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九寒一通分析,虽未彻底打消柳学政的担忧,但好歹让他松了口气。
未发生之事,担心也是无用,两人干脆将这事抛到一边。恰好这时管家来禀报,说是饭菜已经备好,请他们移步。待他们用了晚食,柳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绿芽便过来了,行礼后道,“夫人那头吩咐,说是天色晚了,姑爷和小姐便住下就是。书香巷那头,夫人已经打过招呼了。夫人还说了,老爷就不用回夫人那了,今日小姐跟着夫人一道歇息。”
说罢,绿芽便退了下去,留下屋内两人面面相觑。
柳学政脸黑了又白,只觉得没脸见人了,他都一把大年纪了,竟然还有被媳妇儿罚睡书房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当着自己姑爷的面!简直是丢尽了柳家列祖列宗的颜面了。
好在覃九寒素来话少,此时一言不发也不显得违和,心中还在默默道,蓁蓁可千万别学了柳夫人这一招。
真要学了这一招,那他便——也只能听媳妇儿的话了。
一夜好眠,蓁蓁醒来时便气色好了不少,连带着昨夜搂着闺女儿睡觉的柳夫人也是,面色红润。
绿芽和青翠进来伺候,绞了帕子递给母女俩个,蓁蓁和柳夫人擦过脸,便都坐着敷珍珠霜。
淡淡的清香在屋内散开,柳夫人闭着眼,任由绿芽在脸上按摩,一边和蓁蓁传授护肤心得,“咱们女人家,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那些子什么女为悦己者容,都是些屁话,要我说,你打扮得美美的,自己看了心情好,指不定能多活个几年呢。”
绿芽性子活泼些,柳夫人又向来还算和蔼,她便大着胆子插话,“夫人这话听了,老爷可要伤心了。谁不知道,这些珍珠霜啊,芙蓉膏啊,皆是老爷巴巴捧到夫人面前的。”
柳夫人笑,“你这丫头,还打趣起你主子我了?”说罢,又和蓁蓁道,“对了,你吃过朝食,可是要回书香巷去?”
蓁蓁抿唇道,“嗯,我消失了这么多天,恐怕阿淮他们都吓坏了。”
柳夫人便握着蓁蓁的手,道,“那你这回可听我的,不许穿劳什子的男装了。杨嬷嬷和玉珠玉琴她们,你也随身带着,轻易不许离身。你若是再出点什么事,你娘我都要被你吓出病来了。”
她轻点蓁蓁的额头,语气颇为宠爱道,“要不是远之肯定不答应,我都想让你跟着我们回京城了。你哥哥嫂嫂早就想见见你了,连院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去住呢!”
这事,覃九寒昨日就和她商量了,他们过几日便要去桐城了,这一路又是跟着柳家的车队走,不需要着男装了,倒不如早些和姚娘他们挑明身份,也省得路上尴尬。总不能,一路上让她和干娘装作不认识。
蓁蓁便点头应下,两人梳洗装扮好,便出去正厅吃朝食,覃九寒和柳学政早等了许久,四人吃过朝食。
蓁蓁和覃九寒便乘马车回书香巷的宅子,她甫一下马车,门口便窜出来个矮矮的身影,直直朝她扑过来,带着哭腔道,“阿宝哥哥!你去哪了?!”
阿淮难得情绪这般外露,哭得难以自抑,瞬间便把她的衣襟给哭给湿哒哒的。
这时,里头的大人也听到动静,姚娘走在最前头,被宝福拉着往前冲,一见到门口立着的少女,又见她容貌身形格外眼熟,登时便傻眼了,脱口而出,“阿宝……是女子?!”
程垚和聂凌是唯二知道她身份的,程垚便低声朝妻子解释,“沈姑娘是远之的未婚妻,陪着远之赶考,因着女子装束不便,特意打扮成男子。”
他这边低声解释,姚娘愣了一会儿,便道,“我说宝福怎么成日里喊什么蓁蓁,难不成是在喊沈姑娘?”
程垚朝她点头,道,“咱闺女儿可比我们机灵多了。”
方才正哭得撕心裂肺的阿淮,顿时傻眼了,好半晌才仰头去看蓁蓁,然后脸羞的通红,顿时弹了出去。
他方才冲出来的时候,并没仔细打量,只是看见覃九寒率先从马车上下来,便下意识觉得后头的人肯定是蓁蓁。现在被姚娘点破,才顾得上仰头,傻乎乎张着嘴,素日里机灵模样半点都无了。
蓁蓁弯腰笑着冲阿淮道,“日后要喊我蓁蓁姐姐了。”
阿淮:……
……
姚娘等人询问过情况,知道三日后启程去桐城,便都各自回去收拾行李了。
杨嬷嬷带着玉珠和玉琴去收拾她们的屋子,蓁蓁便抽空打算安抚一些受惊的小阿淮。毕竟,从刚刚开始,阿淮就离她三丈远了,老是拿眼睛偷偷瞅她,待她去看阿淮,阿淮便躲着她的眼神。
蓁蓁朝阿淮招招手,道,“阿淮,你是嫌弃我是女孩子嘛?”
