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我就要回国子监了。如有所需,穆澜不会客气。先谢过老爷子了。”穆澜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林大老爷的好意。
林大老爷愣了愣。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难道眼下不是脱离穆澜这一身份的最好时机吗?难道当初穆澜不是因为皇帝的一纸圣旨被迫女扮男装进的国子监?冒死也要女扮男装,这可不是砸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很明显有他不知晓的内情。
林家是答应了杜之仙哪怕倾尽家财也要保穆澜一命。然而却没有答应让整个林家上千口人都给穆澜陪葬。
真真是可惜了。林大老爷心里暗叹,没有多说什么。他拿了枚戒指给穆澜,“只要是林家商铺,你尽可凭此信物随意调动金银。”
除了无涯在宫里帮她查探。抱着同一个目的,穆胭脂或许会伸出援手,穆澜的力量很单薄。她没有客气,谢过林大老爷便收下了。
林一川早在院外转着圈等得不耐烦。终于等到穆澜出来,他快步迎了上去:“怎样?”
穆澜很无奈:“吃好喝好安心静养便是最好。”
“我明白。”
见林一川黯然,穆澜也无话可安慰:“我就这回去了。”
谈了半天,砸钱留人就砸出这么个结果?穆澜的平静让林一川忍不住了:“我爹和你说什么了?”
穆澜抬手给他看指间的戒指:“大老爷很大方,给了我这个。”
父亲出手果然大手笔!可是穆澜波澜不兴的,别赔了夫人又损兵吧?这也太亏了!林一川怀疑穆澜并不知道这枚戒指的价值,提点了一句:“林家在京城的产业也值个千百万两银子。”
老头儿的命换了这个?穆澜心念转动,明白了林大老爷的意思。她不肯放弃穆澜监生的身份。林大老爷就用这个换了当初对老头儿的承诺。
不是林家不肯保她一命。是她自己要去送死。她看了眼手上的戒指想。她原也没有连累林家的意思。能调动的金银如果有用,她会用的。
“我与林家两清了。林家不再欠我一条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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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从此两清
当初林大老爷病重,眼见不行了。林一川连扫猪圈这种事都做了,求来了杜之仙出手。为此,林家付了三十万两银子,让杜之仙用以淮河振灾。林一川还亲口承诺,将来穆澜有难,林家哪怕倾家荡产也保穆澜一命。
现在穆澜说两清了。林一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盯着那枚戒指道:“你是说,我爹用这枚调取金银的信物抵销了那个承诺?”
不然呢?就林一川的说法,就京城一地的产业也值个千百万两。这枚信物能调取所有林家商铺的金银。穆澜缓缓说道:“这枚信物当得起倾家荡产四字,自然就两清了。我拿了这个,林家就不再欠我一条命。”
父亲怎么想的,林一川此时也管不着了。他只觉得心痛。从此与穆澜再无干系,一刀两清。这样的念头让他的心就像破了个洞,空落落的。他不想失去。
林一川盯着穆澜认真地问道:“你真的决定收下,不反悔了?”
池家灭门案一天不翻案,父亲谋害先帝的罪名一天不昭雪,她就是漏网的罪人之后。一旦身份暴露,无涯纵想保她,也拦不住太后想要她的命。如果东厂知道她是刺客珍珑,会全力缉捕。她不能和林家扯上关系。受她连累,也许扬州首富林家会和池家一样,被抄家灭门。
满地血腥尸首的画面出现在穆澜脑中。林一川对她好,她心里清楚。他救过她无数次,她无以为报。既然林大老爷用家业兑换承诺。她当然要接受。
穆澜灿烂地冲林一川笑道:“我收下了这个,林家承诺我师父的事就此作罢。绝不反悔。”
“哦。”林一川的笑容一点点扬起,示意穆澜看自己的手。他手指上也戴着枚嵌蓝宝石的戒指:“这块宝石来自大食国。绝计不能仿冒。当初就做成了一对。林家家主与主母一人一只。你收下这个信物,就表示你同意嫁给我,做林家的主母。既然你绝不反悔,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
什么?穆澜下巴都快惊掉了。
林一川握着她的手凑到了嘴边,响亮地亲了一口:“想哪天过门?”
