来查案。
虽然陆栖鸾生着病,但看起来精神似乎比前几天那副萎靡不振的德行更抖擞些,烤红薯掰了一半给苏阆然,又把自己那一半分了一口给腿边转来转去的酱酱,眼神肃穆:
“幕后的人是很聪明的,聪明的人设计一场局,一定不会只做一场戏,假如赌坊这边也应证了我的猜测,我就能把全部案情联系起来了。”
“你想怎么做?”
“好在我惹毛上官前,放在这儿线人给我传过消息,说这赌坊的坊主要在今晨卷款潜逃,估计一会儿就出来了。你看见门口那两个满脸横肉的打手了吗?等下坊主的马车一出来,你制住一个,酱酱对付另一个,本官单枪匹马杀进去长驱直入将坊主捉拿拷问,定教他交代出幕后主使,你看如何?”
酱酱已有三个月大了,跟它主人一样不挑食,吃得多长得快,已有她膝盖那么高,平日里被陆爹照顾得好,皮毛雪白漂亮,黄玉色的眼睛亮闪闪的,路边的玩耍的小孩儿见了都想来摸一把。
苏阆然目测了一下酱酱的战斗力,又望了一眼赌坊门口一脸凶悍的打手,顿时体会到陆栖鸾这个为犬父母禽兽不如之处,进而确定陆栖鸾的脑子定然是烧坏了。
“不行……你和酱酱躲起来,我去。”
陆栖鸾对苏阆然特别不信任,疑道:“这次不剁人?”
苏阆然道:“不剁。”
陆栖鸾:“真不剁?”
说话间,一辆马车从赌坊侧院驶出,眼看着就要从眼前过,陆栖鸾一急,撞在旁边货堆上,一只萝卜掉下来砸中酱酱的尾巴,酱酱嗷了一声,蹿了出去。
陆栖鸾怕它小被街上的人流踩着了,忙追了过去。
酱酱到底是枭卫养出的精良犬种,在人腿下面蹿得极快,直奔赌坊里出来的马车去了,眼看着要被马蹄踩着时,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犬吠,吓得马蹄高高扬起,猛然退了两步,反倒把马车险些带翻。
马车里似乎不止一个人,忽然遭到这样的意外,显然是生气了,出声怒道:“谁家的狗!”
陆栖鸾拨开人群,见到酱酱倒在地上,吓得魂儿险些去了一半,等到扑过去看时,却发现酱酱虽说肚皮朝天躺着,但小尾巴摇得特别欢乐。
——儿,咱装死装得敬业点好吗?
陆栖鸾把它抱起来,转过头,已是满脸肝肠寸断:“你这车怎么驾的?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把我们家唯一的狗儿撞死了,就不下来给人个说法吗?”
……这画面真真似曾相识。
被无端碰了瓷,车夫也恼火,指责道:“明明是你的狗惊了我的马,不找你赔就算好的了,还敢纠缠,当心老子抽你!”
陆栖鸾努力回忆了一下聂言当日被碰瓷的画面,硬生生憋出两滴眼泪:“我不管,反正你不赔我一个活的狗儿我就不走了,有本事你怼我呀!!”
车里的人也毛了,掀帘出来道:“怎么这么倒霉,这段日子尽碰上碰瓷的——”
陆栖鸾:“……哎?”
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聂言的亲随聂城,见了陆栖鸾呆呆地看着他,脸色瞬间便白了,磕磕巴巴道:“陆陆陆陆、陆小姐,您……您怎么来这儿了?”
——原来是这样。
陆栖鸾脑袋发昏,一股不想承认但到底还是噩梦成真的憋屈感化作泪水慢慢流下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见陆栖鸾一哭,这下换聂城吓得魂儿飞了,让他主子知道他把主子的心尖肉的狗给撞死了,他的脑袋就得被碾了——
“陆小姐,您听我解释,我是来赌坊要债的!真不知道撞了您的犬……虎子!”
聂城说着,连忙滚下车,打着手势叫车上其他人赶紧滚,过来道:“前面不远就是药铺,咱们去,花多少钱都把您的虎子治好!”
陆栖鸾一脸神伤,单手捂着脸转过头,对围观百姓后面一脸震惊的苏阆然使了个眼色叫他追赌坊的人去,便抽着鼻子道——
“那要是救不回来呢?”
“救不回来小的去您府上当狗!”
“不要,你丑,我就要酱酱……”
“……”
直到去了药铺,大夫说狗没事儿,就是被吓着了,聂城才慢慢回过魂儿来,饶是如此,他依然战战兢兢道:“陆小姐,您还要去见世子吗?”
陆栖鸾幽幽道:“你怕我告状?”
聂城连连摇头,想了想这事儿他主子早晚会知道,不妨就顺着他的意思,再把陆栖鸾撮合回去,将功抵过,他这条小命才能保得住。
这么一想,聂城忙道:“不敢不敢,其实小的有句话,不知能不能对陆小姐说。”
陆栖鸾目光灰暗道:“不知道就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
聂城慌道:“不不不不您还是听听的好,不然我看着您和我家世子之间错过去了,于心不忍啊!”
“你要说的无非是你家世子回去之后如何自我纠结,这我就不高兴了。一个男人,说话要算话,他放话都不愿见我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聂城忙辩解道:“陆小姐这就误会了,其实日前世子并不是没头没脑地发火的,实在是因为那天不巧。”
“怎么说?”
“那日他去找您时,已叫人为您做好了嫁衣,当时是兴致勃勃地想让您看一看来着,但您忙于公事,又跟那苏都尉走了,世子都以为马上要把您娶回府了,可不是生气了吗……”
陆栖鸾萧索地看着他……你丫现在说这个管什么用,就问你管什么用,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主子什么事?
聂城还期盼道:“您的意思呢?”
陆栖鸾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索性告诉你为何当日我拒绝他七天后定亲。”
“为何?”
“想必你也不是没听说过春闱舞弊案的事,因此案我将前吏部员外郎抓进了枭卫大牢。而前段时日……因为一些意外,他病逝了。聂言说的那一天,正是我要将他的骨灰下葬的时候。”
聂城恍然,继而觉得这完全是个误会,既然世子心里还有她,他也正好顺水推舟。
“那小人回去请世子明日到府上赔罪?”
“……不必。”陆栖鸾双手叠在膝上,指甲扣紧了小指,稍稍冷静后,道。“他若还有心,明日就来陆……不,来枭卫府接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
聂言倒不是啥直男癌,他只是个过于权宜的人,觉得你嫁过来,以后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支持,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请你听我的。
但……小鸟儿又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于是就造成了惨剧。
来陆府就走言情支线了,来枭卫府……陆大人请你喝茶~=3=
第47章 得挠人处且挠人
“这位……小姐; 贵犬已经好了,您脸色不太好,可要让大夫看看?”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