阿淮下意思摇头,但还是离得远远的,蓁蓁无奈,只好走上前去,蹲下身,握着阿淮的小手道,“阿淮,姐姐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先前骗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咱们扯平好不好?”
阿淮抬眼瞅瞅蓁蓁,内心有些小纠结,他要是知道阿宝哥哥是姐姐,他就不会厚着脸皮非要和阿宝哥哥一起睡觉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抱着枕头去找阿宝哥哥,覃九寒都是一副不屑又不爽的表情了!
白家规矩严,他从小身边就没什么丫鬟伺候,皆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和小厮。阿淮又是独生嫡子,家中无嫡亲的姐姐妹妹,隔了房的姐姐妹妹倒是有不少,无奈他都不乐意搭理。
现在,乍一得知自己的阿宝哥哥变成了姐姐,第一反应是惊吓,继而就是手足无措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和姐姐相处呢!
那些清晨床头摆放整洁的衣裳,夜里温得热热的羊奶,书桌上栩栩如生的折纸,仰面化妆时淡淡的栀子香,忽然就具化成了同一个形象。
原来这就是姐姐的感觉。阿淮挺起胸膛,小小声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我不怪姐姐!”
姐姐,是要护着的人才对啊!
第63章 。。。
八月份的桐城; 不冷不热,气候宜人。
天估摸微亮的时候,覃九寒和程垚、聂凌三人便出去院子里。覃九寒带头打了一套拳; 半个时辰下来; 行云流水; 丝毫不滞,只微微出了些许薄汗。他初重生时,这幅身子骨还是一个普通少年的模样,经过积年累月的锻炼,已经很有些肌肉了; 整个人身姿挺拔流畅; 光看背影; 便实打实的清俊挺拔。
跟着他的动作比划的程垚和聂凌则稍逊一筹; 程垚还好些,他虽说是读书人,但身子骨并不孱弱,幼时还下田种地过; 半个时辰勉勉强强能跟着坚持下来。
唯独从小娇生惯养的聂凌; 他是地主少爷出身,虽说从小和聂爹吵吵闹闹; 但却是聂家真正娇养的少爷。
三人之中; 属他身子骨最差。
一月前,他们一行人跟着柳家的车队来了桐城,在桐城和柳家人分道。柳家去了京城; 他们则在桐城安顿下来,打算好好专心备考。
七月过半的时候,学子中突然传出消息,言之凿凿,道是这一回的乡试,或许会加试一场。虽不知这一场加试什么,但这消息瞬间便在参考的秀才中传开了。
原本乡试只考三场,每场只考三日,连考九日。九日,对大多数读书人皆是一个身体上的挑战,乡试期间因身体缘由而中途弃考的不知凡几。更勿论,这一加试,又不知是否还要在贡院多耗上几日。
所以,消息一入耳,覃九寒便嘱咐程垚和聂凌二人跟着一道打拳。上辈子,他并没关注科举一事,自然不清楚这一年的乡试,是否如传言所言加试了。但他素来敏锐,事关科举,既然能传的这般风风雨雨,无风不起浪。
像旁人那般猜测揣测,倒不如做好万全之策应对,总之你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
覃九寒的态度,影响了程垚和聂凌,二人原先还有些许浮躁,现在也沉下心思来,按部就班。早起,打拳,念书,很快便有了成效。就连聂凌,虽说每日喊累,但精神比以往好了不少。
一套拳打到收尾,覃九寒和程垚、聂凌道别,独自回了屋子,往蓁蓁房间去了。
他甫一进门,就见蓁蓁正素面朝天低头绣着衣裳,他走近,伺候的玉泉就福福身。“姑爷。”
蓁蓁听见动静,抬眸看来,将手中的衣裳往笼箧中一放,上去迎他,“你过几日便要入场考试了,我和姚娘姐姐约了去拜拜菩萨。听说桐城的广松庙很灵验的……”
少女絮絮叨叨的模样,甜软的声音,柔顺娇嫩的侧脸,还有室内淡淡的栀子香,很好地舒缓了他这些日子的疲倦,他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蓁蓁的话,“你若要和嫂子一道去,别忘了带上下人。这会儿正是秋闱将至的日子,想来庙里挤得很。”
