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羡慕顾思卿留洋?”
秦若岚微微一怔,待看到贺泰哲略有试探与担忧的神色,心念一动,便明白了他话中深意。可她却故作不知,拖长了声音卖关子道:“嗯——”她眨了眨眼望着贺泰哲,但见他眉心越发蹙紧,心疼地不再作弄他,扑哧笑了出来,“若是现在让我选,我绝对会选择依旧嫁与你做妻子,这辈子,下辈子,皆不会有所改变。”
秦若岚的声音虽轻柔,却如柔韧的蒲苇,生出不可折断的坚定。自古凡事有得有失,失去继续读书的机会未免惋惜,但寻到一份真情,她不悔,老天已是待她不薄。
贺泰哲动容,伸手抚摩秦若岚的脸颊,她将手轻覆在他手背上,“其实,你也瘦了,我又何尝不心疼?”
四目相接,顿有股温热自紧贴的手蔓延开来,化进这微凉的夜色中,生出几许****的炙热。
贺泰哲单眉一挑,站起身来,将秦若岚揽入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秦若岚脸颊微红,恰似春日枝头摇曳的粉嫩花瓣,娇美动人。
贺泰哲笑道:“即便是为夫再瘦,也还能抱得动你,不信可以试试看。”
说罢,他将秦若岚自椅子上抱起来,往床榻走去,帐幕缓缓放下,遮住无限旖旎****。
深夜下起一场秋雨,雨打着窗外梧桐,噼啪的细碎声响不断传来,仿佛要洗尽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化作浮沉,在这宁静的夜里拢起一片寒凉。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之后,天气渐渐冷了。
第二日一早,便是晴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入屋内,秦若岚悠悠转醒,屋外秋日凉意,似未曾渗入屋内,那相拥的温暖,丝丝缕缕环绕着周身,弥漫在每一寸肌肤之上。
秦若岚侧头,贪恋地看着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熟睡着的贺泰哲,她伸出手去,指尖划过他下颌的胡楂儿,仰起头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吻。可下一秒,贺泰哲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秦若岚轻声一哼,着实被吓了一跳,反观贺泰哲,却是一脸笑意地在凝视着她,深邃的眼底含着一抹戏谑。
“若不是你醒来之后我便跟着醒了,恐怕我还不知道,娘子你也是如此主动。”贺泰哲眨了眨眼,唇边笑意又浓了几分。
秦若岚顿时红了双颊,佯作生气,“既然你已经醒了,为何还要装睡?故意作弄我不成?”
“你不喜欢?你若不高兴,下次我不做便是。”贺泰哲忙紧张道。
秦若岚莞尔一笑,贺泰哲方才的动作,是以往未曾有过的,就连现在的模样,也和往日深沉的他有着甚大差别。但这种轻松惬意之感,却使她感到暖意渐生。就好像昨晚贺泰哲问她是否羡慕顾思卿留洋,其实他们心中皆知,若是当年她再增加一丝坚持,也许,她和他便会擦身而过。得与失,苦与甜,天与地,不过一念之间。忽而生,忽而灭。
“今天你怎么不急着去店里?”秦若岚轻声问道。
贺泰哲翻身坐起身,秦若岚也跟着才要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下肩头,“并非不急,而是你今日起得太早了。”
“是吗?”
秦若岚重又躺回枕上,望了望窗外天色。往日她起来时,贺泰哲已经去店里了。不在店里帮忙的时候,她也会寻了时间休息。也不知是否天气原因,这几日来总感困倦,时常做事到一半便感提不起精神,昏昏欲睡,食欲不振,令她自己皆未免有些担忧。在这紧要关头,定不能生病耽搁了事情。
她的思绪自眉眼中水波般流露出来,贺泰哲又岂会不知?他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若岚,你若是不舒服,尽早叫医生过来看看,莫要耽搁。我可不想见你因为辛苦而病倒,你再歇息片刻,我也该去店里了。”
说罢,他低头吻了她的额头,然后起身将衣衫穿戴整齐。为了不影响她继续休息,他选择去书房洗漱。
出门前,他将目光投向桌上昨晚秦若岚给他看的设计稿,凝视片刻,微微一笑,转身见她已经又睡下,于是他将图样拿起,默默带走。
顾思卿在第二日,便已将拍卖流程以及宾客名单拟定好了。忆及那日她去见过秦若岚之后,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脸倦容,这让顾思卿一直惦念在心里。于是,她并未直接去找秦若岚,而是拿着名单去见了贺泰哲。
顾思卿敲门进入贺泰哲办公室时,他正在低头认真看着手中文件。顾思卿探入个头,俏皮地笑着打招呼,“贺老板可是正忙着?”
