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访客太多,伍封也未敢与田盘夫妇多谈,只是循例问了几句,妙公主自然代表国君说了些关怀的话,三人也未停多久便出了相府,伍封先将妙公主送回了宫,才与楚月儿回到府中。
经到后院矮墙前的练武场时,见赵悦和蒙猎正教三十六剑姬练习联手合技之法,那四名燕女也跟她们一起练剑,众人练得甚是认真。
赵悦和蒙猎见伍封与楚月儿过来,命众女自行练习,走了上前。
伍封看众女的练法比赵蒙二人那日在济水大船上又有些不同,奇道:“这种剑术好似又有所改进了。”
蒙猎道:“这都是赵兄的功劳了。小人伤了这么些天,赵兄一边照顾我,一边研究这种剑术,再加上那日在船上得过公子的指点,剑术提高了不少。”
赵悦道:“公主命小人二人训练剑姬,小人怎能不多动脑筋呢?这些剑姬所练的剑法,任两人在一起也可,三人、四人也可,均不限人数,三十六人一齐试用,威力更是是可观。那日在城濮时,六剑姬便按公子所授的兵法,将桓魋手下的六名精壮士兵打得大败。如今这三十六人用此兵法剑术,恐怕敌得过百人合攻哩!”
伍封见众剑姬练剑甚有法度,赞道:“嘿,想不到赵兄在练兵方面颇有些门道哩!”
赵悦惭愧道:“小人与蒙兄一起入府,蒙兄连立大功,小人却毫无建树,惭愧得紧,幸好在军中有些日子,识得一点点练兵之道。”
蒙猎笑道:“赵兄太谦了,恐怕赵兄的拿手本领还未使出来吧?”
伍封大感兴趣,问道:“赵兄还有什么本领?”
赵悦笑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只是会养鸽子。这种鸽子养熟了,可以飞到一两千里外寻人,每个时辰可飞三百里,然后还可以飞回来。据说孔子的女婿公冶长能听懂鸟兽之语,当年他被人冤枉坐牢,在狱中想出来的。孔子任鲁国的大司寇时,曾想将此法用于军中来传递消息,可惜后来辞官,便没有做下去。当年孔子到齐国时,小人与公冶长有些交情,他便教了小人这种信鸽的训养秘法。”
楚月儿讶然道:“那日在鲁国与公子见过公冶先生,原来他有如此异能,若早知道,月儿非要向公冶先生求教不可。”
伍封沉吟道:“大军在数百里外与人交战,的确有些消息不通,若有这种信鸽,那便太好了。”
楚月儿道:“就算不用在军中,平时也可以用哩!若是从伍堡传个消息来,岂非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伍封忙道:“赵兄,你这本事太有用了,从明日开始,你便选十人做你的助手,开始训养信鸽,训练剑姬便由蒙兄多费些心思。二位如要用到金贝,尽管向小傲去取。”
赵悦大喜,道:“公子既然这么说,小人便立即开始去做。不瞒公子说,小人在军中时,曾向田逆说过几次养鸽的事,田逆都不与理会,后来还说:‘畜生怎靠得住?’将小人大骂了一顿,弄得小人甚是气沮。”
楚月儿好奇问道:“公冶先生真能听懂鸟兽之语?”
赵悦道:“小人听人说,公冶长幼居山中,家中十分贫寒,父母又多病,十一二岁上便要侍养父母,或是他孝义动天吧,有一日他忽听屋前树上的鸟对他叫:‘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虎驮羊,尔食肉,我食肠,当亟取之勿彷徨。’连公冶长自己也骇了一跳,不知如何能听懂鸟语,便真到对山上去,果然见有一只羊被虎咬死,藏于草中,便拿回家洗剥干净,肉留下孝敬父母,将羊肠便挂在树上,果然那鸟带了一大群鸟来吃肠。每过数日,便有鸟来报讯,如此维生。”
楚月儿目瞪口呆道:“这可真是件奇事。”
赵悦又道:“后来有一天,丢羊的人找到公冶长,说他偷羊而食,送到官府。官府不信公冶长能懂鸟语,乃押于囹圄,公冶长在圄中闻鸟语,得知齐将伐鲁,派人告诉鲁君,鲁国因此有备而胜。鲁君便将公冶长放了,后来公冶长投身孔子门下,成为七十二贤人之一,向孔子求亲,世人有说公冶长曾入囹圄,劝孔子不要嫁女给他。孔子说公冶长虽入圄中,却非其罪,仍将女儿嫁给了他。”
伍封大奇道:“可惜早未听赵兄说过此事,否则,上次与月儿拜见孔子时,定向公冶先生问一问。”
赵悦道:“小人也问过他,公冶长大笑道:‘哪有此事?人有人性,禽兽有禽兽之性,在下只不过稍懂些禽兽的生活习性而已。’他虽然这么说,小人却相信他真懂禽兽之语,否则,怎想得出训养鸽子以为信使的方法?”