蓁蓁也习惯了两人清晨聊天一事,虽说也没什么正事,只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说些话,但这些日子覃九寒忙着科举,她最期待的,也只有清早这一刻钟了。
很快,一刻钟便过去,覃九寒要回书房,蓁蓁起身去送他,一直送他到门口。还有些许的不舍。
覃九寒见她犹如只恋主的猫崽似的,追着出来,如玉的脸、澄澈的眼里皆是不舍,小手还不自知地轻轻拉扯他的袖子,不由会心一笑,袖子一晃,将那粉团似的小手握入掌中。
两人紧紧握着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面,玉泉看了只当两人靠的近,压根没做多想。
轻轻摩挲了一下掌中柔软娇嫩的指腹,不出意料看到少女渐渐便红的侧脸,覃九寒嘴角噙着笑意,道,“送我去书房吧。”
蓁蓁脸红着点点头,由着男人握着自己的手,脸红红送他到书房,然后又红着脸独自回来。
“姑娘,你方才说缺青色的料子,我给您备好了。”玉泉见蓁蓁回来了,便抱着青色绸缎朝蓁蓁道。
蓁蓁搓搓还染着红晕的脸,藏好自己那点少女心事,然后上前去摸摸料子,“嗯,这匹正好,等会你替我裁三尺下来。”
“是。”玉泉应声,然后见自家姑娘薄薄耳垂红红的,也不说透,反而笑着问,“姑娘可是要给姑爷做衣裳?我瞅着这料子,恰好适合姑爷那般的读书人。姑娘做了,姑爷笃定高兴。”
她一说,蓁蓁手上穿线的动作顿了顿,道,“那你再多裁些。我原是打算给阿淮做的,反正我待着无事,多做一套也无妨。”
玉泉便笑着应下,兀自裁着布料。
被玉泉这么一提,蓁蓁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白家的人这几日可要到了?”
他们来了桐城后,便直接托人去和白家人联系,好在早知道阿淮的爹爹在京中考试,很快便联络上了。白家得了消息,立刻喜极而泣,派了下人过来接小少爷。算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了。
玉泉点头,“我听杨嬷嬷说,这京城离桐城不过半月的行程,算算日子,大概也就在这几日了。”
听了玉泉的回答,蓁蓁放下手里的动作,不由有些许失落和怅然之感,转念一想,日后也不是见不了面了,便收了那点愁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阿淮同他们住了这么久,皆是穿着小姑娘的衣裳,她还未给阿淮做过一件少年的衣裳呢!
这一回阿淮回家,她便给阿淮准备件,也算是留念了。
蓁蓁埋头做针线,玉泉裁好了布,问了姑娘晌午吃什么,然后就退下去,往厨房去吩咐了。
她一进厨房,玉珠便笑盈盈上来,亲昵喊她,“玉泉姐姐,姑娘那有什么吩咐?”
玉珠是柳府调/教出来的下人,自然是机灵得很,她知道玉泉和玉腰二女是沈姑娘从前身边伺候的,情分不比他们这些半路换主子的,便从来不和玉泉她们争,反而次次都以妹妹自称。
玉泉自己是伺候人的,自然也不会折腾别人,细细吩咐了一番,“前段日子热得很,暑气盛,姑娘也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凉快了些,你也别做那些油腻的,拣些时兴的蔬果,往清爽了做。姑娘爱吃甜口的,你上回那梅子凉糕既甜又爽口,很得姑娘喜欢,你有功夫便做些。”
“哎!”玉珠很识趣,她知道玉泉这是在指点她呢,当即竖起耳朵细细听,然后又端了一碟子绿豆沙送过来,“劳姐姐跑这一趟了,姐姐尝尝,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
玉泉也不推,接过来便舀了一勺细细品,指点她,“倒还不错,是姑娘喜欢的口味。只是,你还需记得,姑娘身子骨重要,绿豆性凉,暑日里吃吃无妨,别的时候便别往姑娘面前送了。姑娘小日子来时,也别往上头送。”
玉珠连连应下,心中对玉泉不吝指点颇为感激。
吩咐过厨房,玉泉便兀自往自己房间去了,半路遇见了杨嬷嬷,便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嬷嬷。”
杨嬷嬷仔细打量她片刻,道,“玉泉,你和玉腰打浮山县来也有些日子了吧?”
玉泉不解,只能福身应,“是,小姐念旧情,特意雇人来寻我们。奴婢和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