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在帐篷里踱来踱去,甚至冲动地想去找九王,但她也知道九王一直没有离开过帐子,而他的帐子里,晋王也一直都在。
就在心乱如麻的时候,营地里有人快马闯入,闯入者高头骏马,手里举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陛下!启禀陛下!镇南来的消息!”
闯入者不顾阻拦,一路骏马飞驰到了明显属于晋王的帐篷门口,才从马匹上滚下,双手捧着信跪在帐篷门口。
守着营地四方,却还是被闯入者强硬突围、长驱直入,那些晋军们纷纷面面相觑,并且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还是如愿以偿进入了晋王的帐篷。
看那人脸上的喜悦就知道。尤其进了帐篷之后,此人也没忍住殿前失仪,直接颤抖着在御天行面前跪下来。
御天行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眉,但表现出来依然是个大度的君主:“不要急,有事说出来。”
那人双手颤巍巍平举着信,一脸过激难耐:“陛下、是镇南来信、镇南那一片从朱雀关开始,已经全部打下来了……”
魏国不大的国土从北地一分为二,大部分沃土都在镇南处,包括魏国皇都,而朱雀关起始,一直到白虎关口,就是魏国的疆域边界。这个人带来了镇南那边带兵将领的信,说朱雀关开始已经全部拿下,基本就意味着……
“陛下,魏国、我们拿下了!”那人终于颤抖着捧信的手语无伦次说道。
晋王放声笑了出来,他看着那名激动不能自已的晋军,这人为了带到这封信,从镇南一路跑到雁北关,就算不眠不休也已经至少过了六七日。
他温言说:“好,辛苦你带给本王这个消息,三日之后本王就把这儿雁北关赐给你,封你做诸侯。”
那可怜士兵这下更抽搐,怕不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九王闻言,慢慢开口说道:“晋王陛下,古语有云,见好就收。此时放弃雁北关,也许对陛下而言,是件好事。”
御天行眉角一挑而上:“王爷说这样的话就太不了解本王了,本王就喜欢锦上添花,此时取下雁北关入囊中,得到龙脉,不正是意味着天下已经都到本王手里了。”
九王一哂:“陛下不知道贪多嚼不烂的事?”
御天行露出森森牙齿:“胃口小当然吞不下,可本王能。”
在这个节骨眼带来消息,对御天行就是天赐礼物,让他身心舒畅。雁北关,龙脉,长生,就在眼前,自古哪个称王称帝的达到了他的成就。
拥有其中的一个不稀奇,是像他一样同时拥有这么多。
所以九王看着御天行,同样的事情不同眼睛看到,就会天壤区别,所以他认为晋王这时候还不懂思考,就已经是站在摇摇欲坠的危险悬崖边上了。
三天很快就到,御天行的耐心也耗尽。其实走的越顺的人越会失去耐心,晋王一路攻城掠地,势不可挡,在雁北关破天荒盘桓,已经是让他不悦,现在又等了三天,三天中,他知道除了雁北关以外,他基本已经得到了魏国。
“神医呢,让他出来见本王。”御天行有些面无表情,其实还有些猜疑。
谷衡道的帐篷被打开,这位神医看起来意外地精神奕奕,他对着帐篷里拍了两下手,有两个士兵帮忙推着两大车走了出来。
车上面是一只只的木桶,御天行一盯就挪不开眼,心中对木桶里装的什么已然有数。
谷衡道抱拳:“小人不负陛下之望,这些火油,足够引燃雁北关的毒瘴气了。”
御天行果然再次身心大悦,在马背上就仰天笑出了声。
“来吧,把火油搬上来,看看这些魏军是不是要死守到和魏国共存亡。”
红腰狠狠眨了两下眼,又狠命摇了一下头。
那些木桶便被一哄而上的晋军来抬走,谷衡道指点他们把木桶摆放到瘴气最浓烈的地方。
看到手底下井井有条,眼前就是咫尺的雁北关,御天行再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木桶足足布置了近半个时辰才作罢,之后谷衡道说:“需要用特制的火把引燃这些木桶,今天有南风,火油会顺着雾气一直烧到雁北关的腹地。”
听起来极为彻底,毒瘴气蔓延了多远,火势也就会经久不歇的多远。
晋王感慨之余,又漫不经心瞥了眼九王方向,悠悠说:“王爷,这五千将士的生死就在你手里。”
九王不为所动:“晋王陛下说笑了,要用火油烧光雁北的,是你晋军,硬要本王为你们背锅,本王何尝不是敬谢不敏。”
御天行冷硬的很,慢慢转过头不再看九王。
“王爷待会,可不要为所做的决定后悔。“御天行面上浮现一丝森然之情。
那些火把被点燃,就是白天也把人的脸照的火光通透,也许是晋军也对这一刻兴奋着。
御天行这两日心情不佳,他也不想让别人佳,对着雾气冷笑一声。
雾里好巧不巧传来语气浑厚一声:“住手。”
“干大事”之前都要被人阻止,御天行认出了雾里走来的白面车夫。
白面车夫这次腋下又带了一个人,但这次妥妥不是晋国的士兵。那人也没有被白面车夫丢到地上,和车夫的脸一起露在了众人面前。
“陈王陛下……”御天行如愿眯起了眼。
白面车夫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冷瞥了一眼姬无双:“没有什么魏国皇子,只有这个人,你们要的是他吗?”