说了一阵,伍封见众女练得甚是认真,心道:“这三十六名剑姬是渠公怕我闲闷之事,无以消遣,才替我买了来,不料经九师父和楚姬略略调教之后,竟堪大用。”
他走到场中,笑道:“你们练得辛苦,不如休息一阵再练吧。嘿,据说商王武丁有个妃子名叫妇好,曾练有一支女兵,天下闻名,此后女子再不见于战阵,若是你们能成为一支能干的女兵,说不定后世会大加仿效哩!”
众女见伍封对她们如此器重,一个个十分兴奋。
楚月儿道:“我看她们毕竟力弱,练剑固然要紧,若都能学会用连弩,恐怕会更有用处。”
伍封点头道:“月儿说得不错,其实她们比起男兵来,另一些用处,至少别人不会对她们多加提防,不小心之下,很容易吃她们的亏。”对蒙猎道:“蒙兄,一阵间你去找小傲,让他将城中的良匠招十数个来,便拿公主的连弩去仿制一大批出来,交给她们练习。”
蒙猎答应。
众女先前随伍封到牛山打猎,见过连弩箭的威力,心中颇有些想学,听伍封这么说,高高兴兴地闹成一团。众剑姬本是些歌姬,练习歌舞以此娱人,若被人看中,不免送来送去,生活极是无奈,如今竟被视若男儿,与以大事,自然觉得精神振奋之极。
伍封心道:“听说田燕儿的剑术还在田盘之上,春雨四人得她传过剑术,想来也还过得去。”将四女叫上来,道:“田四小姐教你们的剑术,好不好试出来让我瞧瞧?”
春雨四女大喜,站在场中使出了剑法。
在伍封和楚月儿的眼中,四女的剑法自然算不了什么,但其剑法中另有一种轻盈飘逸之处,虽不及董门剑法诡异多变,却是身法灵动,剑术中多有巧思。
待四女使完了剑,赵悦道:“这四女的剑法,虽然没见打斗经验,其实不比随我们去过城濮的六剑姬差!”
蒙猎道:“她们的剑法是田四小姐教的,四小姐名叫燕儿,剑术也果然是身法轻巧灵动。”
伍封笑道:“月儿好好将她们调教调教,日后恐怕大有用处。”
又聊了一会,伍封才与楚月儿回到后院的大屋之中,众人都知道他每日洗浴的习惯,以致连楚月儿染上此习,早有下人在屋中烧了四五个大火盆,令室中春意昂然。
楚月儿命人打来热水,倒入后室的浴池之中,侍候伍封洗浴。
伍封眼珠转了转,笑道:“月儿,不如你先洗浴,我略略休息一阵再来。”
楚月儿侧头看了他老半天,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便点头答应,自己到后室洗浴,岂知才入水中,伍封突然从门外探头进来,笑道:“月儿,好不好‘鸳鸯戏水’呢?”
