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嗤了一句,“这么娇贵,连起个身也能跌一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呢?!”
对于心直口快的王夫人,蓁蓁无言以对,这王夫人还真不大像官夫人,倒像是个爱憎分明的普通妇人,她嘴里有些涩,便又要端起茶水抿一口,润润嗓子。
她刚端起茶杯,就被王夫人给拦住了,只见王夫人嫌弃至极,将那杯子放回了桌面,皱着鼻子道,“刚刚那个姨娘满身脂粉,脸涂得都快成女鬼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掉进茶汤里,怪恶心的,还是让丫鬟换一杯吧。”
蓁蓁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被王夫人这么一说,又想起方才吴姨娘身上不知名的香气,顿时有些反胃了,干脆不去碰那杯茶了。
丫鬟忙顺势将那杯茶撤了下去,然后换了被新茶上来。
蓁蓁此时还不知道,她阴差阳错逃过了一劫,还等着赶快把午宴熬过去,然后便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比起和外人客套寒暄,她更愿意窝在自己的小家里,既舒服又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午宴的时候,王夫人大概是觉得和蓁蓁投缘,又特意和她坐在一起。桌上饭菜倒是很精致,但蓁蓁从上午起就有些不大舒服,此时也没什么胃口,也只夹了些素菜,那些荤腥是丁点不肯去碰的。
倒是她身旁的王夫人,体态丰满,用膳时也是无肉不欢的模样,满桌的夫人,就属王夫人吃得最实在。她这样傻大姐似的表现,有些夫人瞧见了还嫌弃她没仪态,蓁蓁却觉得她颇为爽朗,相处起来也舒服。
蓁蓁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不远处的吴玉娘瞧见了,忙端着酒杯盈盈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屈膝,“覃夫人,王夫人,妾是来同两位夫人道歉的。玉娘方才冒犯了两位夫人,心中惴惴不安,还请两位夫人万万别怪罪妾。玉娘在这里同两位夫人赔罪了,妾先自罚三杯。”
说罢,三杯酒下肚,腮上晕红,好一副美人微酣的画面。若是场上有男子,恐怕登时被这吴玉娘迷得三迷五道了。
吴玉娘饮罢酒,就一双剪水秋瞳盈盈望着蓁蓁和王夫人,等着她们饮下那一杯她亲自斟的酒,满含期待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动人。
第93章 。。。
桌上众人都被吴玉娘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懵;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傻大姐似的王夫人。王夫人脾气冲得很,尤其是对着她瞧不上的人; 更是正眼都不瞧一眼; 高傲瞟了一眼; “行了,你赔罪也赔过了,还不快回自己的座位去?”
吴玉娘嘴角一抽,心道:这王大娘是真傻还是装傻?她都自降身价到这种程度了,连丁点面子也不肯给。
同桌而坐的周少夫人发觉这边的动静; 忙过来说和; “别伤了和气; 别伤了和气。”她是替自己婆母来待客的; 说到底,现在家中掌着主事权的,可还是她的婆母——周夫人。这宴席上真要闹得不开心了,最丢面子的; 可就是她了。她原本还打算着靠着这一次机会好好展示展示自己的交际手段的; 日后婆母也好放心把掌家权交由她。
周少夫人左右为难,按说一方是正经的县令夫人; 一方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 孰高孰低、孰轻孰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但偏偏王夫人是个硬茬子,那吴姨娘又是个软钉子; 两人明争暗斗,吴姨娘还隐隐占了上风。
毕竟,从明面上来看,不管先前闹了什么不愉快的,既然吴姨娘都来请罪了,那王夫人面上总要放宽容些。她一嘴给顶了回去,表面上是吴玉娘下不了台,但不知道多少人心里觉得王夫人心眼太小呢。
周少夫人见吴玉娘仍然盈盈立在那儿,浑身柔弱无骨般,腮边两颗透明的泪珠子,倒显得可怜至极的模样。周少夫人见气氛越来越尴尬,王夫人又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摆明了不肯搭理吴姨娘,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另一个当事人。
