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萧叡点头,同时落子。
许是运气真的不错,阿妧一连赢了好几盘,不过她的问题都很有分寸,大多是关于萧叡的喜好方面的,如此既不会冒犯到他,又能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
萧叡答得也很干脆。
因而阿妧越下越起劲,一面思考着该怎么落子,一面在心里琢磨下一个问题问什么。
不过运气总也有用光的时候,在赢了第四局之后阿妧便再也没有赢过了。萧叡问的问题跟她差不多,也是喜欢什么之类的。
阿妧眼见这一局又要输了,哀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落了子,果然被他杀得大败。一脸懊丧地趴在案上,抬手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不玩了,我感觉我赢不了了。”阿妧看着他,闷闷地道,“最后一个问题,问吧。”
萧叡笑了:“游戏而已,怎么这么认真?”早知道多让她几局。不过还是问道,“你那时候跪在佛像前,许的是什么愿?”
“这个啊,”阿妧坐起身子,低头收拾棋盘,没有拒绝回答,轻声道:“就是希望我爱的人也能够爱我——挺普通的愿望。”
萧叡微怔,淡声道:“你不怕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阿妧抬头看他,眉眼弯弯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信这个,只是说给佛祖听,当个念想吧。”
两人这边下了半天的棋,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阿妧都觉得有些饿了,却还不见姜后过来找她。遣人去问,侍从回来后却道,姜后已经先行回宫了,似乎行色匆匆。
阿妧愣住。
第29章 相求
据侍从说,姜后一个多时辰前就已动身,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宫中。
阿妧听到消息,先是愣了一会儿,慢慢地坐回到案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猜测可能是宫里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所以姜后才会来不及告诉她一声就走了。
然而袖子里的手却是冰凉凉的,心里也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微微低着头,柳眉轻蹙。
萧叡看着她的样子,猜到她是在担心姜后,脸上的表情重又恢复了阴沉,神色里带着几分讥诮。
不安的感觉更甚,阿妧终于再也坐不住,从榻上站起来,转身欲往外走。
萧叡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去哪?”
阿妧像是才注意到他还在这里,仰头看过去,澄透的眼睛对上他的。
“我们也回去吧。”她道。
“时辰还早。”萧叡不为所动,只是神色更冷了些,嘴角抿直。
阿妧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萧叡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脚步飞快地出了禅房,慢慢把手放下。
……
回到明宣殿,阿妧刚刚站稳脚步,几个尚宫女官皆迎出来,在她面前跪下了。
“郡主,”徐尚宫先开口道,“娘娘在一个时辰前回到宫中,先去了未央宫看望陛下,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吵起来了。陛下大怒,命人将娘娘送到了永始宫。现在那里已经让侍卫看守起来,谁都不许进。”
阿妧的脑中一阵晕眩,站在那里,半晌没做声。
她一直都以为魏帝与姜后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会只是因为吵架就闹到这样的地步吗?还是说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姑姑是因为什么跟陛下吵起来的?”她颤声问。
徐尚宫摇摇头,垂泪道:“只知道是这么说,具体原因连陛下宫里的人也不得知。”她仰头看着阿妧,面色焦急,“永始宫是洛阳宫里的冷宫,荒废了十来年了,娘娘在那里怎么受得住……”
阿妧的双手握在袖子里,指尖微微发颤,而后猛然转头,视线在殿中搜寻着:“叶女官呢,她不在吗?”
向与叶绯儿交好的一个女官道:“绯儿姐姐自请陪着娘娘去了永始宫。”
“我去见陛下,求他放了姑姑。”阿妧转身。
“郡主不可!”徐尚宫急急起身,拦住了她,“陛下秉性外宽内严,生性多疑。当年杀甄皇后的时候,太子殿下在殿外跪请数日也没令陛下改变旨意,反倒被贬为庶人。更何况您是娘娘的侄女,本就跟陛下隔了一层的。若是再触怒陛下,连郡主您都会有危险的,您……不能去。”
阿妧心头大乱,脸色更加苍白:“陛下会把姑姑怎么样?”
