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说爹已经睡了,看起来已无大碍,我哥他有事情又着急走了。”说着,贺凝羽拿了一块放在桌上的点心,大口吃了起来。
“爹没事就好,泰福会没事吗?”想到贺泰哲必定是处理泰福的事去了,心中不免又沉重起来。她低声地喃喃自语,却惹得贺凝羽好奇,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什么有事没事的,嫂子你在说什么?”
“没,没有。”秦若岚连忙否认,她见贺凝羽一脸无邪的样子,不想把贺家出的事情告诉她。贺凝羽应该无忧无虑地活着,毕竟天还没塌下来,不必让所有人都跟着烦恼,这担子,就让她与贺泰哲一起挑就好。
“你跑来如此着急的样子,怕不是单纯来这里吃这点心的吧?”
秦若岚心中虽然系着泰福,可为了不让贺凝羽察觉出异样,语气轻快带着戏谑地转移了话题。这一招,她还是从贺泰哲处学来的,岂不知自己这一扬唇角,竟将贺泰哲神态语调学了个七八成,让贺凝羽见了也不禁在心里慨叹,不愧是朝夕相处的夫妻。
“确实是有些事。”贺凝羽将点心吃完,抹了抹嘴,才继续说道,“纪怀宇要去参军,我希望你能去劝说一下他。”
参军?纪怀宇要去参军?秦若岚不禁联想到杜海山眼下人也在上海,且正巧是为了征兵而来,纪怀宇有这想法,看来是有追随杜海山之意。
“他为何要去参军?可是遇上了困难?”秦若岚会这样问,也是想起上次纪怀宇因为游行,被抓入巡捕房一事。但转念一想,她了解纪怀宇,他一直想要在国难当头时做些事情来出自己的一份力。她当初,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呢?可如今……
“他说家国大事,又说什么欣赏杜大帅,想要追随他参军,总之都是些慷慨激昂的话。”贺凝羽说着,一脸的留恋,恐怕她自己都不自知。
真的是这样吗?秦若岚虽然担心纪怀宇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在此时决定参军,可见贺凝羽这样焦急来找她,想必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可她这口断不能开,他们已经于那日在玉兰树下结束,她不能再出现在纪怀宇的世界里。如果不能给他以情,就该断然放手,让他自由。
“你不想他走?舍不下?”秦若岚望着贺凝羽问。
贺凝羽略一思索,坚定地点点头,“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求嫂子帮忙了。”
“我能怎样帮你?”
秦若岚的话惹得贺凝羽面露难色,仿佛心中纠结万千之后才开口道:“你说话比我管用多了,也许他是想听你说点什么,也唯有嫂子你开口,才能留下他。”贺凝羽的声音越来越弱,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苦涩,但秦若岚看得分明。
秦若岚打量贺凝羽半晌,未错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小神情,才缓缓道:“凝羽,我与他并没有什么,我早说过,我已做出了选择,而我爱的人,是你哥,我这一世都只会爱着你哥,心中再也没有别人的位置。若是你想让他留下来,那么你就要努力。”她顿了顿,忽然询问道:“你喜欢他吗?”
