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拿了李婆子的包袱,对李婆说道,“妈妈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娘当年叫我坚强的活下去,我定能活下去,哪怕吃些苦头。叶府里的人善于心计,但是我也不会任人宰割。若是再不跟他们学学,真就叫他们把我随便许个人家,那才是毁了我一辈子呢。”
雪兰说完,拉起李婆子的手就朝前院走去。
叶建舒早已听了陈嬷嬷的回禀,在等雪兰。见雪兰出来,叶建舒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朝着雪兰笑了笑,“二妹妹,我们一道回家去罢。”
雪兰点点头,跟在叶建舒的身后,向角门而去。当她走到祖宅的角门时,雪兰回头看向人群。
李婆子正在人群最后面,翘首望向雪兰,眼在闪着泪花,脸上却努力的挤着笑,似有千句叮嘱,万分不舍。
雪兰狠狠的咬着牙,忍下了眼里的泪,转头迈步走出祖宅。
即已选择了自己的路,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从此后,再难见嘴上狠厉,内心善良的李婆子了……
当马车外的仆妇放下车帘后,雪兰听到马车外有个苍老的唤声响了起来,“奴婢……会为二小姐照顾好那些个鸽子,但请二小姐放心!……”
那声音,就如同从前隔着几道街,呼唤她回来用饭。
那声音,就如同往日响在她耳畔的叫骂声。
沙哑,但有力。
雪兰眼里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抛下了雪兰最怀念的岁县岁月,直走向一个雪兰所不知道的未来。
一上午,中午在一家路边的小店略用了午饭,又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路上,并未有人来和雪兰说话,雪兰也闲来无事的靠在马车里的引枕上,手指绕着车帘上的流苏玩。
没有人来拦着自己,那么就是说,叶府是接纳了雪兰回去。
雪兰把手指上的流苏缠上又松开。
想到了重回叶府,雪兰心头百感交集。
八年了……八年了!从前的仇怨,八年来对弟弟的惦念,还有儿时府里的记忆,都涌上了雪兰的心头。
第十四章 初到
雪兰咬着牙,生生扯断了车帘上的一个穗子。
她回来,就是要查清楚娘的死因!
还有,保护好尚在年幼的弟弟!
雪兰打定了主意,想起了当年的冯婆子。雪兰把车帘一挑,把手里的流苏抛在马车外。
看来回去首先要查查当年的冯婆子,到底是谁的人了。还有就是,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日昳时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仆妇在雪兰的马车外回话,“二小姐,到家了,请二小姐下车罢。”
雪兰挑开了车帘,从马车上下了来,她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叶府。
雪兰的曾祖父叶景田,在当年高宗在世时,有着从龙之功。高宗亲封叶景田为沐恩侯,世袭三代。从沐恩侯这个封号来看,就知道高宗是极看重叶景田的。
雪兰的祖父叶培伦虽不及自己父亲,学问却很好,为人又谦和有礼,与世无争。叶培伦曾被先皇钦点太子少师,而他却以才疏学浅为由,力辞了让许多人眼红的位置,独自在家做起了闲散的沐恩侯。此事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不逐名利,才是真君子。从此后,叶培伦更受人敬佩。
而自己祖母,当今的叶老太太邹氏,是当年叶景田为叶培伦定下来的。从前,叶家还没被封为沐恩侯时,邹家和叶家便是世交,两家议定下了儿女亲事。后来,叶家被高宗封侯赐府,叶景田并没有嫌弃这一门亲事,照样让儿子娶了邹家的三小姐。
到了叶世涵这一代,叶世涵和兄弟叶世航比父亲逊色很多。叶世涵在朝堂上没多大的建树,只挂个沐恩侯的虚名。而叶世航连个虚名也没有,只能靠着祖上的基业过活。好在庶出的弟妹早被叶培伦生前打发了出去,沐恩侯府的日子倒清静很多。
如今,叶世涵是最后一个沐恩侯,此后后人全要凭自己的出息了。
