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苏季走了出来,脚一抬,门口的凳子顿时飞了过去,沈湛一拍桌子翻身起来,单手接住凳子摆在地上,黑灯瞎火,两人就在正厅里招呼起来,你来我往拳脚生风,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苏季身体不行,一盏茶后就被沈湛用拳头抵住了喉头,他冷哼一声,道:“要杀就杀,磨磨唧唧跟娘们似的。”
“杀你还带酒?”沈湛收拳,在桌前坐了下来,抬脚将凳子踢给苏季。
苏季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上前掐住了沈湛的脖子,咬牙问道:“你找她了?是了,我早该想到不是你帮忙,她进不来宗人府。沈湛你这个小人。”
沈湛也不惊,握着杯子看着面容模糊不清的苏季,“等你出去,再和我算账。现在说这些没用。”
“谁说没用。”苏季掐着他的脖子,怒容满面,“我可以拉着你一起死。”
沈湛不以为然,“这酒你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啊。”
苏季没有松手,他要是因为关在这里就怕了谁,他就是不是苏季了,沈湛也不怕他,道了一句,“她可是上蹦下跳的在救你,你要是现在死了,她怎么办。”
苏季一顿,手松了松,“她在做什么?”
沈湛拍掉苏季的手,给他倒酒递过去,“她做什么鬼绣娘,劳心劳力的,又带着几个人暗搓搓的忙活,我也没摸清她的意思,小丫头精明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苏季想到苏婉如便眼底露出笑意,他妹妹虽娇蛮可却聪明,连他和大哥都比不上,“她要做的事,凭你如何能猜得到。”
“我让她别做,可她不信我。”沈湛诉苦,“我说了没用,不将你救出去,她不会收手的。”
苏季握紧了茶盅,没有说话。
“给你带了个铜鼎。”沈湛指了指门口,“没事练练,一身肥肉她瞧着都哭红了眼睛。”
苏季撇过视线,声音里透着苦涩:“沈湛,你若乘人之危,我便是死,也会化作厉鬼找你索命。”若是以前他自然不会只说这些没用的,他会直接动手。
但现在不同,他只能说这些干巴巴的,毫无分量的话。
“我能怎么着。”沈湛靠在椅子上,看着苏季,“你又能怎么着。”
苏季一愣,抬头看看压在头顶的屋顶,一口喝完酒盅里的酒,将空杯撩在桌子上,拂袖起身,“感情的事,不是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和她本就对立,为何去惹她,伤她!”
沈湛也随他出门,看着黑漆漆的天,道:“对立不对立,不是你说了算。是我!”
“是吗。”苏季讥诮的看着他,“你混成今天这样不容易。难道为了儿女情长,就能抛弃这所有,与赵之昂为敌?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眼下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甚至百年后你的后人,都要承受无休止的骂名,你甘愿?”
“这是我的事。”沈湛靠在门框上,指了指铜鼎,“举的动吗。”
苏季被他挑衅,不屑的冷哼一声,上前单手铜鼎,可力一出铜鼎却纹丝不动,他面色微变,换成两手,铜鼎才晃晃悠悠的离了地。
“可真是不行了。”沈湛上前,单手一提,铜鼎被他提溜起来,得意的挑眉。
苏季想到了以前,不再看他转身怒道:“你最好期望我走不出去,否则,你就算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将她嫁给你的。”
沈湛睨了他一眼,“你认为你还能决定她的事。”
“能不能,走着看。”他说着,又回头看着他,“我军中叛徒的事,你不要告诉她。若将来我还活着,我会亲自去处理。”
沈湛颔首,将鼎提进来,道:“好好练。”又拍了把匕首在桌子,“她我会护着,你自己管自己。”说着便打算了走了。
苏季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闷闷的,透着一股颓废的挣扎,“沈湛不准欺她。”
沈湛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房间里传来一声拳头砸墙的闷响,扑簌簌的墙外有灰抖落下来,苏季抱头蹲在地上,许久才直身起来,转身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铜鼎,一时静默。
沈湛直接回了侯府,青柳就守在门口等他,看见他就指了指对面,低声道:“爷,姑娘去对面了,还没出来。”
“作死的东西。”沈湛原地带风,转身出门,“这都快宵禁了,聊什么聊的这么起劲。”
苏婉如将画递给赵衍,“并未将王爷的风姿勾勒出来,献丑了。”
“很好看。”赵衍笑着,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稍后我来裱上,挂在哪里呢”他左右看看,轻笑道:“挂在书房,你觉得可好。”
苏婉如不发表意见,笑着道:“是你的画像你的家,想挂哪里挂哪里。”
“阿瑾。”他走过去,低头看着她,清润的气息略显得有些虚弱,低声道:“你等我一下。”他说着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红包进来递给她,“明日一早我要进宫,怕是没时间去见你,这压岁钱提前给你,愿你新年康健,一切顺心。”
苏婉如一愣,笑着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压岁钱。”
“在我跟前,你就是小孩子。”他递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摆在枕头底下,长命百岁!”