“喂!你别胡说了!”穆澜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偏被林一川握得死紧。她又气又急,“林一川,你又不是不知道,沾上我是要命的事。你别只顾着自己,林家家大业大,上千号人呢!你要他们都因为你成为朝廷钦犯?”
“小穆,你是不想连累我,所以才会拒绝我?”
是不想连累他。还因为她先喜欢上了无涯。穆澜低下了头:“我不想骗你。”
林一川的手无力地松开。
穆澜拍了拍胸口:“这里先有了一个人。就没有空余的位置给别人了。”
林一川扯了扯嘴角。他心里也先有她,再也容不下别人。他真的不明白:“你认识我在先,为何你心里先有了他?”
阳光已经西移,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出极长的阴影。
“是在灵光寺。”穆澜曾千百遍回想过,是什么时侯对无涯动的心。她心里总会冒出灵光寺从水潭中游上岸后,无涯抢先一步拦在她身前的情形,“他不会武功。甚至知道有刺客冲他而去。他知道我轻功武艺远胜于他。他还是拦在了我身前说‘别怕’。我当时觉得很好笑,却也被他感动。”
想起和雁行在罗汉壁峭壁上不眠不休的两天两夜,林一川鼻腔微酸,他别开了脸,微嘲道:“他身份尊贵,人儒雅俊美。还有男儿气魄,自然容易让你心动。”
不,不是因为无涯的身份。
她觉得无涯正直得有点傻气,甚至傻得很可爱。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又觉得他很可怜。
他是皇帝,他不能喜欢一个少年。他想赶她走。结果在国子监御书楼中邂逅,他仍冲动地对她说,我喜欢你。
后来,因为核桃的出现。他明明认出了她却没有说破,生怕说破,她就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让她落泪。
在她的生命中,初识情滋味,就杂夹了太多的酸楚与小小的甜蜜。别人对她的好就失了滋味。
穆澜的笑容里浮着难以述说的悲伤。
南北背道而驰的船载着她与无涯天各一方。那晚无涯求着她,哪怕有一分可能都不要弃了他。而那分可能是那样虚无缥缈。无涯若觉得有可能,他就不会求她。她若觉得有可能,就不会哭着说当年你为何不查一查就下旨杀了她全家。
“我和他之间隔着我池家几十条人命。当时他也只是个刚丧父的十岁孩子,我能原谅他,却越不过我的父母亲人的命。只能说我与他有缘无份。但我心里只有他。也许身为皇帝,他将来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知道他心里也只有我就好。”
查出真相后。给家人一个交待,给自己一个交待。她就远远离开,寻个安静的地方平静度日。
林一川心如死灰。
穆澜正要取下那枚戒指,林一川合住了她的手:“你收着。是我随口胡说的。林家不再欠你一条命。你若还我,我依然会遵守对杜先生的承诺。”
他望着穆澜背着医箱离开,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站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林一川回转身,看到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他默默地上前扶着父亲回屋坐下。
“我都听到了。”
林一川将薄毯搭在父亲身上嗯了声。
“一川,爹砸进去整个林家能调动的银子。却不能把上千条人命也砸进去。”
“我知道。”
“爹走后,你就是林家家主。感情用事是撑不起这份家业的。”
林一川恼火地望着父亲:“不是已经没了嘛?”
林大老爷悠然反问道:“真没了?”
