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看着支离益手中那剑,便知道楚月儿的确被他们擒住,否则这随身宝剑怎会落到支离益手上?
这山洞只有一个出口,伍封要想入洞救人,便必须过支离益这关,可要对付支离益是件艰难无比的事,他心内盘算,一时间无计可施,猛地想起一事来:“咦,既然勾践用计,想必是用来对付我!却被月儿冒冒失失撞破。他擒住月儿,莫非故意让小鹿引我到大昆仑来?”但想一想鹿郢的神情,似乎又不像,又想:“是了,勾践他们知道我是小鹿的师父,小鹿自然不忍心让月儿受害,勾践或是猜想到小鹿会告诉我月儿的下落,才故意派他找我说话。”
这么一想,心道:“支离益一人想要擒我,又要看守月儿,只怕有些不易,想必这山上还有其他人埋伏。”才想到此处,便听一人的脚步声由山壁另一面移向支离益,那人道:“师祖,这山上并无他人。”正是颜不疑的声音。
支离益叹道:“龙伯或会赶来,可惜此地离大营大近,我们门中又再无高手,柳下跖又要率军,若多几个人便好了。”颜不疑笑道:“以师祖天下无敌的本事,应付这小子容易得很,再加上有徒孙帮手,二人便够,也未必还要其他人来。”支离益摇头道:“由你上次的剑伤可推算这人的剑术本事,眼下他的剑术虽不及我,也离我不甚远。这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不疑切不可轻敌。哼,这人一举毁了我辛辛苦苦练出的蛇兵,我非报此仇不可。”便听楚月儿的声音由山洞内传来:“哼,夫君的厉害之处,你们怎能知道?不要说区区蛇兵,就是你这剑中圣人的名头,早晚也要让给夫君!”
伍封听见楚月儿的声音,心下大定。颜不疑道:“这好似是子华的屠龙剑,怎么在这丫头的手中?”支离益道:“这丫头见过子华,先前我问过她,子华什么也没向她说过。”颜不疑大喜道:“小丫头,子华现在哪里?”楚月儿柔声道:“小华可不能见你。”颜不疑怒道:“为什么?”楚月儿道:“你想见也没法见的。”颜不疑惊道:“怎么?她……出事了么?”楚月儿叹了口气,道:“小华已经死了。”颜不疑尖声道:“胡说,我不信,我不信!”楚月儿柔声道:“我没有骗你,小华是我们安葬的。”
颜不疑怔了怔,忽然怒道:“哼,你再胡说,我先杀了你!”支离益叹道:“这丫头不会骗人,你也不必恼她。她是楚国公主,又最得龙伯宠爱,留着她还大有作用,可伤不得。”
颜不疑忽地叹道:“当初师祖不让子华往越国去便好了。”支离益不悦道:“不疑是责怪我么?”颜不疑道:“徒孙怎敢?”支离益道:“唉,你先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颜不疑道:“是!”
伍封对支离益忌悼之极,不敢轻易冒头,只是听着他们三人说话,由楚月儿说话的语气中,知道她没有受伤,便放了心,脑中不住地盘算如何救她,刹那间想一十七八条计策,可没有一计可以用上。
过了好一会儿,楚月儿道:“喂,屠龙子,你干吗将我手脚绑着?”支离益笑道:“你这丫头十分厉害,天下女子之中,若论武技之高,当以你居首,我可要小心些。”楚月儿哼了一声,道:“你号称天下第一,堂堂的剑中圣人,却用这法子对付我,羞也不羞?”支离益毫不在意,笑道:“当初在北地之时,你两番刺伤我,我今日只是捆住你,算是对得住你了。”楚月儿笑道:“这也说得是。仔细想想,其实你这人颇有气度,还是算不错的了,只是每每与夫君作对,令人好生气恼。”
支离益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不错’。嗯,你这胆量可不小,居然敢对我乱加评价。如果年轻时我撞见你,说不定会娶你为妻,立为王后。”楚月儿呸了一声,旋又格格笑道:“你年轻时我还没出生哩,怎能撞见?”支离益哈哈大笑,道:“哈哈,这话说得是。喂,小丫头,我忽然有个主意,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便放了你。”楚月儿嘻嘻笑道:“就算你不放我,夫君也会救我的,再者说了,月儿是有师父的,你想要我拜师,先得打败我师父再说。”