沐恩侯府,正是当年高宗赐给雪兰曾祖父的府邸。虽是多年,沐恩侯府却并不败落,角门的柱子都是漆红着的,可见沐恩侯府里的日子很是不错。
雪兰低下头,跟着引路的仆妇向里面走去。里面早备好了小轿,雪兰被人扶着坐进了小轿向内院而去。
到了内院,仆妇先带着雪兰去换了一身衣服,雪兰把自己包袱放在桌上,叮嘱着仆妇,“这些东西可别给我弄丢了。”
仆妇嘴上答应着,心里极为看不起。不过是个脏布包袱,给她她都不要,这个县城里长大的二小姐还当个宝呢。
雪兰自然不知道仆妇心里的念头,她换了衣服,跟着仆妇去见夫人,也就是雪兰现在的嫡母。
走进了垂花门,转过了雕着番草的石影壁,仆妇引着雪兰来到了一间极大的院落前。雪兰抬起头来,院外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黑匾,匾上写着:紫园。
紫气东来。这是当年赐府时,雪兰曾祖父所取的名字。从名字,便可见曾祖父对子嗣的看重,对教养子嗣,承担后宅的沐恩侯夫人的看重。
雪兰低头进了门,来到正厅前,正厅的门口有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分两行垂立,见仆妇引着雪兰而来,一个头上戴着绿色绸花的小丫头走下石阶,来到雪兰一行人面前,也不给雪兰施礼,先跟着引路的仆妇说起了话,“嫂子先等等,夫人正在小憩。”
小丫头说着,目光才落在雪兰的身上,那眼神里着实不善。
原来,这丫头名唤玉珠,是被雪兰讹诈了银子的那个婆子的女儿,她刚刚听了自己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讲述了被人讹诈的经过。玉珠才明白了,是这个狠毒的二小姐陷害了自己的娘。
二十两银子呢,够他们一家舒舒服服的花上一年!
什么个东西!
玉珠心里暗暗骂着,不过是老太太极厌弃了的人,谁不知道当年老太太发了话,二小姐是被丢在祖宅任其自生自灭,想想连自己这个小丫头都不如,竟然也敢来坑他们家。等着瞧,报仇的日子在后面呢。
令玉珠没想到的是,土包子二小姐的报应来得真快,此时她正在玉珠面前。玉珠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想给这位二小姐一个下马威,叫她在夫人的门外站个把时辰才好,也让她此后行事长长心眼。
深宅大院,就是下人们之间的关系亦是盘根错节的,二小姐敢开罪了一个,就有人敢叫她吃不了兜着走!玉珠洋洋自得的想,她的伯母就是她最大的靠山,连夫人都要给伯母几分薄面,何况二小姐呢?!
若是二小姐识趣还了银子,哄好了她,就此罢了。不然,这样的小事还算轻的,只肖她玉珠在夫人面前露出个什么话来,夫人慢慢就会疑二小姐心肠恶毒,死性不改。那时候遣回祖宅都是轻的呢。
玉珠想到这里,面露得色,“夫人休息,可没人敢去惊扰呢。”
雪兰听了这话,扬了扬眉,并未说话。
玉珠心里乐开了花。她是谁?夫人面前行走的人,就算是夫人屋里的阿猫阿狗,做为晚辈的二小姐也该忍让些。这就是孝道。二小姐想告状也告不了,老太太本就极厌了她,告状只会更令老太太讨厌——刚回来就惹出是非来的人,谁会喜欢?
玉珠想着,只看雪兰,嘴角边的冷笑也再不隐藏了。
雪兰原以为自己名声不好,小丫头们好奇。可她看到了眼头这个小丫头时,眉毛挑了一挑。这小丫头眼里并非是好奇,而是有着满满的……恨意。
雪兰不知道自己哪里开罪了这个小丫头,且不说自己还是叶府里的二小姐,就算自己是个丫头,也不该白白受了另一个丫头的气!
雪兰心思一转,计上心来。这就是她回叶府的第一步了,如果走不好,从此后奴婢们再没敬畏她的了。
想到这里,雪兰脸上没有半分羞赧之色,扬着脸,朝着玉珠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身,施起了礼来。
“这位小姐好!”
第十五章 夫人
这一声雪兰并没有控制自己的嗓门,把在岁县吆喝叫卖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这一福,跟着又是一声,把几个小丫头都吓住了。
谁也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么做!