手里多了个红包,她很尴尬的笑了起来,想了想,道:“那看来我还得再回送一样礼才好。”
赵衍笑,眼中露出无奈之色。
她在他面前,始终裹着铠甲,不露真容。
“我走了。”苏婉如拿了针和压岁钱,“你不用送我,我和二狗子散步回去,离宵禁还有一刻,来得及。”
赵衍从来不强迫她,颔首道:“夜里安静,走走也觉得不错。”又道:“不用怕,我派人暗中送你,你只当不知道好了。”
苏婉如没法拒绝,道了谢喊了二狗子,一人一狗往外走,赵衍就站在院子外看着她,披着纯白的斗篷,整个人如同挂在墙上的壁画。
她叹了口气,后悔自己心软又来了。
“以后不准狗仗人势。”苏婉如警告二狗子,“就算有你主子护着,我也能把你炖了吃了。”
二狗子呜呜咽咽的跟着她,一脸的委屈。
侧门打开,苏婉如拢了拢衣服,心头一下子轻省下来,她“呼”出一口气,道:“行了,伤春悲秋的,你也得有资格才行。”说着出了走出了巷子,然后
就看到幽暗的宽阔的寂静的街道中间,亮着一盏灯,灯光很亮跳动着,倒映着一个人,那人架着腿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大刀阔斧的样子,让人心生惧意。
苏婉如噗嗤一笑,低声和二狗子,道:“跑!”
说着,一人一狗滋溜一下,从那人眼前蹿了出去,那人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看着一人一狗跑远。
怒道:“这蠢狗!”居然也跟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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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如跑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回头去看,沈湛并没有跟来,她跑了一通笑了一通,觉得神清气爽。无弹窗小说网
“二狗子。”她蹲下来道:“刚才表现不错,明天给你吃带肉的骨头。”
二狗子:“汪汪!”
苏婉如大笑,一人一狗接着往前走,暗中跟着她的宁王府侍卫看的愣愣的,等她进了绣坊关了门,那些人回去将事情回禀给赵衍,“一出门就看到镇南侯端个椅子坐在路中间,姑娘一瞧见她就拍了狗头,一人一狗撒腿就跑,镇南侯骂了句蠢狗后,就坐着没有动。”
“没有追去?”赵衍坐在桌前裱画,纤长的手指压着纸,细致又好看,“她是吓着了吗。”
侍卫回道:“镇南侯没有追去,不过属下回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又道:“姑娘应该没有被吓着,跑了一会儿停下来,不停的笑,看样子很高兴。”
赵衍的手一动,裁的纸就歪了一分,他顿了顿将纸揉着丢进纸篓里,轻轻嗯了一声,道:“去吧。”
侍卫退出去。
他又重新裁纸,在灯下静静的,查荣生伺候在一边,心头叹了口气,道:“王爷,要不您和圣上请旨,带姑娘去封地吧。”
去了,两个人相处着,没有镇南侯捣乱,以王爷的样貌学识和涵养,相信用不了多久,姑娘就能喜欢他。
“要能请,你以为沈湛不请?他不敢”赵衍摇了摇头,“我也不敢。”
苏婉如表面看上去好相处,实际性子烈的很。若真强迫她了,或许,跟着他去封地的就不是她的人,而是抬着棺材去了。
就算娶不到,他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走完这一生。
“您为她想,她不定会为您想啊。”查荣生想劝,感情这事儿吧,不是感动,不是贴心就能得到的,可他毕竟是奴婢,有的话点到为止,说多了就是僭越了。
“画的很不错。”赵衍将裱好的小相拿起来给查荣生看,“鲜少见过有人炭笔能画这般好,可见她功底很不一般。”
