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兴听他这么说,才没有说话。
秀葽、鸣蜩立时满脸笑容,齐齐飞着媚眼,秀葽倒了一爵酒喂伍封喝了,鸣蜩又拈了片牛肉放在伍封口中。
伍封见王子地眼中闪过了一缕失望之色,心中一动:“原来你请我来赴宴未安好心,多半是知道姑曹和伯嚭今晚会来,知道我与伯嚭势不两立,然后巧作安排,设法让我与他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哼,我说你今日怎会‘王叔小侄’地如此嘴乖,原来是想利用我对付姑曹和伯嚭。”
伍封这么想着,故意问王子地道:“贤侄今日请为叔来饮酒,是否还另有所教?”
王子地怔了怔,苦笑道:“小侄哪有什么话说?只不过是想与王叔痛饮,叙叔侄之谊而已。”
石番道:“小人倒有个主意,龙伯若是亲去相邀,师父和太宰怎会不给龙伯面子?自然会将小凰儿放了来。”
伍封心道:“你这不是趁心想让我与姑曹和伯嚭打架么?”虽然他早想与这二人交手一战,但在女闾中争风吃醋与人打架,说出去不大好听。本来他对这石番还有些好感,此刻弄清了王子地和石番的诡计,便觉这石番不是什么好东西,遂笑道:“算了,在下是个好色之徒,秀葽、鸣蜩已灌了在下不少酒,万一小凰儿来了,非大醉倒卧不可。贱躯甚重,总不成让秀葽、鸣蜩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将在下抬回府去吧?”
众人见他不住说笑,显是对王子姑曹抢扯了小凰儿去毫不在意,若真是心中有气,怎会有这般好心情说笑?
秀葽、鸣蜩更是开心了,她们虽是落凤阁四采中人,但旁人到此阁来,多是冲着小凰儿而来,这小凰儿架子又大,这才使她们四人当红,得宠于众多大夫贵人之间。伍封却对她们二人甚是满意,自然让她们高兴。
展如忽地叹了口气,道:“在下这此可算明白了,怪不得天下间的美女都往龙伯府中去,原来龙伯不仅能说会道能讨女人开心,更要紧的是对任何女人也十分看重,真心相待。”
伍封点头道:“展兄说得是,不论男女,在下向来真心待人。不过若是有人用些诡谲手段来对我,在下也不会对他们好了。”
王子地和石番心中有鬼,听见伍封话里有话,脸色微变。
忽听门外履声霍霍,一人大笑道:“龙伯大架光临,可真是稀客了。”语声未落,一大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伯嚭和王子姑曹,伍封看时,见那吴句卑也在其中,心道:“石番说你们带了个客人来,原来是吴句卑。”
众人乱哄哄地各自施礼招呼,伯嚭笑道:“龙伯是个清高的人,老夫怎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到落凤阁来,甚是不易。老夫与龙伯可算世交了,自然要移席而来,与龙伯好好地饮上几觥。”
这人与伍封仇深似海,居然能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他们是累世通好的友善之家哩!
伍封笑道:“太宰说得是,在下少年轻狂,行事荒唐,太宰是世故老到之人,多聚一聚想必有所教益,在下正要向太宰讨教哩!”
展如等人见这二人居然会笑嘻嘻地说得十分亲热,暗暗佩服。人都知道伯嚭是个老奸巨滑之人,这么装腔作势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伍封年纪轻轻,居然也能沉住气与伯嚭寒喧,无丝毫失礼之处,都有些意想不到。众人之中有不少人见过伍子胥,心道:“龙伯是伍相国之子,行事却大不相同。伍相国嫉恶如仇,严肃而固执,龙伯却机智权变,辞令通达,这人可比伍相国难以对付得多了。”
伯嚭听见伍封说到“讨教”二字,暗暗吃惊,心道:“你总不是要与我比试剑术吧?”笑道:“老夫有什么能指教龙伯的地方?龙伯过谦了。龙伯,老夫向你引见几个人。”
他伸出手指着吴句卑道:“这位吴句卑先生是楚国有名的剑手,深得叶公子高的信任,眼下出使我吴国。”
伍封拱手道:“吴先生别来无恙乎?”