贺凝羽一怔,顿时红了脸,垂首不敢直视她,见秦若岚依旧等着她的答复,良久才浅浅“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声音中羞涩无限。
“凝羽,虽然我也算受到了新思潮的教育,可咱们身为女子骨子里却是传统的,所以你必须清楚你有多喜欢他,能为他做什么,或者能陪他做什么。怀宇是好人,重情重义、老实可靠,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秦若岚认真说道。
贺凝羽抬头,双目看向秦若岚,思忖良久,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贺家这几日注定不太平,虽然贺泰哲和贺峰都极力将泰福所遇的困境隐瞒了下来,贺泰哲也在不断尽力补救,可唐海所留下来的,不吝于是个大洞,像是串联在一起的珠子,需要一个个去回归原位,必然是个大工程。贺峰身体不好,需要休养,其他人也帮不上忙,这担子自然就落到了贺泰哲肩上。在不知还有谁是可信之人的情况下,独自支撑着这般重任,使得贺泰哲每日忙得几乎不见人影。就连秦若岚,也只能等在家中干着急。她想帮他,却无从下手,倒恨自己无法真正为他做些什么。
贺泰哲忙碌了一天,直到半夜才回来,一身的疲惫,和衣就睡了。秦若岚却睡不着,借着清浅的月色,将被子轻轻搭在他的身上,然后,便侧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因数日的忙碌,他看起来有些许的消瘦,即便是在睡梦中,浓眉也一直皱着,似是凝着无限心事。这样的他让秦若岚心疼,她伸手想去抚平那深结在他眉心的“川”字,却也是徒劳的。
秦若岚想了想,在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个小圆盒来。她轻轻打开,一股薄荷的清香立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正是贺泰哲送她的薄荷膏,她将它收了起来,未舍得使用过。她认得上面一些文字,也知道这东西有提神的作用,现在给贺泰哲来用,该是再合适不过。因此她今日一早就翻了出来,只是没机会交给他。
想到这里,秦若岚将薄荷膏用手指抹出了一些,轻涂在贺泰哲额头,随着冰凉舒爽的触感散开,贺泰哲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但他并未转醒,依旧睡着,看来已是累极。秦若岚做完一切,重又将薄荷膏盖上,放在贺泰哲掌中。睡梦中的贺泰哲似是无意识地反手一握,将秦若岚的手包裹住。秦若岚微微一笑,用另一手放在他腰上,这才沉沉睡去。
贺泰哲第二天早早便醒来。他一动,感到手中握有东西,原来是秦若岚的手。望着还闭目未醒的秦若岚,他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抵便是如此吧?不管多么忙碌,一想到总有个人在为自己守候,便再累也不觉得了。
生怕吵醒秦若岚,他轻轻放开她,却有个圆盒从手中滚落出来。仔细看去,竟是那似曾相识的薄荷膏。嗅到一阵隐约的薄荷味道,心下了然,难怪他感到头脑澄明了许多,不似以往那样疲惫。
贺泰哲起身的举动,惊醒了秦若岚,她睁开眼睛望着他。
“你再多睡一会儿。”贺泰哲坐在床边,抚了抚她的发丝,“我先去书房做事。”说罢,已经换了衣服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秦若岚在贺泰哲起身时,便也随着起来,虽然他安抚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可她的心却随着他也走了,即便是躺下也毫无睡意,不如起身。
想着,她不觉心神不宁,坐在桌旁,思绪万千,手轻轻抚在腕上的白玉手镯上。这是前几晚贺泰哲难得早些回来,躺下睡觉前,直接拽住她的手为她戴上的。温润的玉,让冰冷的指尖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门外传来了灵儿由远而近的声音,蓦地,房门被大力推开。秦若岚一惊,连忙起身迎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灵儿喘着粗气,尽量让呼吸平稳下来,“少奶奶,不好了,二太太和川少爷不见了,连管家也找不到了。”
黄萱、贺泰川和贺连三人同时失踪?难道跟唐海事件相关?这自然令秦若岚联想到,黄萱确实与贺连交情匪浅,还曾联手企图害过贺泰哲,那么如今他们一起失踪,也就不足为奇了。
思及此,秦若岚惴惴不安,想必现在贺家面临的危机,远比贺泰哲告诉她的要严重得多。可他却都一力承担下来,只为让她能够过得安稳。她咬了咬唇,黄萱一走,贺家院子里必然也要混乱,她必须做些什么。她会让贺泰哲明白,她并非养在深院的娇嫩花朵,而是能够支持他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让思路沉淀下来,秦若岚沉声询问道。
灵儿正欲开口,贺泰哲却快步自旁边的书房走了进来,显然是听到了灵儿大呼小叫的声音,也开口问道:“出了何事?一大早便吵吵嚷嚷!”
