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缩,你有什么资格和理由逃避。”
“舅舅。”赵衍失望的看着他,“她的家国仇恨是大义,我们是什么。”
肖翰卿冷笑一声,端着茶盅眼帘微垂,声音冷冷清清的透着一股杀意和凉薄,“什么是大义?大义是成功者的凯歌,失败者的祭文。”
这么多年,赵衍感觉他第一次了解这位他最亲近的人亲人,他崇拜他,依赖他,甚至于为了报答他,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现在,他发现他们从来都不在一条路上,南辕北撤。
“当年,我母亲遇见父皇,也是您安排的?”赵衍忽然问道。
肖翰卿眉头簇了簇,摆手道:“时机未到,此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详细和你说。”
“如若这次我不来问,这一切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适合的时机?”赵衍负手走到门口,看着渐渐要爬到正中的烈阳,炙热的刺痛着眼睛,可下一刻风云突变,烈阳被厚厚的遮住,大地的光线暗淡下来,不过一刻钟,豆大的雨点叮叮当当的敲打着屋顶,像是在奏一曲悲歌。
很悲,赵衍始终未动过,看着外面的雨点落在青石板,跳动起来又与泥水混在一起……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在应天夫子庙见到苏婉如的情景……
她眼里的戒备和敌视,毫不掩饰。
直到许久以后,她看他的视线和眼神才渐渐变的柔和,起初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最近,他才隐隐猜到。
有的事,一旦知道了,就会化成一根刺,扎在人的心头,只要想一想就会疼的无法呼吸。
这根刺,在苏婉如的心里的想必已经扎了很久了啊。
真是难为她啊,面对仇人,她还愿意不带任何色彩情绪的,和他做朋友。
“你若不问,我自是不会说。”肖翰卿道:“我说过,这些事我来筹谋我来做就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宁王,养精蓄锐,等将来做一个民垂千古的帝王即可。”
“民垂千古就好了?”赵衍忽然反问,语气变的犀利起来,“难道不用再做点什么?舅舅的私心是什么,我做帝王这江山还是姓赵。”
肖翰卿忽然站了起来,眸色狠厉,喝道:“住口!”说着一顿,眼底的冷厉渐渐散去,又变的柔和起来,“舅舅没什么私心,有生之年,只想看到你登基称帝。”
“你就不怕我不同意,宁死不从?”赵衍道:“如果我死了呢,舅舅当如何?再找一个傀儡登基,还是舅舅亲自出马?”
肖翰卿砰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应声四分五裂,“赵仲元,我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舅舅,我不是三岁的孩童,我自然会思考。”赵衍道:“这河间府不错,往后我们就在这里定居好了,我会放出消息,就说宁王在半道被匪徒截杀。从此你我隐姓埋名,再无纷争。”
肖翰卿真是没有想到,他一直认为顺从的赵衍,会有这样的脾气,他冷笑一声,道:“我做了这么多,即便我想收手,我身后的人也不会答应。就像当年的苏正行一样,他以为撵走了元蒙人,他就能功成身退,可他没有想到,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会不同意。”
“仲元,事情已非你我的事情,我决定不了,同样,你也决定不了。”肖翰卿道。
赵衍猛然回头,看着他,“至少,我能决定我的自己的未来。”他话落,忽然院子里出现了十几个人,四面八方将院子守的密不透分,一个个虎背熊腰,落地无声,显然都是高手。
肖翰卿惊了一下,忽然大笑,抚着胡须道:“我的仲元终于长大了,居然还知道背着舅舅养了这么多人。果然没有让舅舅失望。”
“不止这些。”赵衍回道:“舅舅,河间府不错,不如您和我就长住在此,您认为呢。”
肖翰卿眯了眯眼睛,看着赵衍,“可你到底还是稚嫩了,你可知道为我什么选择留在河间府?”
赵衍当然知道,“因为这里的知府是您学生。”
“还是聪明的。”肖翰卿道:“仲元,人活一世,不止为了自己,还有别人。”
赵衍追问道:“您为了谁?”