谷衡道看了御天行一眼,对上白面车夫:“你可以放了陈王陛下,我们考虑放了雁北关将领。”
姬无双是被白面车夫捏着脖子,他脸上那张魏子婴的面具不知道飞到了哪里,露出他原本的样子,妖冶的渗人。
白面车夫的手用了点力气捏着:“为什么你们晋国需要陈国的王?”
如果真是魏国皇子,用他来换取雁北关五千魏国将士生命,倒还是个理由。可一个不相干的亡国之君,晋国和晋王要来干什么,事物反常太过就是妖异为由。
谷衡道再看了一眼御天行,见他还是不说话,索性又开口怒怼:“那是我们的事,你只需说交不交陈王陛下,不交便是雁北关五千的将士赔命。”
一个神医威胁人竟流露阴鸷,比御天行这个君王还要狠辣。
但再怎么凶相毕露,白面车夫也不会怕他,甚至手臂稳稳还在姬无双脖子上:“让雁北关五千人赔命,那就先让陈王死在你们的火油里吧。”
其他将士起码还留在后方几里处,火一旦燃起来,先死的就是姬无双。
姬无双被白面车夫控制着,一直面露邪魅笑。
御天行沉沉盯着白面车夫:“行了,这个人没有九王的命令,是不会改主意。神医,你准备点火。”
谷衡道神色并不好,他只能再盯着白面车夫一会,见他果然不像是会改主意的神态。
红腰冷汗都出来了,这一放火,就是无力回天。
怎么能这样这些人……
她盯着御天行,不放松地紧紧盯着。
御天行回过头,冲红腰一笑。就似有感应,红腰的眼神里蒙上了阴影。
“王爷与自己的随从之间,犹如人的影子和灵肉。”御天行这时缓慢笑起来,再次开口说道,“所以当王爷不配合的时候,本王也的确没什么办法。但只要是个人,都会有弱点,本王的弱点就曾被王爷拿在手中,虽然王爷的弱点本王是没有机会发现了,可王爷身边这个随从,本王自信还是有机会。”
其实聪明人听到这里,心里隐隐就该有点感应了,在场的几个偏偏都是聪明人。
白面车夫眸色几乎染上一层清冷,他的弱点,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
九王的眸子,也幽沉了下来。
红腰捏住汗,看见了御天行拍拍手,在点火油之前优先下了另外一个命令:“把人带上来。”
不知从哪里,晋军忽然就费力推着一辆马车上来,那马车动摇西晃的,而且非常简陋。明显不会是给御天行准备的工具。
马车推过来,那几个晋军立刻躲得远远的。
御天行轻笑出声。
九王盯着马车,在短暂的沉默里看着御天行:“晋王陛下,你又牵扯了什么人进来?”
他与晋王同住同睡,也没有事先知道一丝半点。
御天行意味深长,看神色他是真的为着什么一直在守口如瓶。本以为底牌亮出的晋王,没想到却还一直有暗藏的手段。
“不如你们打开看看。”御天行露出寒凉的笑意。
用他的话说,马车里的人是针对白面车夫的弱点,可白面车夫真的会有弱点这种东西吗?