灵儿嘟着嘴,看了眼秦若岚,见她点了点头,才敢继续道:“今天一早,小琴去唤二夫人起床,可怎么叫都没人应,于是推门而入才发现二夫人不见了。小琴连忙跑了出来,见到伺候川少爷的丫鬟也都出来,才发现原来二夫人和川少爷都不在。后来有人想去通知连管家,也找不到,大家都以为连管家去找二夫人和川少爷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老爷知道了吗?”秦若岚还未说话,贺泰哲已然抢先问道。
“已经有人去告诉了老爷,正好凝羽小姐在,于是帮忙在那边照顾,灵儿就赶紧过来通知少爷和少奶奶了。”
灵儿话音还未落,贺泰哲已然跨步离开,而秦若岚则紧追其后。
初听闻这个消息,贺峰即便是再沉着,也难以抑制住恼怒的心情,情绪激动。贺凝羽伺候贺峰吃完药之后,贺峰的病情才算稳定下来,她想要唤人去找医生,却被贺峰阻止,“吃过药现在好多了,就别叫医生了,那些西医做检查,让人很不舒服。”
“那去叫个中医?”贺凝羽担心贺峰的病情,想要再劝说,但还是被贺峰拒绝。
“你俩都回房吧,凝羽一人在这就行了。”贺峰一脸疲惫,贺家三人私逃,虽不至于让他痛心疾首,但也足以当头一棒了。
苏琴和石晓柔互相看了看,而后又稍加嘱咐了几句,便也离开了。贺峰原本也想谴贺凝羽离开,可她固执地要待在他身旁,这让贺峰也感到心中略暖。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还好他尚有其他儿女在,这使他觉得,生意如何似乎都不再重要,若能顺利渡过这一关,给儿女们留下能够生活的财富即可,然后他便退休,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甚好。
正在贺峰思索时,门口送走了二人,却又迎来二人。
贺泰哲和秦若岚赶了过来,贺凝羽连忙迎上,并不多言。贺泰哲直奔里屋床榻,“爹。”秦若岚随后,站在他身旁。
“你们也来了,没什么事,不用大惊小怪的。”贺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都回屋吧,我且休息一会儿。”
“爹……”贺泰哲正欲再说,贺峰开口打断他:“事情你自己去办好了,不用过问我,我相信你。”说罢,贺峰微闭双目,侧头就要睡去。
秦若岚上前扯了扯贺泰哲的衣袖,贺泰哲会意。此时贺峰肯定不想多言,不如暂且不去打扰他,让他整理心绪。而他们,亦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三人从书房出来,贺泰哲让贺凝羽先去上学,而秦若岚则是守在贺府,照顾贺老爷。
秦若岚随贺泰哲回房换衣,路上,她见贺泰哲缓步前行,眼神中却也透着忧虑。她终是忍不住从身后拉住他的衣袖,轻柔地问:“泰哲,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贺泰哲并不言语,只是伸手将她紧紧地搂着,一起回到房间。
秦若岚并未让灵儿伺候,而是自己找了衣服为贺泰哲换上,直到换好,贺泰哲始终凝神不语,只是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灼热而深情。见他如此,秦若岚更是担忧,抬头望进他的眼底,轻唤道:“泰哲。”
“若岚。”贺泰哲上前将秦若岚紧紧搂在怀中,感受到她柔弱的气息贴近自己,他不觉加重臂力,似是有一种将她嵌入身体的冲动。他俯下身,双唇附上她的唇,品尝着其中的温暖与安定,良久不愿离开。
长吻结束,贺泰哲的视线依然流连在秦若岚身上,他不想放开她,可贺家现实的状况却又不得不让他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贺家如今就只剩他一个主心骨,贺家的老老少少,和泰福的上百员工还在等着他,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着,之后,目不转睛地与她深深对望,声音有些喑哑,“对不起,若岚,怕是要让你过一阵子清苦日子了。”
秦若岚浅浅摇头,伸臂紧紧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胸前,“傻瓜,你难道觉得我嫁给你就是为了享福的吗?答应我,不要凡事一人藏着,夫妻本是同心,我即便不能帮你,也想听你倾诉。”
贺泰哲微笑,唇角扬起一贯的戏谑弧度,做出轻松模样,“让自己的女人幸福,才是男人应该做的。”
秦若岚沉醉在这句话中,还有什么誓言,能比这话更动听?她踮起脚,在他嘴上啄了一下,而后温柔一笑。
秦若岚的心意,贺泰哲已全然明了。他感受到了她会永远站在他身旁,经历风雨的坚定心意,不禁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我要去泰福了,二娘一走,贺家现在就要靠你撑起来,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贺泰哲轻声说道,话语温柔,两人在这一刻,皆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意相通。
“嗯,你去忙你的,别让自己太累了,晚上我等你回来。”秦若岚柔声相对。
贺泰哲从书房拿了公事包,秦若岚硬是要将他送到贺府门口,见他上了汽车才肯回府。贺泰哲见她坚持,也随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