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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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 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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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封笑道:“这也说得是,不过在下请文大夫饮宴,绝无恶意。”文种眼光灼灼,扫了他一眼,笑道:“要说龙伯有好意也未必,大抵是另有所谋。”伍封点头道:“两军交战,僵持不下,在下另有所谋也是理所当然。”
  文种见他直言不讳,笑道:“龙伯果然是个爽直之人,如果不是各为其主,文某倒愿意与龙伯好生交往,谈论些天下大事。”伍封道:“难道各为其主便不能交往了么?在下与范相国、陈音将军虽为敌国之人,却还是极好的朋友。”文种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大丈夫当公私分明。如果你我二人结有私谊,不免影响国事。当日龙伯大婚前夕,文某前往相贺,一见之下,便知道龙伯是个极好的朋友,但文某又知道齐越早晚将成敌人,是以不敢久留,怕有太多私谊,影响国事,才会匆匆而去。”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莫非我们有了私谊,文大夫便下不了手么?”文种道:“这也未必,只是文某不敢相试。譬如文某派乐灵数番行刺,虽然略有内疚之意,却下得了手,如果我们有深交,文某便不好派人干这事了。譬如陈音与龙伯是旧交,龙伯便放了他走,陈音擅造兵器,对齐军大为不利,这种事文某可做不出,换了是我,再好的朋友也要杀了。不过陈音也是念旧之人,文某索性将他遣往大王营中去,免得龙伯在他身上打主意。”伍封见他十分坦率,笑道:“文大夫一心为国,这一辈子只怕没什么朋友吧?”文种叹了口气,说道:“除了范相国外,便再无他人了。这也与文某眼界太高有关,文某素来狂傲,自负才智,一生所遇之敌手唯阁下父子二人。幸好夫差昏愦、田氏猖獗,阁下父子纵为天下奇才,终是不能尽展所长。”
  伍封见他话锋渐转,说到齐国、田恒身上,笑问道:“莫非文大夫想劝在下归降么?这事绝无可能。”文种的确有相劝之意,谁知道才起个话头子,便被伍封阻住,不禁笑道:“归降不敢当,龙伯身为伯爵,形同诸侯,文某本想请龙伯罢手旁观的,其实心下也觉得不可能。不过话总该说一说,试试也好。本想多劝几句,龙伯便一口回绝,文某小觑了龙伯,委实惭愧。”
  伍封与他对饮了数爵,文种道:“文某有一事不解,那日龙伯中了埋伏,被文某放火烧林,龙伯与手下为何会毫无伤损、安然离去?是否那林中有何秘道?”伍封点头道:“林中有条山洞十分隐密,知者不多,其实颜不疑也知道的,只是他不在你营中,文大夫便未能得手。”文种点头道:“果然如此!想不到如此之谋也不能伤了龙伯,委为憾事!”伍封笑道:“虽然火攻未得手,但文大夫那投石车好生了得,昨日弄得在下十分狼狈。”文种叹了口气,道:“此物是范相国发明的,极难制造,不料被龙伯来来往往,一人便尽毁了我十三座,再想制时,只怕又要费数十日了,说不定再觅不到制车良材。”伍封道:“此物太过厉害,在下前日毁车,身上可中了数箭。”
  文种眼眉微动,道:“龙伯受伤了?”眼神不住往伍封身上打量。伍封心知这人必是算计自己的伤势,若伤势重时,必定会趁机攻城。伍封当下笑道:“贱躯生得有些异常,一点点皮肉伤并不碍事,再加上月儿身怀医术,调理两晚便无妨了。文大夫若想趁在下受伤时攻城,可想得错了。”文种哈哈大笑,道:“文某确有此想法,却瞒不过你。”
  二人说话十分随意直捷,均觉得对方坦荡无畏,渐生惺惺相惜之感。
  伍封叹了口气,道:“若能与文大夫交个朋友,便十分好了。”文种笑道:“这事也未必不能。等齐越战事完毕,我们再结交也未尝不可。”伍封摇头道:“只怕有些难处。齐越之战,关系到齐国之生死存亡,下次战场之上,在下若见了文大夫,必定会痛下杀手,到时候文大夫未必逃得过在下之剑。”文种笑道:“说得也是。越国要想灭齐,龙伯是最大的妨碍,今日之后,文某也会全力以赴对付龙伯,为达目的,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到时候孰生孰死,难以预料。”
  伍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不妨对文大夫说说,今日在下约文大夫出来宴饮,其实是反间之计。”文种哈哈大笑,道:“文某也猜想得到。不过龙伯此计用于他人身上尚可,用于文某身上,却是绝无效果。当年大王和范相国赴吴,文某独守越国三年,如有异心,早就夺国自立了,大王怎会疑心于我?”