徐尚宫再跪下,闭目流下眼泪:“旨意还没有下来,或只是禁闭,或许会废了娘娘的后位,更甚者……”她语声艰难地道,“这都有可能。”
阿妧的身子轻轻一晃,背上泛起一片凉意。
理智上知道徐尚宫说的是对的,她们在宫里多少年了,对这深宫里的沉重险恶远比自己有着更为深刻的体会。
然而当她被流苏扶着在榻上坐下的时候,那双灵韵澄透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黯淡了,里面有水光微微晃动。
她闭上眼,将脸埋在手心里,语声哽咽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姑姑待我那样好,我却连为了她承受天子之怒的勇气都没有。”
徐尚宫道:“这毕竟是两夫妻之间的事,您还小,强要掺和进去只怕会受到牵连。”她哄慰地轻拍着少女的背,声音很轻,“但是不直接跟陛下对上,却也不是意味着什么都不能做。”
阿妧将手放下,看向她:“你是说……”
“去找太子殿下帮忙。”徐尚宫握住她的手,“殿下跟您不一样,他是陛下的嫡长子,说的话陛下总能听进去一些。且太子有军功在身,又有大臣支持,就算一时触怒到陛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是根本不会有危险,殿下心里是有分寸的,如果他答应帮你的话。”
这话很直白了,就是要她去求萧叡。
“我现在就去。”阿妧起身。
不管他会不会答应,总要去试一试。
……
来到广明宫,侍卫见是阿妧,按照以往的习惯,没有通报,直接请她入内。
阿妧步履匆匆,三两步就将侍卫甩在了身后,脚步飞快地向着萧叡的书房走去。
门关着,阿妧快步走上台阶,情急之下也不记得敲门,直接伸手推开。这一下,屋子里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向她看过来,同时有些愣住。
阿妧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形,左侧的墙下面,萧道凝正站在那里,萧叡立在她身侧,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正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向阿妧。
见她突然出现,萧叡愣了一下,而后飞快地将手放下,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萧道凝则是眉头微皱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忽又舒展开来,朝萧叡靠得更近,神色得意又挑衅地看向阿妧。
“郡主怎么过来了?”她状似善意地询问,“行色匆匆的样子,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傍晚的余光从书房的窗子里照进来,略微昏暗的光线中,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本郡主有事要与太子殿下商量。”阿妧缓步上前,衣裙在她脚下拖出长长的摆,最后在萧道凝面前停下了脚步,“现在,请你出去。”
“你!”萧道凝张口欲言,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看向身旁的萧叡,神色愤懑又委屈。
“出去。”萧叡不看她,只淡声道。
萧道凝出去后,有侍女进来掌灯,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
萧叡的面容先是冷冷的,如同数个时辰之前阿妧将他丢在白马寺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最终他还是放缓了神色,上前一步,抬手握住女孩的肩膀。
第30章 相助
萧叡视线低垂,看向阿妧。
见她穿着繁复的宫裙,海棠一样鲜嫩的颜色。半边的长发绾成了双鬟髻,余者柔顺地披垂在肩后。发上簪着宝石钗,流苏垂坠着,轻轻摇晃。
她好像很喜欢带着各种流苏或者坠子一类的东西。
萧叡一手握着她的肩,向她解释刚才的事:“我跟萧道凝没什么,她来是因为……”
“表哥,”阿妧打断了他,“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萧叡看着她。
阿妧的双手在袖子里绞拧着,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就在几个时辰以前,我姑姑不知道因为什么触怒了陛下,被关进了永始宫,表哥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萧叡就明白了她的来意,那张脸上顷刻间布满寒霜,仿佛刚才的柔和只是一场错觉。
他轻轻低头,似是自嘲地一笑,松开了阿妧。
“表哥,”阿妧抬手攀住他的胳膊,眼睛里流露出焦急和恳求,“我知道这很令你为难,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求你帮我把姑姑救出来,至少可以告诉我陛下为什么突然动怒,好吗?”
洛阳宫里,有能力查清楚事情原委,而且有可能帮助她的人,阿妧一时间也只能想到萧叡了。
“别,”萧叡拨开她的手,后退两步,“我帮不了你。”
他神色冷冷的,血色深黑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地望着她,带着几分残忍。阿妧的脸一下子白了,有一种被人看穿的心虚感。
原本也没有报着多大的希望,对方那样居高临下而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阿妧强撑着挺直了脊背,声音微颤地道:“如此,打扰了。”
她从广明宫出来,天光已经暗了。
向晚的微风从长长的宫道上吹过来,莫名地令她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是从心口处渗出的冰凉。
她茫然地走在复道上,熟悉的宫廷像是顷刻间变了模样,四面八方都是陌生,令她不辨来路。心里空落落的,夹杂着一种深切而焦灼的疼痛感,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悲伤。
终于在经过复道上的楼梯时,阿妧没有看路,一脚踩空。霎时右边脚踝一阵剧痛,腿软地跌倒在台阶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没有心情去看,手肘和膝盖都磕在了台阶的边沿,火辣辣的疼痛,应是磕破了。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子,没有从楼梯上滚下去。
四处没有人,她慢慢站起身子,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走,右脚不慎沾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有热意涌上眼眶,阿妧抬头眨眨眼,拼命忍住了。
从复道上下来,无意中瞥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而且自己方才一瘸一拐的样子定然也落入他眼中了。
萧怿走到她身边,神色有些惊讶:“你怎么了?”
阿妧摇摇头:“没事,只是不小心扭到了脚。”
这个地方有些偏僻,天又晚了,没什么人走动。萧怿回头对侍从吩咐:“让人送一辆步辇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算近,天色昏暗,有些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萧怿往前一步,似是留意到阿妧神色间的痛楚,又向四处看了看,望见前方的一座亭子,对她道:“去那边坐着吧,一会儿让人用步辇送你回去。”
阿妧点点头,见他过来搀扶自己。因为一向把他当做长辈,彼此关系还算友善,因而没有拒绝。
走了两步,阿妧皱眉停下。太疼了,可以想见自己的脚踝会肿成什么样。
“能走吗?”萧怿问她。
见阿妧摇头,任城王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得罪了。”接着便将她囫囵抱起,很快走到亭子里。
阿妧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身子微微绷紧了。
萧怿将她放到亭中石凳上,蹲身查看她受伤的那只脚,低着头道:“有些严重,等你回宫再治疗恐怕会疼得更厉害。”
阿妧没有做声。
见她不反对,萧怿便捧起她的右脚,除去了绣鞋和布袜,手指按在受伤的地方,微微使力。
阿妧疼得闷哼一声,攥紧了膝上的衣裙。
简单地治疗后,萧怿将她的脚放回到绣鞋上:“试一试,看有没有好一点?”
阿妧明显感到没有那么疼了,向他道谢,低头弯腰自己穿上鞋袜。
步辇还没有过来,萧怿也站起身,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孤看你心绪不佳,是出了什么事?”他外出公干,刚刚才回到宫里,还没有听说姜后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任城王温文儒雅,神色平和,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现在询问她的口吻亦很关切。
阿妧对上他的视线,先前一直拼命忍着的悲伤和委屈在一瞬间又涌上心头,眼泪掉了下来。
她声音哽咽地把姜后的事告诉他。
萧怿的神色还是平静,但内里却有些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女子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不,对于他来说,她当然还是个孩子。只是那双水灵灵的澄透纯真的眼看过来,像是一束强光投到他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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