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瀚方满意地离开了树林。
此地无银三百两!梅于氏写下的十字很重要。
从前因邱明堂案,老头儿列出一堆人名。而让她最开始查的人,就是陈瀚方。然而杜之仙却私下里写信让陈瀚方在国子监照顾自己。老头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她的行动应该更迅速。穆澜感觉到那重重迷雾中有一处光亮,离她已经不远了。
………
明天回家,一天一章把大家看得一头雾水。快了。等我哦。爱你们。
第172章 捕鱼的人
夜幕降临。
内阁首辅胡牧山用了晚饭,沿着后花园那十来株美丽的辛夷花树朝后行去。服侍的老管家挑着灯笼,小心照着路。
绕过花树后小小的池塘,靠近后院墙的假山与藤蔓花草小心遮掩着一间不起院的院子。这是胡牧山的内书房。
院外看守的护院上前见礼。胡牧山摆了摆手,提襟迈进了门槛。老管家安静地跟进去,将院门关了,站在了门口。
院子很小,正面是一排三间正房,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厢房。
胡牧山独自进了正房,掩上了房门。
打开墙角的柜子。胡牧山从衣襟内取了柄钥匙,熟练地在柜壁上找到了锁孔一拧一推,柜壁像一道门轻轻被他推开。他提着盏小巧的琉璃罩灯盏走了进去。
在通道里走了片刻就到了尽头。他再次推开一道门出去,出现在一间极阔的房间里。
五间打通的厅堂极其宽敞,书架密密堆到了顶,摆满了书籍。
屋顶没有搭卷棚设承尘,露出高高的房梁。室内正中摆放着一张极其宽大的书案,足足占去了两间屋子的长度。书案正中放着一盏烛台,灯光不弱,却无法将五间厅堂映亮。书案另一头坐着个男子,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他的面容。
胡牧山走到书案旁,将手里的灯盏放在了桌子上,吹熄烛火,坐了下来。
两人隔着长长的书案沉默的对坐着。书案尽头的男人扭动着脖子,看着四周高大的书架发出一声叹息:“没有再送书来了。”
胡牧山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总算没有再送书来了。”
幸亏陈瀚方查看的是御书楼收藏的杂书。就算是这样,两年间换掉的书也堆满了五间厅堂。总不能将御书楼全部的书都给淘换了。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对面的男人吟出了陈瀚方出的试题,微嘲地说道,“陈瀚方忍不住了。看来他也没有找到书里的东西。”
胡牧山佩服的朝对面看了过去:“您目光深远,多年前就在国子监布下了眼线。那时您就知晓陈瀚方有古怪?”
那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年于红梅出宫,去了一趟国子监。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去国子监做什么。如今看来,她是去找陈瀚方。”
胡牧山微笑地奉承道:“您深谋远虑。”
“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我的人在国子监盯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端倪。也许于红梅只是无意中经过。这么多年,我本已放弃。若非两年前皇上亲政后派禁军保护御书楼,安插进去一个百户。也不能发现陈瀚方有古怪。盯着他,这才找到了梅于氏。所幸不晚,赶在梅于氏开口前灭了口。”
“梅于氏死了。陈瀚方还有留着的必要?”胡牧山看向对面阴影中的男人道,“此题一出,有心人都能嗅到其中的味道。依本官看来,断了这条线才算安全。”
“陈瀚方的命已如蝼蚁。”那人望着四壁的书,话语里露出不甘与愤怒,“他在找什么呢?于红梅那贱婢一定留了东西给他。这东西万不能流落出去。”
胡牧山轻声说道:“陈瀚方已经忍不住了。他这道题,不是给新监生们出的。是有意透露,想把水搅混了。”
那人冷冷说道:“从前陈瀚方是我们想钓出的鱼。如今他已经变成了鱼饵。他想搅混了水,我也想看看这水底下究竟还藏着多少条漏网的鱼。东厂的眼睛不是瞎子。谭诚的义子已进了国子监。一石二鸟之计。他也在等着捞鱼。”
胡牧山沉默了会,赞同了对方的话:“做渔夫也不错。”
鹤蚌相争,最终还是渔夫得利。
那人转移开话题:“你亲去穆家吃了碗面,还有记忆?”