查荣生也觉得,就将心理的感觉告诉了赵衍,“总觉得不像小户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的气质,也非一般庶民能养得出来的。”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赵衍扬眉,眼底含笑,“当日在夫子庙初见时,我便就有这样的感觉,只道她娇气并未多想,现在相处下来,这样的感觉越发的深。”
寻常女子入王府,总有一些惶恐不安,可她来来往往从未见瑟缩。还有他书房以及暖阁的摆设,虽不算奢华可也有父皇赏赐的珍品,但她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这样的,不是心高气傲故意装作视而未见,就是见都了看多了,不觉为奇。
“可查过她家底,确实是平江府普通人家。奴婢还让人打听了街坊四邻,都说认识他们一对兄妹,以前还住过一个表妹,后来回去了,就没有再查。”查荣生有些疑惑,“您看,要不要再查一查?”
“查的是有些太顺了。”赵衍披了斗篷出了门,往外院的书房而去,查荣生就跟在后面,赵衍接着又道:“那就再查查,用点手段。”
他们当时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什么法子都没用,现在要细细的查,应该收获会不同,查荣生点头应是。
赵衍走着步子顿了顿,下意识的不想去查,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是他不想知道的,可是有的事若真的存在,他一直回避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沈湛知道的,定然比他多。
“查吧。”他自嘲的笑了笑,至多,她是后宋某位朝臣的家眷,从平江府出来的,是后宋的人也不奇怪。
怕只怕,她和他有仇怨,还是解不开的仇。
这或许,是他一直不曾认真去查的原因吧,他的心在指引他。
“我记得,沈湛早年早平江府。”他心头一动,“若查不到苏瑾的,就查沈湛,他的过往瞒不住,你确认一下,当时他到底在哪个府邸做过小厮,为的是哪位小姐,又是为什么离开平江府投奔父皇的。”
这些事明面上都有说法,可实际到底怎么样,不去细细的排查,根本不知道。
流言只是流言而已。
查荣生应是。
赵衍进了书房,在房里转了一圈,含笑道:“挂在哪里好?”
“挂书桌这边吧。”查荣生笑着道:“一抬头就能看得到。”
赵衍忍俊不已,“倒像是我自恋了。”可还是将画挂在了书桌上面,他立在对面抬头看着,轻笑,“下回,也帮她画一幅。”
“王爷,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宫里呢。”查荣生叹气,一群皇子,看着明面上风平浪静,可谁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尤其是他们王爷后来回宫的,与那些个兄弟姐妹还不如陌生人。
至少,陌生人之间没有利益纠葛,而他们有。
“嗯。”赵衍颔首,转身出了门。
一人一狗回了宝应绣坊,苏婉如站在门口问道:“周姐姐回来了吗。”
“刚回来。”春娘指了指后面,“居然开了药,在后院厨房熬药呢。”
苏婉如忍俊不已,点头道:“梅大夫说她身体不好,要细细的调养。她爱惜身体,是好事呢。”她说着,又道:“我回去给二狗子洗澡,姐姐们也早些回去,就要宵禁了。”
“这就走。”大家笑着道:“再不走就要被兵马司抓去吃牢饭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走了,照顾霍姑姑的刘婆子背着霍姑姑回后院,苏婉如跟着一路说话回去,在小径上道了别,她一边走一边和二狗子道:“你先进房里去,我去烧桶热水来,明儿要过年了,我们要洗的干干净净的迎新年。”
她说着推开门哼着歌去了厨房,周娴在里面煎药,香味弥漫着,苏婉如闻了闻,道:“还有人参呢,这得花不少银子吧,你贴己钱都买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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