但一切猜测止步于此,晋王已经拉开了简陋马车的遮帘。
里面的人,谁也想不到。
一个年约碧玉年华的少女,满脸泪痕,手脚都被捆着在马车里。
纵使哭泣,这少女脸上也带着一股清贵如霜的神色。那是在逆境折辱下,也不屈服的傲骨。
看到这个少女,这张脸,白面车夫的手居然真的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亘古寒冰触碰到了尖锐锋凌。
御天行再次放声笑出来,任谁处在他这时,都会如此反应。
传说中九王身边的不动情修罗,没有人味的走肉,那都不过是笑话罢了。还是应了那句话,只要是人,总会有弱点、有软弱的。
九王看到少女的脸那一刻,幽深的眸内几不见底:“大燕南家小姐,南荆儿?”
大燕贵门女眷,昔日武帝时代,鼎盛世家南氏的小姐,南荆儿。
曾对着白面车夫的脸,呢喃喊过“荀郎”,曾让白面车夫第一次破例愿意“秘密”保护下来的小姐。
正文 185章 李代桃僵
御天行脸带微笑:“还要多谢红腰。不是她,本王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一句话带来的冲击度比南荆儿现身还要强烈,最先盯过来的视线居然是白面车夫,带着怨毒。
但越是这样的神色,才让御天行满意,说明冷情车夫真的对抓来的南荆儿与众不同。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御天行说道:“要不是红腰告诉本王,大燕小姐南荆儿,就是九王车夫的软肋,本王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到这神来一笔。”
可不正是神来之笔,否则白面车夫的弱点,谁能找到。
只怕,连九王本王,都未必知晓。当初在大燕发生的事情,真正看见了的,只有红腰。
白面车夫堪称可怕的目光盯向红腰,也许他们都想过红腰会背叛九王那一天,但没想过是今天。
九王道:“红儿……”
红腰忽然道:“不要这么叫我,不要叫。”
红儿,她本名红腰,自从被冠以这个称呼,她就踏上了另一条路。
现在她忽然不想再听到这名字,至少不要被九王叫,她受不了。
白面车夫虽然还挟持姬无双,但一双眼睛已经开始直勾勾盯着马车上的南荆儿。
这张脸,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遇到了。
如果不遇到,他顶多就是放在梦里想一下。
可是南荆儿此刻眼泡红肿,虽然极力保持自己南家女儿的威仪,却再也不可能。
而且她看到红腰,倒好像也认定一切因她所起,慢慢闭上了眼滑下一颗泪。
九王这时嘴角淡淡:“罪不及孤女,晋王居然把南家也牵扯了进来。”
御天行慢慢倾身在马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军:“本王占据天时地利,这天下都会是本王的,本王就算带着一个区区南家,又有什么问题。”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御天行显然已经这么觉悟了。
谷衡道一边也策马近前:“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求仁得仁。”
御天行说自己占据了一切天时,又有什么不对,事实这天下也的确成了他囊中物。不管谁说晋王野心大,那也都是眼红晋王拥有的一切罢了。
御天行抓着马缰绳:“废话不用说了,车夫,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看着南家小姐去死。不想的话,交出九王的玉玺,放了陈王,再好好归顺本王旗下,本王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到御天行的砝码又加了许多,白面车夫眼内似乎划过一抹愕然。
御天行大笑:“现在陈王也好,玉玺也罢,天时地利人和,本王都要,王爷的身本王已经搜过了,玉玺当然不在他身上,那么,就是在你这个最亲近的随从身上了。”
白面车夫闻言更加狠狠瞪着红腰,红腰站在马旁低着头,头发遮盖脸根本没有反应。
最狠的就是背后捅刀子,白面车夫保护九王太久了,和九王两人之间一直都是铜墙铁壁,没有把后背留给过别人。
所以,到底是女人。御天行想起什么,自哂一笑。
九王脸色幽沉:“晋王陛下,做人还是留下一线的好。”南家与此毫无关系,却无端再被牵连。
马车上南荆儿一直幽幽地盯着红腰看,似乎因为在这里,这位曾经当过她几天婢女的姑娘实在显得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