楚月儿惊呼一声,缩进水中。
伍封知道楚月儿虽是温柔可人,却极为守礼,不到成亲那天,怕是难以染指,也不敢唐突佳人,大笑走开去。
正文 第十一章 既齐既稷,既匡既敕
如今正是严冬之时,伍封也很少出府中,每日除了与楚月儿入宫陪妙公主玩闹一阵,将她接到府中,晚上送回去外,也不大出门,只是练习拳脚剑戟,或指点一下众女的剑术,无聊时便与楚月儿投壶为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其间去了一趟伍堡,田貂儿听说田燕儿负伤,急于回府,伍封便将田貂儿送回相国府。
大雪一连下了二十多天才渐渐停止,天色放晴,这些天他们又去看过田燕儿两次,见她伤势渐渐好转,也觉欣慰。
这天一大早,伍封与楚月儿刚用过早饭,一个宫中寺人到府中来,说是国君召他参与朝议,伍封与楚月儿都大感奇怪。
自从伍封当了这下大夫以来,只有朱平漫到临淄时,齐平公召过他一次,今次召他,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
伍封与楚月儿匆匆入宫,楚月儿自去后宫找妙公主,伍封便到了大殿上来,却见齐平公还没有来,大殿上规规矩矩地站了许多大小官儿,除了晏缺、田恒、田盘、公子高、闾邱明之外,还有以前见过的画城都大夫宗楼、画城司马田成、安平司马田政,那位被罚了去管武库的左司马田逆也站在后面。
伍封向众人点头示意后,站在左手为他空出的位上,正好在田盘的下首。
过了片刻,便听足音霍霍,齐平公在一大群侍卫相拥下出来,坐在了中间台上,田常领着众人下跪施礼,齐平公笑道:“各位都起身罢。”
众人站好后,齐平公道:“寡人今日将众卿召来,是有事要于众卿商议。如今莱夷之地有五百里,其中有莱南百里是晏老大夫的父亲晏子平仲时所赐的采邑,以夷维为中心,还有莱北百里采邑是国氏所有,以北口为中心,剩下的莱西一百三十里、东海近二百是寡人自领之地。莱夷本是夷民,民风与齐人不同,是以自从我齐国灵公灭莱开始,夷人就常有叛乱,如今晏老大夫年老多病,无暇打理封邑,寡人已将晏氏百里莱南夷地收回,将晏氏之地换到了历下一带的百里。如今国氏又亡,是以莱夷一带五百里尽是寡人之地,无人镇抚,以至夷民如今大有复莱之势,成为齐国后患,不可不防。”
田恒道:“国氏一族久在莱夷,与夷人时时征战,虽然夷人未曾西进,早晚会动摇国之根本,宜早定策。”
田盘慨然道:“国君,微臣愿领兵车百乘,将夷民首乱者剿灭。”
田政却大摇其头,道:“莱夷之民,分为玄菟、乐浪、高丽、满饰、夫余、索家、东屠、倭人、天鄙九支,右司马可知乱者为谁?若是尽数剿讨,恐怕所有夷民都会执矛相抗,如今夷民已过十万户,每户出一人为卒,不要说你区区百乘不保,万一激得他们倒戈西向,直奔临淄,后果大是堪虞哩!以微臣之见,不如以抚为主。”
他这人果然能言善辩,又颇知夷人情形,说起话来头头是理,只是他公然在国君和众官之前与乃兄提出异议,大驳田盘的面皮,令众人尽皆愕然。
田盘哼了一声,伍封见他张嘴要驳,但话到唇边,却又忍住,想是不愿在众人面前公然争执。
田恒虽然也略有不悦,不过听田政之言也有些道理,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伍封心道:“这个田政竟敢公然与乃兄对着来,是何道理?”忽想:“虽然田盘的官位高过田政不少,但田恒至今还未立嗣,他只有这两个儿子,若要立嗣,定是田盘与田政二者其一。田政如此公然对田盘驳辩,那是大大地不给面子,多半是为了故意削弱田盘的威望罢。”
画城司马田成奇道:“眼下我们齐国辖地方二千里,只有八十万余万户,莱夷之地仅国土四十之一,政司马怎知其已过十万户?”因这殿上姓田的便有五人,田逆、田政和他自己都是不同的司马,若称一声“田司马”,不免令人混淆,是以如同称伍封为“封大夫”一样,便称田政为“政司马”。
那画城都大夫宗楼笑道:“这又有何难猜?如今临淄城地方九里,便已有五万户,莱夷之地五百多里,怎也会超过十万户了,说不好,恐怕二十万户也有哩!”
田成不悦道:“临淄是国都,这怎能相比推测呢?”
伍封见他二人态度,便知田成是偏帮田盘,而宗楼又倾向于田政一边。
田政笑道:“国之大事怎能胡猜?实不相瞒,在下是从太史朴的籍册上所见的,太史属大司空属下,虽然眼下大司空一职暂缺,但由相国代为署理,其下有舆地官二十四人,曾作过堪舆考证。”
田恒面露嘉许之色,对齐平公道:“国君,是否应将太史朴召来一讯?”
齐平公点了点头,道:“也好。”命寺人召太史前来。
那太史名叫朴,已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进殿施礼之后,齐平公问道:“太史,你可知如今莱夷之地,有户多少?”
太史朴答道:“前年先君曾使人堪舆各地,以前年之数,莱夷有夷人十万三千六百二十一户,还有齐人三万余户,共十三万户有余。”
田恒笑道:“果然如政儿所言。太史,如今莱夷的夷人是否仍有九支呢?”
太史朴道:“东方异族曰夷,夷人在商时便曾在其地建薄姑、奄等国,入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