  伍封微笑道:“这却未必,那时越国是亡属之国,夺到越国又有何用?眼下勾践是纵横东南一境的越国大王,心境与昔年为败国之君时,自不可同日而语。文大夫想必也知道,勾践为人多疑,眼下他新得吴地,民心不附,最怕有人叛乱谋逆。文大夫在越国百姓和士卒中的威望奇高,若是振臂一呼,结果难料。这就叫功高震主,嘿嘿,只怕在士卒之中,勾践的王命也不及文大夫一句话好使吧?”
  文种听得脸色微变,道:“大王……大王决计不会猜忌于我。”伍封叹道:“君威难测,这事情是最难说的。譬如在下与田恒私交甚好,他父子、父女都受过在下的救命之恩,田氏的邑地多在下十余倍,而且在下常年在外,也毫无与田氏争竞之意,但他对在下却时有加害之举。这是为何?这就叫猜忌。勾践数十年含辛茹苦,卧薪尝胆,才有今日之威,来之不易,自然怕人夺了去。再加上在下用了些计谋,勾践未必不会上当。”
  文种铁青了脸,沉吟良久,摇头道:“文某对大王忠心耿耿,要说大王会对文某猜忌,文某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伍封叹了口气,道:“此刻要文大夫相信,自是有些困难,不过日后等勾践下手时,可就迟了。如果真有这一日,文大夫请到在下处来,在下定必以上宾看待,视若兄弟。”
  文种不悦道:“就算真有这一日,无非是以身殉国,文某岂是弃国而逃、投奔他国之辈?”伍封摇头道:“在下怎敢以文大夫为臣属?只因在下因国事之故,用了些诡计,若为文大夫招祸,心中不忍,只想接文大夫到府,安置于海上风景秀美之处贻养天年,以解内疚之意。”
  文种忽然笑道:“文某不知道龙伯作何举动,只是龙伯以为你那反间之计必定能成么?何况今日龙伯告知此事,文某大可以向大王预先说起,揭破龙伯之谋。”伍封笑道:“难道文大夫向勾践说起,某日我请你赴宴,告诉你文大夫用了反间之计,叫你小心。文大夫以为勾践能信么?不说反而好,文大夫预先说出来,只怕勾践更会以为文大夫将有何举动,预先埋下伏笔。”
  文种愣了愣,叹道:“怪不得今日龙伯能直言相告,便是知道文某虽知阁下的阴谋,却无法向大王预先揭破。”伍封点头道:“正是。在下直言相告,一来是敬慕文大夫的为人,不忍相欺;二是让文大夫有所防备,不得已时可以保全自身。文大夫还记得夫差送给你和范相国的信么?夫差蠢笨了数十年,临死说的话却不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文种愕然道:“原来龙伯也知道这事,莫非夫差临死前将此事告诉你?”伍封笑道:“那日你们在阳山之下的营帐中时,在下和月儿便在帐外,将此信听得清清楚楚。”文种惊道:“你们……,唉,龙伯当真是神出鬼没。”
  话说至此,文种忽地添上许多心事来。若说对勾践的了解,伍封自然是远不及他和范蠡。连伍封都看得出勾践多疑,文种又怎会不知?他对伍封向来忌惮,知道这人的智谋不在乃父之下,如真是施行反间之计,必定是狡诈之极,令人防不胜防。若非高明难解,这人怎会预先告知而不怕人揭破?譬如今日之宴,若让勾践得知,心中就不知道有何想法。
  伍封见他脸色变互幻不定,知道言辞有效,叹道:“文大夫,此事说来无趣,还是饮酒用菜的好。”
  二人饮了些酒,文种平白添了许多心事,自然是难以下咽,起身告辞。伍封拱手相送,文种登车而回。伍封只觉细雨飘落面上,看着文种微弯的背影,只觉得此人手下虽有千军万马,却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感觉,心中忽生歉疚之意,长叹了一声,让人收拾物什,自回关内。
  伍封回关之后,坐在关署堂上,楚月儿见他若有所思,问道:“夫君与文种说了许久话,说些什么?”伍封道:“我告诉他,我正用反间之计,挑拨他与勾践的关系。”庖丁刀在一旁听见,大奇道:“原来龙伯正用反间计!但今日告诉了他,他必有提防。”伍封叹了口气,道:“我就是要他有所提防,这反间之计便能大见效果。”