机灵的小丫头已经开始哆嗦起来了。
就算是再不受宠,眼前人也是叶府的二小姐。可是这位二小姐现在竟然给几个奴才施了礼,这让主子们瞧见了,玉珠焉有命在?!一位主子姑娘给一个小丫头施礼,传出去沐恩侯府就是没了上下尊卑,老太太老爷夫人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玉珠也愣住了。还没待她回过神来,正房的帘子一挑,陈嬷嬷走了出来。陈嬷嬷不等玉珠辩上一句,扬手一巴掌打在玉珠的脸上,嘴里教训起来,“二小姐来了,你个小蹄子不快快进来禀报,倒在这里拿起款儿来了,谁给你的脸面?!”
玉珠捂着脸,并不敢哭,双唇一个劲的抖着。
雪兰此时如大梦方醒一般,颤着声问道,“原来这位小姐……小丫头不是位小姐?”
陈嬷嬷脸上再难挤出一丝笑容来。
雪兰握着一根玉指,脸上红了红,声音低了许多,“嬷嬷别恼,也是我没见识,以为不向我施礼的都是府里的小姐呢。”
这话便是火上浇油,陈嬷嬷狠狠的又捶了玉珠几下子,玉珠终于哭了起来,她却不敢大声。
陈嬷嬷又一指院子里其他几个丫头,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心思,想骑到主子们的头上,可仔细了你们的皮!”陈嬷嬷骂过了丫头,扬声唤人,“来人,传夫人的话,把这个眼里没主子的东西都卖到人牙子那里去!”
玉珠这次真的怕了,她没想到陈嬷嬷会要把她卖走。玉珠顾不上哭,跪倒下去,乞求起来,“嬷嬷,我再不敢了,求嬷嬷和夫人美言,嬷嬷看在我伯母的面子上……”
玉珠的话还未说完,已有婆子上前堵上了玉珠的嘴,就往外拖。
玉珠被带了下去,院子里其他的丫头婆子们都低头立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雪兰扫了一圈众人,垂下眼去。
她虽想到陈嬷嬷会利落的处置丫头,却想对了压住这些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奴才们。
陈嬷嬷处置了丫头之后,才笑着向雪兰福身施礼,“二小姐,都是几个丫头不懂事,您别恼,夫人请您进去呢。”
新夫人虽是填房,对雪兰也不必用“请”。一个请字,足见陈嬷嬷的乖滑。
雪兰浅浅一笑,垂头走进了正房。
正房极大,正对着门便是一张书案,书案最前方放着一个笔架,笔架上垂挂着各式笔。笔架旁边摆放着砚台和青花瓷的笔洗。书案后挂了一幅泼墨山水画,看着气势倒极磅礴。
雪兰心中微动,正房正中大都是太师椅,而这位夫人这里却是书案,可见这位夫人已不是普通的识文断字了。
陈嬷嬷引着雪兰,转过多宝格向里走去。还未走到珠帘旁,雪兰便听到里面嘻笑之声。陈嬷嬷站定了,她轻声道,“夫人,二小姐来见您了。”
话音刚落,里面的笑声止了住,雪兰还未看清珠帘里的情形,一支玉手已经拨开珠帘,一个淡妆锦服的年轻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待雪兰施礼,先携住了雪兰的手,“可是兰姐儿么?”
听着话音,雪兰知道面前妇人便是新夫人了。雪兰忙要施礼,新夫人哪里肯让她再去施礼,携着雪兰的手,脸上呈现着浓浓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雪兰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新夫人,见其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容姿虽佳,却称不上绝色,眉宇间有些书卷气,笑起来隐约可见两颗小虎牙,倒叫人觉得格外亲近。
新夫人笑盈盈的拉着雪兰的手往里走。
进去就是一排临窗小炕,小炕旁候着的几个十多岁的姑娘们。新夫人直接拉着雪兰往小炕延边上坐。
雪兰自幼知道叶府的规矩大,而现在,她心中虽有许多不屑,却只能先忍下来。她再回叶府,自然有她的目的。
雪兰微微欠身,并不肯坐。新夫人也并未强求,只抬眼微笑着望向雪兰,“兰姐儿,你回来就好。我年轻,未料得周全的地方你也别往心里去。兰姐儿在祖宅里定是清苦了些,只是我也要问上一问,你身子如何?若是有什么旧疾只管说出来,我也好早早请来太医诊治。”
雪兰没想到新夫人能见面就向自己致歉,微怔间她低下了头。新夫人再年轻依然是这叶府里的嫡母。
“夫人说的哪里话来,”雪兰低头望着夫人握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纤长又白润,似如削葱根,“我当年犯了错,夫人并不知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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