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平气和地说:“晓槿,虽然牛先生离过婚,但他是归国华侨,在外国有上千万生意,还毕业于国际名牌大学。上些岁数的男人才懂得疼人,你还年轻不懂事,可说话要有分寸。”
“然后呢?”榴莲酥不动声色,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这位马先生,杨先生,苟先生,”叶婉言指若春花,依次指着马脸象鼻,地中海和啤酒肚,“他们的学历都是研究生以上,个个才学兼备,年轻有为。晓槿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与其在外面和来历不明的男孩传出不堪入耳的话,还不如趁早找个如意郎君订婚,你也不小了,也该玩够了。”
翟墨环顾四位青年俊才盛气凌人的面孔,不禁在心里一声长叹,这简直就是牛头马面,挂羊头卖狗肉。叶婉言果然不是榴莲酥她亲妈!
榴莲酥放下手里的半个螃蟹,用闪着油光的手背一抹双唇,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翟墨胆颤心跳。
榴莲酥冷冷地注视着叶婉言,“叶阿姨,你这样为我着想,我真是感动得无底投地,热泪如尿崩啊!你这么卖力替这几个歪瓜裂枣说好话,怎么着,和他们睡过了?”
她又望向四大金刚护法,“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得小心点,这女人以前是全城最大夜|总会的头牌,睡过她的男人车载斗量,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传染病。你们以为自己偷着宝了,却不知道是个白骨蜘蛛精,被吸干净血还要把她供成菩萨拜!”
“咔嚓”一声,苏文明手中的水杯忽然间碎开,可他一点也不觉疼。这个徒手捏碎波尔多酒杯的男人像头盛怒的雄狮,一跃而起,“苏晓槿,你这是什么态度,快向你妈妈道歉!”
“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早就死了!”榴莲酥毫不畏惧,顺手将面前的盘子一把掀到地上,溅脏了叶婉言的白衣胜雪。
叶婉言没有顾忌自己裙摆上的污渍,而是连忙呼唤佣人拿药箱,给老爷止血。四大青年才俊见这阵仗面面相觑,翟墨尝试伸手去拉榴莲酥,但差点被她一胳膊肘撞瞎眼睛,只好放弃。
苏文明像阵呼啸的龙卷风,从桌子对面直奔榴莲酥,他周身充满狂暴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他用凶眼怒视榴莲酥,“苏晓槿,我和婉言准备这场相亲也是为了你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外面都干些什么?现在的女孩哪个不是想飞上枝头?可你倒好,身为我苏文明的女儿,净和那些不着调的流氓混混在一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是不是真想哪天搞大肚子把泷商会的脸全部丢尽才满意?”
翟墨躲避着苏文明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不着调的流氓混混”这个行列中,不过要是被苏文明知道他是翟亦寒的儿子,估计又要被冠上“败家子二世祖”的雅号。
榴莲酥仰头望着这个面如恶鬼的男人,隔着眼镜片都能喷出熊熊烈焰,她嘲讽地笑了,“苏文明,你不过是个拉皮|条的,还在这里装什么成功企业家?你还知道要脸啊,你要是真的有骨气十年前就不应该把自己的老婆推出去接客,更不会让她惨死在那些嫖|客的手里!”
“你他妈再敢说一句试试!”苏文明向前走了一步,他给她最后的警告。
“苏文明,你讲话文明点行不行?三句话不到就露出老流氓的本性来。你觉得我脏,我不要脸?那你身边那个女人是什么,她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外面的姘|头数都数不过来,你顶着满头绿光,早就成了全城的笑柄了!”
话音刚落,榴莲酥的耳朵边忽然没了任何声响,她只感到一阵蜂鸣,眼前闪过刺眼的金色。她便知道苏文明对着她的右脸给了一拳,暴烈而凶狠。这个男人生气了,提起死去的妈妈他没动怒,说到叶婉言倒是来劲了。
哈哈哈。榴莲酥在心里冷笑三声。
然后她一脚揣在苏文明的膝盖上,连同脚尖和帆布鞋的鞋尖都随着这个撞击打了个冷战。
榴莲酥骤然爆发,她从桌上抄起一盘龙虾就朝苏文明的方向挥过去,大厅里面顿时乱成一团。
翟墨冲了上来,想要去拉扯榴莲酥,失控的榴莲酥根本没有看到苏文明此刻的神情有多可怕,他是个父亲,但也是久经沙场的黑道老大,他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当众让他如此难堪?