“舅舅都是为了你啊。”肖翰卿语重心长的道:“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赵衍失笑,摇了摇头,“还是等您觉得合适的时机,再告诉我真相吧,在这之前,我不希望我崇敬的舅舅和我说莫名其妙的话。”
他认为,一个人做一件事,必然是有原因的,肖翰卿从二十年就开始着手策划,而那个时候他可能还未出生,这个全部是为了他一说,根本不成立。
“想想你喜欢的人。”肖翰卿忽然提到苏婉如,“你若是什么都不做,你若是隐姓埋名,她就真的只会和沈湛在一起,你服气吗?余生只能看到她和别人生儿育女,而你却孤苦一生什么都没有,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纵然不甘也无能为力。”赵衍走回来,声音里透着一股悲凉,“我也相信,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即便是面对沈湛时,我也是与众不同的,这就够了。”
“不够啊。”肖翰卿失笑,摇了摇头,露出过来人的沧桑,“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你不去抢不去争,你就得不到的。”
赵衍问道:“舅舅您得到了吗。”
“算了。”肖翰卿摆了摆手,“此事暂时不议,你先住下来吧,我们慢慢说。”
马进从推门进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随后就绕过那些人进了门,和赵衍拱了拱手,道:“王爷,马喂饱了双在门外,您若不急着走,属下就先将马寄样在隔壁的客栈里。”
客栈有马厩,他们的院子小,没有。
“有劳马叔,”赵衍问道:“马叔刚才送谁走的,她是不是也住在客栈里?沈湛的母亲卢氏吗?”
马进愣了一下,“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看来这里留不得了,马叔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去江西。”赵衍看着肖翰卿,“江西是我应得的,作为他的儿子,我得一封地是应该的。但那个位子,不该是我的。”
赵衍说完,负手出了院子,和院子里的人吩咐了几声,那些人又无声的消息在院子里。
四周里立刻安静下来,诡异的让人生出一丝寒意来。
“王爷。”马进虽是仆可却是家里的老人,对赵衍如同长辈,他出来无奈的劝道:“王爷,老爷他九死一生,吃了那么多的苦,都是为了您啊,您就算不心存感谢,也不能和他对立反目成仇,这让他多伤心。”
赵衍淡淡的蹙着眉头,看着马进,眸光里如同深潭,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景,许久之后,赵衍一叹,道:“是啊,也不该反目成仇的。”
到最后,他成了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无论他怎么做,结果都是如此。
赵衍转身摆了摆手,开门出去,淡淡的道:“我出去走走。”
他忽然不想留在这里,不想看到肖翰卿的脸,不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认同他的追求,如果认同了,许多事就迎刃而解了。
赵衍出门,马进叹了口气回去劝肖翰卿,“老爷,王爷他很难过,您慢慢劝他,他会明白的。”
“嗯,他会明白的。”肖翰卿道:“也由不得他不明白。”
马进叹了口气。
赵衍寻了一家酒馆,他很少喝酒,更不贪醉酒时的那一点无忧,既知道是虚假的东西,又何必自欺欺人。可今天他很想喝一回,或许等酒醒了,他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臆想而已。
他点了一壶酒,一个自斟自饮,隔着一桌,也有一位少年人,和他一样,抓着一壶酒自斟自饮,慢慢喝着,他扫过对方,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隔着桌子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
赵衍不迷茫,因为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稳定的生活,所以他会经营,甚至私下里也拉拢了一些朝臣,但做这些的目的,并非是踩着无辜之人的鲜血去掠夺,他只是要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稳定。
人活在世,权势不可或缺,他非仙人也达不到世外高人的境界,但更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有个底线,到了什么样的位置,才是我最终的目的。
他要的,是在他不去害人,但别人也没有能力逼迫裹挟他。
但显然舅舅不是。
赵衍揉了揉额头,耳边忽然想起苏婉如清脆的声音,“宁王爷,我对您真是又讨厌,又欣赏啊……”
他当时怎么回的?