支离益愕然道:“你师父是谁?”楚月儿道:“这就不好说了。本来我师父是接舆先生,可他不许我教他师父。后来拜了老子为师,接舆师父又变成了师兄。我还有个师父是东皋公,他可是天下神医,无人能及。其实我的武技大多是夫君教的,所以夫君也算得上是月儿的师父。”支离益吃了一惊,道:“你是老子的徒弟?”楚月儿道:“是啊,夫君也是老子的徒弟。”支离益吁了口气,道:“这就最好了,我一直想找老子比试,可来往成周许多次,始终未找到他,后来听说他已经西去。既然龙伯是老子的徒弟,我与他一战更是不可避免了。”
伍封听他们二人唠唠叨叨说话,不禁大摇其头,心想这丫头天生胆大,眼下被人擒住捆在洞中却不思脱身之计,反而不住地与支离益说话,若是少说两句,等支离益睡下后,自己或可以悄入洞中救人。
又听楚月儿问道:“奇怪,你与老子有仇?”支离益默然良久,道:“不是。我自小身患寒疾,行走不便,终日扶杖而行,要不我怎叫支离益呢?九岁之时遇见老子,他传了我一套祛病去疾的法子。当时我们代国为争王位内乱,王族之中时时有人无缘无故就亡故了,老子便教我以杖代剑,传了九招剑术,助我防身。我按那祛病去疾的法子行之三年,终能行走自如,习剑之时,才知道此术不仅能治病,更能大助武技,而这九招剑术更是精奥无比,威力非凡。”楚月儿问道:“你练的是吐纳术么?”
支离益道:“不是吐纳。十八岁时,我剑术大成,纵横北地无敌,其时我王族之中亲族尽被人所害,只余下我和任公子的父亲。当时我杀了篡位的代王,自立为王,又将国内大小官儿全部抄灭九族,所杀多达三千余人。那年又遇见老子,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他,当下向他多谢传艺之德。老子说这不算什么,他有套吐纳之术才是真正的神技。我便要拜他为师,学这吐纳之术,老子却说我是个魔胎,生具魔性,无法练之。还说我若要拜他为师,先得除此魔性,遂教了我一个法子,让我在山上东跪七日,以除魔性。我当时十分愤怒,心道就算我是个魔胎,也不至于跪七天便能除掉魔性,这不是存心消遣人么?”
楚月儿道:“不然。你的魔性无非是天性残忍、寡情少义、事事以己为先、太过重视名利,若是由着这性子,再习老子的绝技,早晚必成天下之大患,老子让你跪上七日,你七日间抛却世间虚妄的名利相争,反省己身,或可明白人命珍贵的道理。”
伍封心道:“这丫头言之有理。若是老子听见这话,必然欢喜。”
支离益怔了怔,叹道:“其实我也曾跪了三日,可跪地三日,却有人趁我不在时报仇。任公子那时刚刚出生,他父亲便被人杀了。我一怒之下,又去杀了那可恶家伙,尽灭其家,连他的朋友、认识见过面的人也不放过。此后老子又来过一次,说我魔胎深种,再不可救,早晚会死于他人手中。当时我道:‘除了阁下,谁还能杀我?’老子却道:‘我自然不会动手,但我的弟子中必有动手之人。’他说完走了,我当时便发誓要勤练剑术,打败老子。我就不信天下间除了老子一门之术,便再无它术可学。”
楚月儿道:“原来如此。”支离益道:“任公子自出生便受惊,一直有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便广派人手去请扁鹊,终被我请了扁鹊来,治好了任公子的顽症。与扁鹊说话间,无意中说起楚国的孙叔敖和两头蛇的事,问他两头蛇咬人,是否会同时咬二人。扁鹊说两头蛇只能咬一人,吸人精血,久后幻而为人,若同时咬二人,气血便传自后咬的那人身上。本是无心之问,我忽然悟到以两头蛇取人精气之法,四下寻觅两头蛇,多番相试,终于练成了这门异术。其后我行遍天下,专挑各国有名的高手比试剑术,以两头蛇取其气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不过得益最大的却是阳子朱、华子、乌枝鸣三人,那乌枝鸣创了套十三绝剑阵,很是了不起。”