吴句卑叹了口气,答礼道:“在下是龙伯手下败将,今日见了龙伯,颇有无颜相对之感。”他说是“手下败将”,指的是他和叶公欲放火烧死伍封一行人,反被伍封擒住为质,弄得甚是狼狈之事。
旁人听在耳中,却以为他与伍封比试过剑术而落败,
伯嚭心中一动:“虽然这小子水中功夫了得,又会些飞来飞去的本事,可一对一的剑术究竟如何高明便没有见过。”便问道:“原来吴先生与龙伯不仅见过,还比试过剑术,二位都上剑术高手,这一场比试想来是龙争虎斗、精彩绝纶吧?”
吴句卑叹了口气:“在下怎及得龙伯的本事?只是厚颜在龙伯面前演过三十余招而已。”他在楚国有擅剑之名,与妙公主比剑而败,后来听叶柔说,妙公主的本事在府中只算得一般,伍封府上的高手至少有十余人要胜过妙公主,他败在此女手上,越发地引以为耻,视为毕生的奇耻大辱,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此刻伯嚭问起,便含含胡胡说了几句。
谁知他这么语焉不详,却让伯嚭和王子姑曹等人大大的误会了。
吴句卑今午在伯嚭府中,曾与伯嚭府中门客比试过剑术,他的剑术如何,伯嚭和王子姑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伯嚭心想:“吴句卑的剑术虽然过得去,在我面前却非十合之将,这人既能与伍封交手三十余招才落败,伍封的剑术便高不到哪里去了,哪有颜不疑和任公子说得那么厉害?原来他身怀异术,虽能凌空行剑,但真与高手相较时,剑术却未臻化境。”向王子姑曹看了一眼,见他眼中杀机闪动,自然是与他的想法相似。
本来他们二人不知道伍封会来此落凤阁,来后才知道伍封在内,便将小凰儿抢了去,此时过来只是想气一气伍封而已,如今从吴句卑口气中知道了伍封的剑术程度,便另有了计谋,存心要对付伍封了。
他们二人的想法,伍封和吴句卑自然是怎么也猜不到的了。
伯嚭平日出外,总是带着府中的高手,他有备而来,心中有了定计,呵呵笑道:“龙伯少年英雄,向来未遇敌手,非同小可。故人有子若此,死而无憾矣!”
他虽然未说出伍子胥的名字,但语中的“故人”谁都知道是伍子胥。他故意提起伍子胥,便是想激起伍封的杀机,好借比剑之名将此子杀了。
伍封果然怒气暗生,眼中神光闪动。
伯嚭笑道:“老夫时时在府中提起龙伯的大名,以致家中门客常要老夫带他们向龙伯求教,既然今日在此幸会,正好请龙伯指教。”
王子姑曹也道:“在下也想试试龙伯的高招,想来有增武技。”
王子地与石番对望一眼,心中大喜,今日伍封未上他们的当,不找伯嚭寻仇,本来让他们十分失望,想不到伯嚭和王子姑曹会一反常态,巴巴地跑上来惹事,这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伍封也大感愕然,不知伯嚭和王子姑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主动生事。心道:“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找你,想不到你竟会上门挑衅,这真是极妙了。”当下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在下听说吴越之地,有法令禁卿大夫挟武相斗,是否确有其事?”他离开吴国时年纪还小,也忘了此令是否是吴国的,便随口问问。他是外来之人,自然要小心行事,不能违了法令,授人以口实,更有损父亲的忠义之名。
伯嚭和王子姑曹却以为他心怯了,对望了一眼,王子姑曹道:“吴国无此律令,天下诸国之中,有此律令者唯有越国而已。我们吴国是武勇之国,比武试剑乃是常事,动起手来,死伤但凭自然,无人理会。”
伍封放下心来,呵呵笑道:“既是如此便无妨了。”
展如等人自然听出了双方语气中的杀伐之意,大惊之下,也愕然不解。王子姑曹粗鲁少谋,乃会如此,但伯嚭行事向来谨慎,今日怎会主动找伍封生事?想是因二子之仇,以致有些头脑发昏了。
众人便知今晚这一场好戏,远胜于与小凰儿饮上千觥之酒,无论他们胜败如何,都与己无关,是以无一人出言开解。
伯嚭指着偎在王子姑曹身上的那女子道:“龙伯,这便是落凤阁中的第一美人儿小凰儿了。”
伍封点了点头,扫了小凰儿一眼,只觉此女的确颇美,此刻他无心观赏美人,并未在意。
伯嚭又指着自己身后的三人,道:“这三人名叫伯宁、安嗣、越寒,是老夫门客中剑术最好的,早想向龙伯讨教些剑术功夫了。”
伍封向这三人细细打量,见这三人或高或矮,满脸凶狠,若非每日练剑活动筋骨,怎会生得如此精壮?多半是些剑术好手了。
这三人向伍封施礼,伍封笑道:“这三人果然有高手风范。”
一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施礼道:“龙伯第一次来,计然本该前来相陪,可惜被琐事拖累,未能抽身,龙伯勿怪。”
伍封心道:“原来你叫计然。”心中一动,似乎以前听过这名字,一时想不起来,见他身材中等,头顶光秃秃的,脸上生着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想不到这么个风雅之人生得如此恶像,道:“计先生客气了,王子和太宰是阁中熟客,听说太宰还是落凤阁的主人,在下与他们相比,只不过是第一次上门的羊牯,自然是先要大宰痛宰一笔才是。否则混得熟了,计先生还怎好意思拉下面子来赚在下的金贝?”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笑起来。
伯嚭笑道:“龙伯说哪里话来?只要龙伯愿意,日日都可以来,平日请都请不来,计先生怎好当阁下是羊牯来宰?”