蓁蓁并不想卷入这种是非之中,但周少夫人求救的目光又实在是躲不开,好歹也是知府的儿媳妇,这般不给面子,她也怕影响到丈夫的前程。虽说覃九寒总是让她不必顾忌那么多,但做妻子的,又不是仇人,怎么可能完全由着性子来。
蓁蓁轻笑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端起酒杯,朝吴姨娘温温柔柔笑了一下,“姨娘不必如此,一时的口舌之争总是有的。更何况,诚如你所言,你乃无心之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小心些也就罢了。这酒,我替王姐姐饮了就是。”
周少夫人闻言止不住点头,心道:这覃夫人虽年纪轻轻的,但说话做事都自有章法。一个姨娘罢了,她也不是非要逼着正经的县令夫人向她低头,但总不好显得太仗势欺人了些。王夫人的脾气实在冲了些,同她比起来,这覃夫人可就灵慧多了。轻轻巧巧几句话将王夫人的错揭了过去,然后又是状似好意的一句提醒,通身的端庄和温婉,立刻把哭哭啼啼的吴姨娘给比了下去。
蓁蓁倒也懒得想那么多,不过是随手帮王夫人一把,她说罢,便端起桌上的酒杯,缓缓移到了唇边,粉嫩唇瓣才沾到杯沿,旁边伺候的小丫鬟忽然手一抖,直直撞翻了那酒杯,酒水顿时撒了蓁蓁一身,连立在她正对面的吴玉娘也受了波及。
小丫鬟立刻仓惶跪了下来,“奴婢方才头有些晕,冒犯了贵人,还请夫人们恕罪。”
吴玉娘又是遗憾又是恼怒,恶狠狠瞪向跪地求饶的小丫鬟,半笑不笑道,“可真够不小心的,你瞧瞧,都把覃夫人的衣裳弄脏了。可见是规矩没学好。”
公然当着主人的面讽刺奴婢没规矩,简直是在打周少夫人的脸,周少夫人登时脸就沉了,但到底是她府里的丫鬟先惹了事,不好说什么,只能咽下这口气。
小丫鬟仍旧跪地求饶,蓁蓁拂了拂袖上的酒水,朝不依不饶的吴玉娘道,“她也是无心之失,姨娘也别同小丫鬟计较了。日头这般大,或许是被晒得头晕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周少夫人见当事人都替小丫鬟说话,也赶忙顺势道,“还是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吧。香兰香丽,扶两位夫人去换衣裳。”
两个丫鬟也极有眼力见儿,一边扶起一个,直奔后院的客房去了。
吴玉娘被鸭子赶上架似的引到了后院,越发气不顺了,但在知府府里,又不能摔东西发脾气,只能朝香兰发了回脾气,将换下的旧衣裳丢了香兰满头。
夹杂着脂粉香、汗水和酒水的旧衣裳,熏得香兰嫌弃不已,捏着鼻子拎着衣裳就往外走,半路便撞见了同样抱着衣裳往浣衣房走的香丽,两人便并肩朝浣衣房去。两个小丫鬟边走边叽叽喳喳说话,就见对面走来个大丫鬟,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姐姐,忙行礼等着大丫鬟的吩咐。
再说吴玉娘,周少夫人虽然对吴玉娘的多事很反感,但也抱着息事宁人的打算,因此送来的衣裳也不是什么破烂货色,而是冬暖居刚送来的新襦裙。冬暖居是乾州最大的成衣铺子,里头的大裁缝手艺比起京城来也不差什么了,因此衣裳很是精致。
吴玉娘本来还满肚子火,等抖开了丫鬟送来的衣裳,倒是心情好了几分,迫不及待将新襦裙穿戴到了身上,又挑了好些昂贵的发饰。等她梳妆打扮好了,才心情颇好出了客房大门,慢悠悠回了设宴的后厅。
她一进来,周少夫人就发现了她头上的发饰,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她贴身的丫鬟去送的,自然是得了她的吩咐。再看吴玉娘喜气洋洋的模样,又见她满头的珠翠,更是瞧不起这般贪财的女子,但到底松了口气,当做自己出钱打发了个叫花子就是了。
吴玉娘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叫花子打发了呢,觉得今日虽然诸事不顺,两次下手都没得逞,但好歹没有白走一趟。等回了县里,那些子商妇定是又要大开眼界一回了。想到这里,吴玉娘仿佛看到了面前众多商妇阿谀奉承的模样,挺了挺胸脯,面上露了微笑。
蓁蓁从客房回来,众人又继续吃酒,这回倒是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一场宴席就这么结束了。
周少夫人将众位夫人一一送走,正觉身累心累,打算回自己的院落歇息片刻,迎对面就来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婆母身边的大丫鬟。
大丫鬟见了少夫人便要行礼,周少夫人受了这一礼,才道,“可是婆母有什么吩咐?”