四大才俊吓得面如土色,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保镖和佣人拉住苏文明,紧张地叫嚷着,“老爷,千万别伤了大小姐!”
翟墨拼尽全力攥着榴莲酥的胳膊都没好使,也不知道这个纤细的女孩身上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大厅里面杯盘齐飞,熟透的海鲜漫天起舞,景象颇为壮观。翟墨脚下一滑,坐在一地的蒜蓉扇贝上,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他头顶。
还没等翟墨把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螃蟹拿下来,就在混乱中看见苏文明的拳头即将再度打在榴莲酥的脸上,他想都没想就连滚带爬地飞扑上前,替榴莲酥承接这生猛有力的铁锤。口中顿时一片腥甜,翟墨和鱿鱼一起飞了出去,重重得摔在墙角。
他想起那年在卫生间被傅满田一击降龙十八掌钉在墙上的情景,没想到过这么久,自己还是这么弱……翟墨吐着血,真是满眼悲凉啊。
“翟墨!”榴莲酥从混战中苏醒,连忙奔过来。
她怔怔地望着男生破裂的嘴角,青肿的脸颊,下颚上全是血,也就是在这一刻榴莲酥才感到害怕。
她和苏文明之间的争斗从她十岁那年就开始,他们彼此用最恶毒的话伤害着对方,毫无顾忌地用语言的刀尖戳着对方鲜血淋漓的伤疤。
这个男人曾为了制伏她,为了让她低头,将榴莲酥像一个图钉般死命按在墙壁上,也曾将她关在卫生间内一天不给她饭吃。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动手打过她。苏文明一直自觉愧对女儿,所以平日里还是尽可能得放纵她,原谅她。
但现在,榴莲酥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她转头望向叶婉言,只见这女人正扶着气喘吁吁的苏文明,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满脸的温柔疼惜,贤妻良母模样,再狂暴蛮横的男人都要沉沦在这片柔情似水中。榴莲酥忽然想起母亲,她以前不也是像现在这样呵护着,照顾着苏文明吗?
爸爸,你可还记得?
口腔里一阵苦涩,眼泪便落下来,榴莲酥咬着牙,绝对不能让自己在这对男女面前流露出软弱。
“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都再回来了。”苏文明的眼睛里面布满血丝,他的喘息声依旧没有平复。
“好,我滚,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和这只蜘蛛精吗?”榴莲酥拉起地上的翟墨,转身就向玄关走去。
翟墨被她拽着,觉得现在的局势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下,于是便婉言相劝,“榴莲酥,你就这么走了,不太……合适吧?”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是激起榴莲酥的满腔悲愤。榴莲酥轻笑一声,又回过身去。
她说:“我就冷笑着,着看你怎么死在那个女人手中!”
当时的榴莲酥恐怕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而这一次,也是她此生和苏文明的最后一次见面。这样的荒唐绝顶,混乱不堪。
可眼下,榴莲酥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害怕自己再待下去就会当场崩溃。
☆、第二十六章
榴莲酥心情极其恶劣,但又不想去酒吧,她不希望让那群狐朋狗友看到自己脸上挂彩的狼狈相。翟墨虽然流着血,但非常义气地决定舍命陪君子,于是两个伤者跑去超市买了两箱啤酒,一瓶红酒,打算今晚喝死算完。
榴莲酥打开房门,顺手将钥匙扔在桌上,“随便坐。”
翟墨放下啤酒箱,环顾四周,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干净整齐,所有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客厅还放着书柜,里面装满各类图书。这显然不是榴莲酥的画风,倒像是……闻书遥的。
“不用看了,这就是闻小遥家。”榴莲酥把自己瘫在沙发上,伸手拉开易拉罐。随着啤酒的浪花前仆后继地碎裂在舌尖上的快感,才让她心头的恶气稍势减缓。
“闻书遥的心还真大,居然把自家的钥匙都交给你了。”翟墨坐在她旁边,也给自己打开一罐啤酒。
榴莲酥低垂着眼睛,看起来有点感伤,她说:“谁愿意把自己的家借给别人住啊?只是闻小遥家不成家,就剩她自己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借我平时暂用。”
翟墨犹豫着该不该问下去,毕竟这是闻书遥的私事,他做朋友的实在不应该怀揣一颗八卦的心。
不过还没等他犹豫太久,榴莲酥就竹筒倒豆子,自己一股脑全说出来了,“你别看闻小遥那个人平日里一副快要修道成仙,长生不老的潇洒样,其实她也是逞强,硬装大头蒜。闻小遥的爸爸四年前和别的女人跑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她妈妈人找不到,婚也离不成,只能和年少时代暗恋过她的一个裁缝凑合着过日子。但人家男方不能接受闻小遥这个便宜女儿,所以她妈妈只能抛下闻小遥朝着自己的幸福去了。”