楚月儿叹道:“老子说你生有魔性,的确没有说错。”支离益道:“十年之后,天下间再无敌手。我的剑术根基全部来自老子所授的那九招,是以总是在想,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杀我,必是老子一门的人,遂多次去成周找老子,可始终未能找到他。不过我以蛇吸人精血,那两头蛇剧毒无比,最是凶险不过,非要好生研究蛇性和毒物之用不可,也算有所成就,后来将用毒之法教给了计然,这小子却能发扬光大,毒物之用比我还高明。我还悟了一套‘蜕龙术’出来,只可惜此术阴气太盛,习之久了便不能再行人道,只传了不疑一人。”
颜不疑在旁惊叫一声,道:“师祖,原来你早知道这‘蜕龙术’有这弊处?”支离益道:“此术由我所创,自然知道。”颜不疑语声苦涩,道:“原来……,怪不得此术师祖自己未曾练过,也未传他人。”支离益怒道:“我传你这奇术,莫非是害你不成?”颜不疑默然良久,叹了口气。
一时三人都沉默下来,忽听楚月儿叱道:“干什么?”伍封吃了一惊,探头看时,恰见颜不疑由洞中摔了出来,仿佛是被人扔出来一般。支离益站在洞口,喝道:“早说过不要伤她!此是小惩,再有下次我便杀了你。”颜不疑由地上爬起来,道:“师祖,今日她知道这‘蜕龙术’之事,若不杀了她,日后这事传出去,徒孙怎好见人?”支离益叹了口气,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这丫头也不是个多口之人。”楚月儿笑道:“别人的私事月儿从不会乱说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颜不疑尖声道:“若是龙伯问你呢?”楚月儿道:“夫君问我,我自然会告诉他,我可不能瞒他。”颜不疑怒道:“你……,岂有此理!”又往洞中冲去,才到洞口,却被支离益一把抓住颈口,提了起来,支离益的身材几乎与伍封差不多高,比颜不疑自是高出不少,这么一抓之下,颜不疑在他手中便如一只小鸡一般。
支离益顺手一扔,将颜不疑摔出两丈之外,颜不疑半晌爬不起来,气哼哼道:“我去将这丫头身上的金缕衣解下来,也不行么?”支离益怒道:“不成!这丫头是楚国公主,更是龙伯的妻子!龙伯虽然与我们为敌,但我们也不能下作到碰他的妻室!你啰啰嗦嗦,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手一挥,那柄游龙剑连剑带鞘激飞出去,“嗤”的一声插在颜不疑的耳边,将颜不疑吓一大跳,再不敢说话。支离益走过去,一把将颜不疑提起来往山壁后走去,口中道:“你给我乖乖地去躺着,没事不要走来!”
伍封见他们二人走开,心忖良机莫失,急忙闪身过去,进入洞中,便听楚月儿笑道:“夫君。”伍封道:“月儿,有没伤着?”洞中虽黑,但他们二人眼能夜视,彼此看得清楚。伍封伸手将楚月儿手脚上的青绳扯断,拉着她出洞便走。楚月儿道:“夫君慢着!”又跑去将游龙剑拔出来,缠在腰间。
也就这么稍一耽搁,便听支离益大喝一声:“休走!”他只第一个字时,声音还在五六丈外,等这第二个字说出来,身影已经只在一丈之外了。剑气森森,其人如剑。
伍封见他身法奇快,暗暗吃惊,道:“月儿快走!”拔出“天照”宝剑来,便听耳边一声剑鸣,支离益手中的蛇剑如一条活蛇般游了过来,直点向他的颈上。伍封长笑一声,挥剑相格,片刻间便交手了十余招。
支离益笑道:“小子,你的剑术大有长进!”这时楚月儿抢身上来,游龙剑直刺,“嗤”的一声,剑气如电,使的正是那招“一波三折”,支离益侧身相避,吃了一惊,道:“咦,这一招很是不错!小丫头由何处学来?”楚月儿嫣然笑道:“是月儿自己想出来的,这招叫‘一波三折’。”
支离益对剑术极有天赋,见楚月儿这一招以力推力的妙招,大感兴趣,道:“小丫头,再使几招来瞧瞧。”楚月儿格格笑道:“没有了,月儿只会这招。”伍封大喝道:“看我的‘一波五折’。”剑往前刺,剑气“嗡”的一声激发,比楚月儿那“一波三折”更要凌厉,支离益见猎心喜,赞道:“好!”闪身避开。
伍封哪里有心与他试剑,这一招“一波五折”使出,早牵着楚月儿的手往空飞去。
忽然眼前身影晃动,颜不疑由面前掠过,道:“休……”,还只说出一个字,伍封早一剑向他横扫,颜不疑挥剑格挡,眼下他们的气力武技相差极远,颜不疑哪里能敌?便觉浑身剧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