伍封笑嘻嘻道:“这可不好说了!譬如说太宰吧,固然是百官之长,不过定是个宰人好手。须知这‘太宰’和‘大宰’比起来,还要厉害多‘一点’哩!”
众人哄堂大笑,连那小凰儿也忍不住格格地娇笑不止。
计然笑嘻嘻地带着阁中男仆设案铺席,在中间腾出了一片极大的地方来,这房中甚大,单是中间的那片空地便可容得下三十余席,更不用说比试剑术了。
这时各人都坐了下来,伍封与王子地坐在靠东的席上,展如自行移到了伍封旁边的席上。伯嚭和王子姑曹坐在靠西的席上,吴句卑坐在伯嚭左手,小凰儿便坐在王子姑曹身旁,大家各饮了数爵。
伯嚭向身后的伯宁、安嗣、越寒使了个眼色,伯宁站起身来走到场中,道:“龙伯,小人自小练剑已有二十余年了,总是无甚长进,龙伯是剑术好手,威震齐国,若能指教一二,对小人来说定是大有裨益。”
展如探过头来,小声在伍封耳边道:“此人是太宰的族侄,剑术是太宰亲授,相当高明,连在下也赢不了他。这人出剑狠毒,从不留手,姑苏城中的剑术好手死在他剑下的,至少有三十人。他与安嗣、越寒是太宰府上最好的剑手,称为三大高手。”
伍封还未说话,鲍兴早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道:“何用公子出手?小人先是去试试。”
伍封心道:“我教小兴儿斧法已有一个多月了,以他的根基想来练得不错,正好看一看他的临敌运用。听展如的口气,这人比展如强不了许多,小兴儿便不用怕他。”他与展如在水中只交手一招,展如用的又是矛,但以伍封的眼力,自然猜得展如的剑术程度,便点头道:“你去试试吧!”
众人暗觉惊奇,这伯宁在姑苏城中名气极大,剑术相当了得,身份也颇高,不料伍封只派了个御者上来,莫非这头大身粗的家伙是个高手?单凭鲍兴的身形和背上的大斧,谁都看得出这人力气肯定不会小。
伍封笑吟吟道:“这位伯先生可要小心,我这小兴儿有些疯疯颠颠的,出手不知轻重,你若是不敌,早早退开。”
众人面面相觑,听伍封的口气,那是对鲍兴极有信心。再看鲍兴正咧着嘴傻笑着,从背上抽出了那一柄大斧。
伯宁心中颇为恼怒,他在伯嚭府上为客,算是颇有身份的人,何况还是伯嚭的族侄,伍封竟然派了个赶车的御者来与他比试,岂非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不过他们早探得清楚,伍封今日只带了个御者来,伍封若不愿意出手,便只能让眼前这粗鲁家伙送死了。
想到此处,伯宁暗生杀机,“呛”的一声拔出了青铜剑,心道:“这人斧子不小,想是力大,不过以他的身形,必是蠢笨少变。我先杀了这人,你就算自持身份也要亲自出手了。”
鲍兴自从学会了伍封教他的斧法,只觉这套斧法使起来极为畅快,每日勤练之下,常常寻思找人比试,可惜平启不在,小红又挡不了他三四斧,不免手痒,此刻眼前有个用剑好手,正是极佳的试斧对象。
他将大斧扛在肩上,笑嘻嘻道:“这位伯先生,你先动手吧!”
伯宁见鲍兴丝毫未将他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