榴莲酥几乎是一口一罐啤酒,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只是声音透着悲戚,“她妈妈以前和我妈妈一个样,身边的男人就是再混账,都一心一意地围着他转。所以吧,闻小遥一点也不恨她妈妈的离开,毕竟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是不是?只是可惜……我妈妈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你慢点喝。”翟墨被她这海量的女侠气势吓住了,但榴莲酥是铁了心今晚无醉不欢。她熟练地打开好几罐啤酒放在翟墨面前,硬逼着他全喝完。翟墨深吸一口气,也是豁出去了,全把啤酒当药喝。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胡话,榴莲酥便开始讲起她爸爸苏文明以前的旧事。
二十年前,苏文明还是一个最底层的马夫。
手里小姐的质素不是年老色衰的大婶就是只能摸不能看的恐龙妹。所谓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还真有点急才。于是苏文明便想出“家常菜”这个新主意。就是将已婚少妇纳入麾下,这样既可以让客人们感受到新鲜刺激的体验,也可以给少妇们添些买菜的钱。
这个切实可行,前无来者的路数曾让苏文明财源滚滚,成为自己圈子里面最负盛名的马夫,一时间风头无俩。
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榴莲酥的妈妈方雅婷的。
方雅婷的丈夫是典型的渣男,好赌成性,借了苏文明老大不少钱。每次喝醉酒都对妻子暴力相向,没用的男人其实套路都一样,他们在外面缩成一条狗,回到家里就装成一条龙,觉得自己可以主宰一个女人的命运,拿捏住她的福祸朝夕。
方雅婷个性温和顺从,所以并不知反抗。直到丈夫输到山穷水尽,把她推给苏文明。
苏文明第一次见到方雅婷的时候,她穿着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裙,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她被丈夫骗过来说是给餐厅做服务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送羊入虎口。
等到她被苏文明送到客人面前才明白丈夫骗了自己,当下哭成泪人。
苏文明心有点不忍,却也没有办法,他把方雅婷关在客人的房间里,自己跑到阳台上去抽烟。房间里不断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捶打声,听得苏文明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里莫名浮现着方雅婷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漆黑眼眸和嘴角清秀的笑容,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就像一只温柔的手,撩动了他的心。
苏文明狠狠抽一口烟,做了有生以来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冲进客人的房间,将衣衫不整的方雅婷拉到自己身后,赔笑说:“这女人太烈,不合您口味,我给您换一个。”
客人正在兴头上,只觉得他碍手碍脚,今天非要拿下方雅婷。
两人发争执,苏文明狠劲上来,抓着客人的脑袋就往墙上撞,客人血流满面疼得龇牙咧嘴,他说:“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敢打我我他妈明天就让你从这个城里消失!”
苏文明冷笑,然后抓起客人像扔麻袋一样扔向茶几。随着一声巨响,他终于听不见满耳的污言秽语了。
苏文明转身面向方雅婷,女子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她惊骇至极地望着这个杀气腾腾的男人,以为他会对自己杀人灭口。可苏文明只是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女子身上,有点生硬地问:“你还好吗?”
方雅婷看了苏文明良久,忽然崩溃般嚎啕大哭,边哭边问:“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她只是不经意间地说了一个“我们”,便让苏文明的心好像融化的冰雪般注入一股温泉。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和她的命运已经产生交集,连在了一起。
第二天,苏文明就带着方雅婷离开这里,去了北方的沿海城市从头再来。死去的客人原本就有黑道背景,所以被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