胡牧山笑道:“记不住了,并无熟悉的感觉。谭诚亲眼看过杜之仙的关门弟子,似并无可疑之处。”
“那阉狗眼力不错。他瞧过无疑,便就是了。”那人似想到了什么,轻笑道,“杜之仙老谋深算,断不会将意图轻易暴露人前。他的关门弟子大张旗鼓奉旨进国子监,用来迷惑人罢了。”
“虽是枚过河小卒,也有几分本事。得了皇上青睐,发现了花匠老岳。”胡牧山淡淡地提醒对方。
那人不以为然:“皇上看在杜之仙的份上对穆澜青睐有加。若无几分本事,杜之仙也不会将她抛出来。不过,锦衣卫丁铃接手灵光寺一案。前些日子,他去了掖庭查阅宫人档案。”
胡牧山清楚,丁铃自然是查不到的。
那人似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侯继祖夫妇进京了。毁灭河堤者不知是谁。”
“总之是与东厂过不去的人。”
“且看着吧。”
胡牧山知道谈话到此结束。他点亮了灯,沿着来路回去了。
………………………………………
层云之中突然刺出道道闪电,雷轰隆炸响。大雨滂沱。
京郊驿站内,东厂大档头李玉隼站在回廊中,望着檐下如线般的雨幕出神。天明就能押解侯继祖夫妇进京城。如果锦衣卫有心破坏,这是最后一夜。
从淮安进京,沿途他严防死守,一路无事。难道对方早就打定主意以逸待劳,守在进京的最后一站?
“小心戒备。挨到天明。”
他吩咐着下属,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厢房。到现在侯继祖夫妇尚不知道沈郎中在金殿撞柱身亡,独子抹喉跳了御书楼。侯继祖情绪尚算稳定,只盼着进京申冤,尚算配合。
是谁在嫁祸东厂?三十万两库银造假,对方的势力不可小觑。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雨,李玉隼仿佛感觉到暗处的狂风骤雨向东厂扑来。
“锦衣五秀。莫琴。”李玉隼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临行前督主的叮嘱,眼中露出强烈的战意。
他是东厂最锐利的刀。莫琴会不会也是锦衣五秀中最强的那个人?
李玉隼站在厢房前,握紧了手里的刀。厢房内外至少有十五名东厂高手。莫琴能以一敌十六?他不相信。
这时天际再次被闪电耀亮,雷声如霹雳炸开,震得他的心脏巨震。李玉隼瞳孔猛然收缩:“来了!”
雷劈中了相邻的院子,不知是何缘故,燃起了大火。风雨声中,驿站马嘶人声响成了一片。
唯独东厂所居的院子,仍保持着静默。
李玉隼冷笑,这种拙劣的声东击西之计也能引开自己?
混乱之中,他耳朵微动,刀瞬间出鞘,人如鹰隼飞出了回廊。长刀划开雨幕,将一枝羽箭斩成两截。就在这刹那间,他看到不远处,另一枝羽箭雪亮的箭簇刺破雨幕钉在了屋顶上。
轰地一声,屋顶炸开,火沿着瓦檐不惧风雨燃了起来。
对方竟早在屋顶上埋下了火油!李玉隼在空中倒翻落在了回廊上,一脚踢开厢房的门,退回了房中。
头顶被炸开一个洞,火顺着房梁在大雨中无惧地燃烧起来。
第173章 洞里的黄雀
雨挟杂着雷声从破洞中哗啦啦地落下,火却未灭,瞧着极为诡异。
厢房中七八名东厂番子将侯继祖夫妇围在中央。光亮明暗闪烁间,耀出了这对苦命夫妇脸上的惊恐。
“若要灭口,东厂有的是办法。”李玉隼再一次告诉这对夫妇,“指望对方救走你们是愚蠢的想法。”
身为淮安知府,侯继祖也有几分眼力。心里再厌恶东厂,也明白李玉隼话里的意思,咬牙道:“不到大理寺,本官什么都不会说。”
“如果我防不住,对方杀了你们夫妇,谁替你们伸冤?”
侯耀祖握紧了夫人的手,一字字说道:“就算本官夫妇死在这里。谭公公也不会接下这盆污水。此案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李玉隼握紧了刀柄,真想一刀宰了这个固执知府。
督主说的没错,有人想陷害东厂。而侯耀祖已经知晓了是谁换掉了库银。拿到他心里藏着的证据,他们夫妇的死活就不重要了。
“放心。你们会活着进大理寺。”
只要坚持到天明。李玉隼镇定地站着,望着大开的房门想,以不变应万变。他不相信来人还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了侯耀祖夫妇。
一道闪电刺破天际,瞬间的光亮映出了奔来的数道黑影。马蹄踏破水渍,黑压压一片涌来的人影让李玉隼眉毛急促地跳动着。对方竟来了这么多人?他深吸口气,唇间发出尖锐的啸声。
厢房外埋伏的东厂番子听到啸声,弩箭齐射。
沉闷的声响让李玉隼心头又是一跳。对方竟备了盾牌。锦衣卫为了杀死侯耀祖夫妇出动了多少人?