  众人大惑不解,伍封道:“昔日勾践和范蠡赴越为奴,留文种守国十九年,国政尽出于文种之手,其时国中无王,以文种为长,是以文种习惯了自把自为,诸事未必奏王而后动。他知道我正施反间计,自然怕勾践有所猜忌,是以行事要格外小心,谨守王令,诸事先奏。”楚月儿点头道:“这用兵之时,哪能等他事事先奏勾践的道理?勾践远在徐州,如此一来,这镇莱关之攻势必然大为缓解。”
  伍封点头道:“这倒是其次。文种突然间行事方式大变,勾践不免以之为怪。大凡人有异心,事先必处处眼饰,是以谋逆者发难之前,表面上必然做得格外恭顺。勾践为人多疑之极,便会有许多想法。文种在越国的威望极高,以前与越军交战,月儿也曾见过的,在越军中间,文种之军令比勾践的王旨还管用,勾践身在前方,最怕的便是有人在后方谋乱,初灭吴国,吴民并未全部依服,吴地不太安宁,若是吴民也跟着反了,勾践腹背受敌,大为不妙,想来他对此有些隐忧。我由主城出发之前,命蒙猎、赵悦派了若干小舟往吴东之海上,又每日派小队人打扮成文种手下的样子,快车由齐往吴地而去,不免惊动境内哨探,早晚会报勾践得知。”
  楚月儿道:“勾践必然会想:文种大军在前,每日如此派人往吴地去,是何用意?猜忌之心立起。”伍封点头道:“文种是足智多谋之人,自然不会行无谓之事,他每日派人往吴,必然是有所图谋,但文种又不向勾践提起,勾践这疑心自然大了。他又怎知道这些人是我派的,而且到了吴境后立时乘舟而回?今日我与文种一见,直告他行反间之计,但文种却不敢说给勾践知道,因为勾践绝不会相信我一边施计,一边将计谋告诉对方。然而文种不说此事,却又无话可说,是以无法向勾践禀告。”
  楚月儿点头道:“夫君在吴民之中威望甚高,勾践说不定会疑心文种想借夫君号令吴民,借此谋逆。”伍封道:“正是。勾践必然会想,定是我们被越军攻得无以措手,是以我甘愿与文种合谋,号令吴民随文种行事,以解齐国之危。此事既利于齐国,又利于文种,大有可能。勾践若起此心,文种便离死不远了,唉!”
  楚月儿寻思良久,脸上变色,叹道:“夫君处处先机,此计好生厉害!派人入吴、请文种宴饮,看视平常小事,加起来便足以令勾践对文种大生猜忌。”伍封道:“其实这计谋甚为简单,只不过正对了勾践的性子,便会有用。要知道勾践是否对文种有猜忌之心,便要看文种的了。如果勾践真的猜忌文种,以为他与我有约、有谋逆之心,必然会令他全力攻打这镇莱关,限时破关。只要文种军中调动异常,便知道计谋见效,我们只须打败文种,勾践必会招文种回去,这镇莱关之围便化解了。”换了他人心中必想:“要守这关已经很难,又怎能打败文种呢?”但楚月儿向来信服伍封,夫君说能败文种,便一定能败,立时信心大生。
  细雨下了一天,当晚雨势转剧,如今是秋天,多日无雨,此时一下便不可收始,一连数日下雨,文种也不来攻打镇莱关,伍封知道就算不下这雨,文种也未必会来攻镇莱关。到第五日时,终于停了雨,晚间圉公阳来报:“龙伯,越军收拾北营而走,不知道前往何处。”伍封笑道:“多半是要合营关南。”让他将庖丁刀也叫来,命二人蹑迹追察,看看关北是越军是否移营关南。他们二身法灵巧,又向商壶学了不少蹑迹寻踪的打猎本事,用于追寻敌人下落是最轻松不过。二人在关中每日为铁卫打造面罩,眼下已经造完发给铁卫。伍封又不让他们亲赴阵前,是以无所事事,此刻得了伍封之令,欣然而去。
  第二天早间,圉公阳和庖丁刀回来,道:“越军果然是合兵一处,都在关南营中,此刻正调动安顿。”伍封点头道:“文种要强攻这镇莱关了!虽然他再无投石车,但军势强盛,若是不体衅士卒,全力进攻,只要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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