“那就把欣赏变的多一点,讨厌少一点。”
苏婉如摇头,“欣赏可能会变多,但讨厌是少不了的。”
那个小丫头,也是如此的吧,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自己的目的,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即便说着欣赏他,也从来不会将单纯的变成复杂。
他们仇人,无论是从舅舅这里算,还是从赵家这边算,他们之间,果然隔着一道永远都无法跃过去的鸿沟。
国破家亡,太过悲烈。
赵衍喝完了一坛酒,又要了一坛,目光里已露出醉意,他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来,看着那个面生的少年人,问道:“贵姓。”
“苏。”少年人回道:“贵姓?”
赵衍回道:“赵。”
两人彼此点了点头,举着酒坛碰了碰,喝了半壶酒,赵衍看着苏季,“你是沈湛的人,还是阿瑾的人?”
“都不是。”苏季回道:“我是我的人。”
赵衍哈哈一笑,点了点头,看着苏季目光迷离,“有道理。我们都是自己的人,路怎么走,左拐还是右拐,都应该是自己决定。”
“嗯。”苏季和他碰了碰酒坛,“为了这句话,我敬你。”
赵衍颔首,两人对面坐着,也没有小菜,喝的也都很急,半个时辰桌子上摆了四五个空坛子,赵衍起身摆了银子,回头看着苏季,“苏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苏季也拱手回礼。
赵衍下楼,站在街面上,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去对面,敲门,马进给他开的门,他扫过马进,见他手上裹了布,隐隐的血迹透了出来,见赵衍看过来,马进也没有躲闪,回道:“方才和您的人过了几招。”
“嗯。你不是他们的对手,马叔不用试。”赵衍进了内院,左右看看,“可有我歇脚之处。”
马进点头,指了指西面的房间,“刚刚收拾好,被褥都是新换上的,王爷尽管用。”
赵衍没有多说什么,进房里寻了床躺下来,明明醉的天旋地转,可却半分睡意都没有,他翻了个身,看着略掀开的窗户,默不作声。
隔壁进进出出有脚步声,肖翰卿似乎在和谁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马进敲门进来,“王爷,给您煮了醒酒汤,您快喝了吧,不然明早会头疼。”
赵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但却没有喝的意思。
“没有放东西。”马进解释道:“是属下亲手熬出来的。”
赵衍还是嗯了一声,道:“你去吧。”
马进出去,赵衍依旧没有喝,起身点了灯,在桌子上铺了笔墨纸砚,落笔不稳的画起画来……画的并不好,线不弯,竹不直。
“老爷。”马进给肖翰卿端茶进房,低声道:“京城传来消息,说赵治庭被人打了。”
肖翰卿眉头极快的簇了簇,“是后宋那位公主做的?”
“应该是,她不是刚刚趁着东风帮着崔家退婚了吗,现在又趁着胡氏乱了步调去打赵治庭。是不是打算也混乱您的视线?”马进在对面坐下来,问道。
肖翰卿点了点头,“那个小丫头确实挺聪明的,单打独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啊。”说着一顿,道:“不过,暂时先不用管她,先将太子府的事处理了。”
他们现在的目标暂时一致,她也是帮了他不少的忙啊,还提醒了他许多事,比如漕运的事,居然敢去和赵之昂借漕运的官船。
很不错。
“胡氏应该已经动手了。”马进回道:“正好接着赵治庭受伤,在院子里煎药时方便下手。”
肖翰卿颔首,“所以说后宋那丫头帮了我们不少忙啊。”
“一切都在您意料之中,就是王爷那边……有些难办。”马进无奈地道:“属下也没有想到,王爷会这么倔。”
肖翰卿脱了外套上床躺着,语气轻松的道:“一开始总难以接受,让他自己想两日也就好了。”
马进应是,开门出去看了看,回道:“还在写字,要不,属下给王爷准备点宵夜吧。”
“你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