林一川怒道:“真没了!林家这么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您买了二十四个姨娘,我买一百个!保证个个都过得开开心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轻轻抱住了父亲:“您多陪我些日子吧。”
等到父亲走了,他的心就真的空了。诺大的林家除了自幼相伴的雁行和燕声,他真的只剩下银子了。
…………
第三更在晚上七八点吧,看写得顺不。
第211章 对面的饭馆
清静了些日子,穆澜都埋头整理着杜之仙和哑叔的遗物。坐在装好的箱笼上,她突然笑了起来:“从前在穆家班进赌场,都靠核桃的二两银子私房当本钱。”
她抬起手,指间的蓝宝石戒指深沉如海。
“现如今,林家大把银子随便调取。老头儿的家底也够丰厚。”
这么有钱,她是不是该对自己好一点?下厨做的菜真真难吃的要死。她只是想在这个暂时的清静之地多呆些日子。一旦离开,她面临的又将是刀光剑雨。
穆澜又不想进城。她心里对林一川始终有份愧疚。把人家的心意拒绝得彻底,总不能真去林家铺子取银子花费吧。典当杜之仙的那些字画文房四房,她又舍不得。
“横竖也住不了多久了。随便弄点吃的吧。清煮竹笋也不错。”
她出了房间,去了前院厨房。隐隐听到外面有动静。穆澜沉默了会想,穆胭脂可不会任由她在这里躲轻闲。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穆澜收拾了下,打开了大门。
杜家宅子对面的竹棚没有拆掉,竹林中有青烟升腾,林中隐隐挑出了一方蓝色店招。穆澜心里诧异,走了过去。
“穆公子想吃什么?小店新开张,掌勺师傅却是雅颂居做了三十年的大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您点得出,小店就做得来。”雁行一身跑堂小二的打扮,边给穆澜让座,边抽了桌头搭着的白布巾麻溜的将凳子和桌子擦了一遍。
穆澜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茶是蟹龙珠,扬州名茶。您尝尝。”雁行已倒上了一杯茶殷勤地放在了桌上。
澄青的茶汤,清香扑鼻。穆澜坐了,无奈地说道:“雁行,你家少爷这是……”
“这是生意。这片竹林当初就是林家的。养了十年,环境清幽。有道是好酒不怕巷子深,我家少爷觉得在这儿开间酒楼,定能吸引文人雅士前来。你瞧,往前遥望一代大儒故居。左有浅溪叮咚,右有林木森森。比坐在闹市之中,充耳皆闻车马声,低头就见贩夫走卒不知高雅了多少倍。您说是吧?”
穆澜看着雁行不歇气地夸着这块风水宝地,不知怎的,她很想一拳将他脸颊上那对深深的笑涡给打没了。
“价钱贵么?”
雁行笑容更深:“茶水免费。饭菜不贵。您瞧水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抬起头,竹棚的檐下真挂着一溜写有菜名的水牌,一律十个大钱。
“两菜一汤。一碗米饭。随意配菜吧。”
“好咧!蟹粉狮子头!拆脍大鱼头!金葱砂锅炖野鸭汤!碧梗香米饭一碗!赶紧上咧!”
十个大钱一个菜,米饭一文钱。就雁行报的菜名,少说也要一两五钱银子。而林一川的感情,又岂止用银钱能够算清?穆澜心里叹息。也许她吃得高兴,林一川会好过一点吧。
横竖就她一个客人。菜很快就上了桌。
穆澜拿着筷子就吃。
雁行满面笑容地恭立在旁:“菜可还合您的胃口?”
“味道不错。”转眼间一个狮子头已经下了肚,穆澜实话实说。
见她真吃的香,雁行不平衡了。布巾往肩上一搭,望着天说:“我家少爷自从知道某人不会下厨做饭,心疼得要命,回家就四处重金聘大厨。都等不及重新修建,将就这废弃竹棚简单布置了一番就开张了。”
他低头时,桌上一盘狮子头已经没了。鱼头啃了一半。穆澜正舀了碗汤喝着。
“砰!”雁行一巴掌拍桌上了。
穆澜喝完汤,数了二十一文钱放在了桌上,起身便走。
当他对牛弹琴,白说了啊?一点表示都没有?她的心是铁打的?雁行大怒:“姓穆的!你给我站住!”
穆澜回头:“铜子儿数目不对?”
雁行将布巾一扔,捋起了袖子:“忘记说了。要和小爷打一架,这笔帐才算得完!”
清水般的剑光从他手中一闪而逝。剑风很细,像捏着瓷片儿从水面上掠过,转眼前已到了穆澜面门。
穆澜跃起避过,几个腾挪之后,已与雁行进了竹林深处。
“那晚在下水道里的人是你?”穆澜试出了雁行的身手,停住了。
雁行冷笑道:“如果不是林一川,你此时已在锦衣卫大牢里了。”
锦衣卫?穆澜上下打量着他,心里猜了个大概:“你又是锦衣五秀里的哪一位?”
锦衣卫的腰牌被雁行拿在了手里:“莫琴。”
锦衣五秀除了丁铃,穆澜一无所知。雁行轻易吐露身份,有什么目的呢?他跟在林一川身边太久。看来莫琴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