“你与若岚情同姐妹,还如此客气做什么?”贺泰哲放下文件,望向顾思卿。
顾思卿拉开门,走入办公室内,径自在贺泰哲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我便不客气了,贺大哥,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思卿你可是贵人,我若驳了你的面子,若岚还不同我翻脸?”贺泰哲笑道,“有何事尽管开口便是。”
“你可听若岚提及过拍卖会一事?”
贺泰哲点点头,“我听说是你的主意,若岚还赞你颇为聪明,心思灵活。”
“若岚也学习得很快,只是最近辛苦了她。贺大哥,这是我拟好的拍卖会宾客名单,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顾思卿隔着办公桌,将拟好的单子递给了贺泰哲。贺泰哲仔细看过,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最后在后面又加了几人的名字,解释道:“这些人虽然现在在兴办所谓新兴商号,不过在国外已是发展得很快,只是在上海相对落后些,若是目光放得长远,这几个行业迟早会兴起,因此也不容忽视。”
说罢,他将最后自己修改好的名单,递还给了顾思卿。
“好,就如此决定,我去安排通知每个人。”顾思卿说着,已然起身准备离开,却在即将走出门时,复又回首说道,“对了,昨天我见若岚脸色不好,你这个当人家丈夫的人,可得对她多多关心才是。”
贺泰哲心下一沉,他已然注意到秦若岚最近的憔悴,但每每提及,她总是推诿说过一阵便好。眼下就连顾思卿皆一眼便看出,看来他态度该是强硬些,让若岚多做休息,尽早请来大夫看看。
他边思索,边抬头朝顾思卿报以感激的微笑,“谢谢,我会注意,以后拍卖会事宜,也可来找我商议,我很乐意为你们效劳。”
顾思卿了然地点点头,便告辞离去了。
自那日起,顾思卿多是去找贺泰哲商量拍卖会之事,反倒是秦若岚,在贺泰哲的要求下不再去泰福帮忙,而是自己在贺府忙着设计首饰图样,有些细节,她更是请了工匠直接来到贺府,一同商量之后动手。
直到一件件作品完成,秦若岚才发现自己根本是累垮了,时常头晕,就连饭菜也不愿意多吃几口。但她却并未告诉贺泰哲知晓,也叮嘱了灵儿不许说,她并不想让他在此时为她分心,更不愿拖累了大家长久以来酝酿筹谋的计划。
拍卖会的组织有了贺泰哲的帮忙,得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本来,顾思卿按部就班地拜访名单上拟定的人物,可渐渐地,她发现,许多往日里待她很亲切的长辈,这次却忽然变得冷淡不少。
与他们细聊之下才发现,还是陈旧的思想禁锢着他们,以往她是顾长林的女儿,是北平商会会长的独生女,他们待她自然亲切。可如今她独当一面,出门以合作名义来谈判的时候,他们却是变了脸,一副不愿与女人谈生意的态度,这让顾思卿很为恼火。
于是,思量之后,她将一些名单分给了贺泰哲。虽然顾思卿并没有径直说明,但贺泰哲的目光扫过名单上的名字之后,心下便已然明了。顾思卿留洋,虽是心思活络,但是真正能完全接受洋派作风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尤其那些已颇具名望之人,大都过了不惑之年,融合起来便更为困难。
虽然拍卖会之事早已传遍了上海滩,可人们也看到了贺泰哲在经历打击之后又迅速崛起,成为一枝新秀,因此,上海政商界的人士还是颇给他面子。况且,贺泰哲将捐助以及宣传这一块加重了描述,所以受邀之人更是欣然接受。
拍卖会如期举行,泰福门口远远比新开张之时热闹更甚。报刊记者争先上前,就连洋人记者,也对中国第一次的拍卖会显露出了盎然兴致。
泰福店内,安排的座椅座无虚席,顾思卿将到客姓名记录在案,并为每人分发不同的数字号码牌。
首饰被放在展示架上,摆放在台子的正中,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璀璨光芒,熠熠夺目,巧夺天工,宛若星辰,让那些富太太们颇为心动。况且,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谁若能竞得一件饰品,俨然便会成为自己商号以及个人的最佳宣传。
场面异常热闹,顾思卿看着自己长久以来的忙碌终于有了收获,自是高兴不已。为了这次的拍卖会,顾思卿更是将父亲顾长林自北平请来,为的便是想让他看到她的努力成果,认可她能够独当一面。
而贺泰哲和秦若岚心中的喜悦,更是不言而喻,就好似两人携手努力,凝结而成的心血结晶近在眼前,岂是激动可以概括得出?身体已然好了许多的贺峰坐在台下,笑着的嘴始终没有合上,看到泰福终于重现往昔辉煌时,不觉间,苍老的眼角落下欣慰的泪水。
生如浮沉,起起落落,贺家在历经了风雨之后,再次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是何等不易?