大丫鬟恭恭敬敬回道,“夫人吩咐奴婢往驿站去一趟。”说罢,便朝外走去,留下周少夫人一人不解留在原地。
明珍是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但一直不愿出府,颇受周夫人的宠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放心交给她处理。明珍也不负周夫人的信重,做事很是稳妥,她乘马车抄小路来到驿站,并非惊动其它人,而是直接同驿站的小厮打听,得知杨辉是覃县令的贴身随从,便直接将东西交给了杨辉,径自离开了驿站。
杨辉收下东西,听她说是知府夫人身边的人,也不敢耽搁,忙把东西往覃九寒房里面送。
覃九寒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荷包,蹙着眉将荷包拆开,见里头是个香囊,角落里还塞着张信纸,打开一看,上书“周府宴,吴玉娘”六个大字。他捏了捏香囊,拉开抽绳,掏出随身的匕首,挑了些粉末,放在眼前,细细查看,片刻后,脸色一沉,满脸杀意。
屋内伺候的杨辉不知爷为何震怒,忙跪下,就见眼角一抹竹青色的衣摆急速掠了过去,只丢下一句“去请大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道上,玉腰泡了清茶,端到蓁蓁面前。蓁蓁本就被马车摇晃得有些发晕,无力摆摆手,示意玉腰将茶放下就是,她过会儿再喝。
玉腰更加不放心了,将软垫子塞在蓁蓁的身后,担忧道,“夫人,您再忍忍,很快就到驿站了。”她见蓁蓁脸色真的很差,心里更加着急,忙掀了帘子要去吩咐马夫驾车稳些,话没说出口,先看见了迎面策马而来的覃九寒。
马车缓缓停下,玉腰正要见过他,却见覃九寒压根没空搭理她,沉着脸,直接一步迈上马车,掀了帘子入内。
覃九寒进来的时候,蓁蓁正揉着有些发闷的胸口,但见到夫君的时候,还是又惊又喜,仰着小脸,“夫君来接我吗?”
覃九寒在外头沉着脸,但一进了马车,面色却柔和了许多,仿佛冰雪遇见骄阳一般瞬间消融,他温声道,“嗯,我来接你。”
蓁蓁心情好,胸口那股郁气好像也散了许多,她笑弯了眼,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夫君同她一起坐。
覃九寒向来是惯着小妻子的,当即也坐了过去,坐下后,又将妻子的手握在手里。
蓁蓁今日不知怎么的,身子不舒服,也特别黏人,一见夫君在身边坐下,便忍不住软了骨头似的靠了上去,软软的侧脸贴着男人的胸口,黏糊糊、软乎乎的,好像一颗熟透了的软桃子一样。
覃九寒也由着她,然后抚着她的头发,不露声色问道,“今日在周府可还自在?”
说到这个,蓁蓁忍不住咬咬唇,有点小委屈,但还是报喜不报忧的软声道,“周夫人和周少夫人人都很好,待我也很和气。”
覃九寒哪里听不出自家小妻子的委屈巴巴,又问道,“你这套衣裳我未曾见过,可是新买的?”
蓁蓁摇头,“不是,在周府的时候,衣裳弄脏了,所以便换了一身衣裳。”
覃九寒原本还想旁敲侧击问点东西,稍稍低头,就能瞧见妻子有气无力靠在他怀里,软软的、娇娇的,却比利刃还要能伤人,一下子让他心疼得直抽搐。他不舍得再问,只是将人抱得紧了些,单手抚着妻子的发,温柔到了极点。
马车行至驿站门口,覃九寒抱着入睡的妻子下车,他动作有些缓慢,但抱着妻子的手却很稳,脚下动作不停,直接进了驿站的房间。
玉泉正好出来伺候,见杨辉请了大夫,又见夫人是被大人抱着回来的,吓得脸白腿软,差点站不住了。
玉腰正好跟在进来,玉泉忙去问她,但玉腰自己也是满头雾水,只是迷迷糊糊道,“夫人大概……大概是晕车?”
第94章 。。。
这一觉睡得极为绵长; 蓁蓁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有点擦黑了,屋内昏昏暗暗的。
她不过才掀了掀眼皮; 守在屋里的玉腰和玉泉俱都围了过来; 面上的表情实在有些奇怪; 看上去又高兴又担忧,尤其是玉腰,竟然红着双桃子眼。
蓁蓁躺的有些疲软,缓缓撑起身子,玉泉忙过来扶着; 又在她背后塞了个软枕。一旁的玉腰也是如此; 小跑去端了杯温水; 偏要伺候她喝水。
蓁蓁被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举动弄得有些懵; 好像把她当成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忍不住有些纳闷,又见玉腰肿得似核桃似的眼,半是玩笑道;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得了什么重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