原以为对方只会暗杀,如今变成了明刺。他仅带了二十几人。李玉隼有点后悔自己的骄傲。
他回头望向侯耀祖:“侯大人,对方至少不下百人。本官只能护得你一人冲出去。”
不可能再带着侯夫人了。
侯耀祖握紧了夫人的手:“我夫妻二人要死也在一起。”
李玉隼毫不犹豫挥刀。刀光闪动,侯夫人瞪大了眼,喉间血如泉涌:“你死不得。”
“夫人!”侯耀祖万没有想到李玉隼如此狠辣,眼睁睁看着夫人就此死去,眼睛顿时红了,“你,你怎敢!”
两名番子上前将侯耀祖一把扯开,挟持着他站在了李玉隼身后。
外面数名番子已冲向了攻来的队伍。兵器相交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走!”
厢房中的番子带着破口大骂的侯耀祖随李玉隼从房顶的破洞中一跃而出。
长刀在头顶绞开,将袭来的箭雨斩开。然而箭雨并未停歇,身边已有两名番子中箭发出惨叫声。
“退!”李玉隼护着人让他们重新退回厢房。
黑夜风雨中,火箭星星点点射来。李玉隼挥刀将周身护得严实,心沉沉落下。黑压压的人马已将这座小院围得密不透风。借着闪电耀出的光,他看清骑马的人竟穿着沉重的铁甲。只有京畿大营的兵马才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京郊驿站。
他跳下屋顶,听到箭矢夺夺射在厢房门窗上的声音,心里阵阵悲凉。他自负武艺高绝。如今连与对方相战的机会都没有。他回过头,看着扑在侯夫人身上痛哭的侯耀祖,大步上前将他揪了起来:“我们被包围了。来的是军队。李某尚能冒死冲出重围。侯大人,到了此时,你仍不肯说出证据吗?”
“一丘之貉!”侯耀祖红着眼睛,啐了一口。
李玉隼无奈,恨不得将这个固执知府斩成数截。
嗖嗖的箭矢刺破了窗户纸,射进了厢房。外间已听不到下属与对方战在一起的刀兵之声。李玉隼知道外围的下属已经悉数战死。他挥舞着刀击开箭枝,与屋里仅有四五名下属护着侯耀祖退到了角落里。
木床被掀起挡在了前面,对方根本没有马上攻进来的意思。只是一轮又一轮的射箭。火箭射进厢房,火势渐起,大雨中燃起浓烟。
“你要死了,本官也要死!你说出证据,本官发誓会查清此案还你清白!”李玉隼看着身边的下属一个个倒下,知道已到了最危急的时侯。
侯耀祖说出证据,他还能仗着高强的武艺试着冲出重围。
“你杀了我夫人!你这个畜生!一丘之貉!狗咬狗都去死吧!”侯耀祖被刺激得几若癫狂,根本没有把洗清冤屈放在心上。他眼中只有李玉隼挥刀杀死妻子的仇恨。
李玉隼反转长刀,击晕了他。
身边仅剩下两名下属。看懂了他的眼神,一名下属飞快地脱掉外裳给侯耀祖穿上。李玉隼撕裂了床单,将侯耀祖紧紧缚在了身上:“本官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死在本官前面。”
两个番子朝李玉隼单膝下跪:“大人保重!”
说罢朝着屋顶的破洞飞跃而出,扮成侯耀祖试图引开视线。
李玉隼沉默地听着声音,感觉到外面人马的移动。他正要从另一个方向突围,屋里的地面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床所在的地方砖石下陷,落出一个洞来。李玉隼的刀指向了洞口。
“莫要用刀指着我。不想死就跳下来。”洞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似带着笑意。
李玉隼眼神微眯:“你是谁?”
“在下莫琴。走不走随你。”
风雨中传来两声惨呼。马蹄与脚步声朝着厢房奔来。李玉隼知道,最后那两名下属殉职了。他一咬牙,扳动床板盖下,带着侯耀祖跳了下去。
下面的坑洞比较宽敞,前面一丈开外站着个穿紧身衣的人,手里提着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