拍卖会结束后,便是酒会,政商人士在大厅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尽管时局动荡,可上海滩的这份繁华妖娆,似乎永不会落幕。
一身蔚蓝色洋装的顾思卿站在秦若岚身旁,飘逸的荷花边层层叠叠,宛若池水中碧波轻荡,光彩照人。秦若岚今日身着一袭婉约的素花旗袍,雅意悠然,素净如雪。两人比肩而立,仿佛两朵不同于一季之花,顾思卿若娇艳的玫瑰,秦若岚似清雅的兰花,但却同样美丽动人。
“若岚,你脸色不怎么好,可是身体有何不适?”顾思卿凝视秦若岚,担忧地问道,“你如果累了,就去休息,这里有我和贺大哥在,你尽可放心。”
秦若岚手执高脚杯,虽越发觉得头痛欲裂,却还是微摇了摇头,“我没事,无须担心。”
“可……”顾思卿似乎仍想再劝,顾长林已端着酒杯,向两人走了过来。
“思卿。”顾长林笑望着女儿,招呼道。
“爹。”顾思卿迎上前,拉着顾长林,“我给您介绍,这位是我的合伙人,泰福大少爷贺泰哲的妻子,秦若岚。”
“嗯,我记得,之前在宴席上曾经见过。”
“顾会长。”秦若岚礼貌地轻颔首。
“思卿这丫头,在上海多受你们关照了,一定没少添麻烦。”顾长林笑道,举了举手中酒杯,“我敬贺家少奶奶一杯,略表心意。”
“爹,若岚不舒服,您要喝酒,就让我来作陪吧。”
“思卿你也成熟了,学会关心人了。好,就敬你,今日拍卖会办得很成功,我女儿也能够独当一面,自立门户了。”
“谢谢爹。”顾长林此言,对于顾思卿无异于最大的肯定与鼓励,她笑靥如花,仰头饮尽杯中酒。
一旁的秦若岚,也在为顾思卿高兴,毕竟顾思卿所有努力,最大的愿望,便是得到顾长林的认可。一番辛苦,也算值得。
隔着层层人群,秦若岚感受到一道温暖的目光。她循着视线望去,正落入贺泰哲深邃的黑眸之中,四目无声交汇。一望之后,贺泰哲穿过人群,向着这方向走来。
秦若岚本专心凝望着贺泰哲,等候他走到近前,可就在他距她只有几步之遥时,她忽而一阵头晕目眩,屋顶上的聚光灯变得一点点模糊,最终身体一倾,陷入黑暗中。在失去意识前,她依稀看到贺泰哲焦急奔至的脸庞,之后自己便落入他那坚实的臂弯之中。
再次醒来,秦若岚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四周围着许多人,众多关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令她一时间有些懵懂,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我……”
秦若岚努力回想着,自己莫不是病了?
她仿佛记得刚才明明还在酒会现场,可现在一转眼,却回到了贺府。在之前拍卖会时,她确实感到身体不适,一直咬了牙强撑下来,直至晕倒。看来,应是被大家送了回来。
秦若岚缓缓起身,贺泰哲连忙上前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轻声问道:“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准再自己扛着,知道吗?”
秦若岚轻动了动,感到除了头脑仍有些昏沉,提不起精神外,并无其他异样。她本想开口劝慰贺泰哲,说自己没事,可见到贺峰听到贺泰哲的话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心下一沉,将原本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问:“我是否病了?病得很严重?”
贺泰哲将她的额头按向自己肩头,使她能更舒服些。他顺势亲了亲她的额头,在人前这般毫不避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