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大王子跟霭履王子的外家,会答应这份悬赏么?!”
他循循善诱,为了让那伏真冷静下来继续讨价还价,不惜抛出诱饵,“可汗可不要忘记,除了令郎之外,令友图律提,至今还在孤这儿做客的!如果令郎的这笔交易谈的好,放归令友也不是不能商量!据说俟吕邻部最近跟阿托来往频繁,若是图律提返回草原,可汗还要担心这个比肩莫那娄、胏渥、阿伏干等顶尖大族的部族会跟您离心吗?!”
“难道偌大俟吕邻部,以及令友图律提,二者加起来在可汗心目当中,竟然毫无地位?!”
第五章 各怀鬼胎
那伏真最终还是在交还图律提的诱惑下,答应了用两万七千匹战马赎回儿子们的要求。
他不答应不行,之前决定出兵西疆时,还能说是为了大局考虑,牺牲这个少年时候的知交好友。
这会儿阿托很有肆虐草原的意思,诸位俟力发、俟斤心系部族,都想着亲自回去坐镇。他们带过来的私兵,当然也不可能给那伏真留下来。
如此就算那伏真不回去,就他手底下那么点儿嫡系,再剽悍再以一当十,耗也耗不过大穆的。
而且阿托叛乱幕后有着容睡鹤的手笔,他这会儿不跟着麾下一块儿回去镇场子,谁知道容睡鹤会继续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此那伏真的退兵是必然之势,与其让容睡鹤抓住草原空虚的机会,撺掇着阿托等人上蹿下跳的在背后捅刀子,还不如亲自回去梳理一番登辰利予的余孽,好生巩固自己的帝位,免得再让容睡鹤钻类似的空子,害自己功亏一篑,进退两难。
这种时候,为了心疼战马,罔顾亲生儿子的死活,还能说他心系国库;罔顾图律提的死活,这个怎么说得过去?
尤其阿托已经在拉拢俟吕邻部了……这时候放弃俟吕邻部最名正言顺的俟力发,这不是现成给俟吕邻背叛的理由么?
是以那伏真只能答应赎回图律提。
问题是,容睡鹤态度坚决的表示,在大王子等人返回草原之前,他不想谈放回图律提的事情。
那伏真被气的想砍人,反复告诉自己单挑根本不是跟前这郡王的对手,才冷静了点,开始了跟容睡鹤的讨价还价,这中间他暗自吐了多少次血就不要说了,总之两千七千匹战马的数目敲定下来之后,心力交瘁的那伏真半刻都不想看到容睡鹤这张脸了,直接拂袖而去!
剩下来如何交接、交接时间之类的细节,他全部甩给了骨爱鹿!
“可汗,孟归羽只怕是玩不过这位的。”骨爱鹿接手之后,同容睡鹤这边经过一系列的勾心斗角,总算达成了协议,回去跟那伏真复命时,就忧心忡忡的说道,“没了咱们的牵制,这位入主长安,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咱们草原自来贫瘠,物产根本不能跟富饶的中原比!论底蕴,是远不如穆国的!之前穆国因为早年的战乱伤了元气,一直都在休养生息,后来又赶上孝宗还有如今的宣景这两位没什么大作为的穆帝,故此咱们始终占着上风!”
“然而一旦这位上了台……”
这都没上台呢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茹茹灰头土脸了,这要是上了台,茹茹还有前途吗?
“这是我之过。”那伏真沉默了会儿,叹气,“我太心急了!以至于一登基就决定对穆国用兵,却又没摸清楚密贞的底细,非但在烟波渡久攻不下,甚至还让密贞潜入草原,血洗王帐……如今又因为阿托等人弄的,不得不中断攻打穆国,回去草原上料理家事,还为此被密贞敲诈,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亲征!”
“而是徐徐图之,亲自坐镇国中稳固帝位,加大对孟归羽等密贞的仇敌的支持,让他们出面去跟密贞斗!”
那样的话,就算失利,好歹还能遮一遮脸。
哪像现在这样,御驾亲征,仓皇而归,还背了两万七千匹战马的赎金。
声望可以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击。
“可汗,这不能怪您。”虽然心里觉得那伏真的反思很对,但骨爱鹿作为臣子,当然不能这么说,闻言忙道,“要怪只怪登辰利予过于丧心病狂,以小人之心度可汗之腹,认定了可汗不会善待他的骨肉,不惜以茹茹的前途,换取膝下子嗣的富贵!可汗也是担心登辰利予驾崩之前对穆国的密贞郡王,几乎是有求必应,倾尽所有!密贞本来就有才干,得了登辰利予这样的内奸帮忙,自是如虎添翼!倘若给了他成气候的机会,日后咱们岂能不懊悔莫及?可汗所以才急于对付他……归根到底,此番之事,根源都在登辰利予,可汗是对茹茹关心则乱。”
这番话说的很是熨帖,那伏真虽然不是那种刚愎自用、只愿意听好话的君主,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略作沉吟,他道:“眼下我已经答应了密贞会退兵,也确实需要退兵,纵然留下部分兵马陈列边境,以为压力,使得密贞不敢全心全意的对付孟归羽。但如你所言,孟归羽这小儿根基太过浅薄,哪怕如今接手了孟氏的余泽,到底之前一直被孟氏排斥,地位不高,眼界、格局还有手段都需要磨砺,哪里是密贞的对手?”
骨爱鹿说道:“可汗,是否可以联姻?遣嫁宗女之后,名正言顺的支持他?迄今咱们对他只是私下联络而已,顶多互相配合一下。对于密贞能够起到的作用,委实微弱了点。然而一旦结为婚姻了,届时再给孟归羽撑腰,也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这个不妥当。”那伏真闻言,思索了会儿,摇头道,“如果没有孟伯勤投靠咱们的事情,此举也还罢了!但孟伯勤的投靠,在咱们看来是识时务;在穆人看来,却是实打实的背叛。作为孟伯勤的嫡亲堂弟,孟归羽能够撇清自己就算很厉害了,遑论是迎娶我郁久闾的女孩儿?这样的话,密贞只需要推波助澜,就能够让穆国上下,对孟归羽生出怀疑,动摇他如今的摄政之位!”
骨爱鹿一惊,惭愧道:“是我糊涂了,居然忘记了孟伯勤!”
“不过不能跟孟归羽联姻,却可以同其他人约定婚姻!”那伏真摆手止住他想继续请罪的话,眯起眼,淡淡说道,“密贞同他的血亲们,可是出了名的不和啊!”
……那伏真这边千方百计试图给容睡鹤使绊子的时候,容睡鹤对这位茹茹的可汗也没安什么好心。
他跟手下说:“阿托志大才疏,起事至今看似一帆风顺,其实不过是占了草原空虚,孤又将胏渥部、阿伏干部等族的具体虚实告诉了他的便宜,这才侥幸得手。一旦那伏真回师,他若正面迎战,必败无疑!”
“到时候那伏真挟此胜绩,大可以一扫在孤手里吃亏的颓势,趁机稳固帝位!”
“此人对孤恨之入骨,欲除孤而后快!”
“他在草原上没了后顾之忧,定然就会来做孤的后顾之忧了!”
“所以即使他此刻开始退兵,咱们仍旧不可掉以轻心,必须一直给他找事情做,让他没法子多管闲事才好!”
容睡鹤思忖了会儿,就说,“让咱们在阿托左右的人暂且不要管他死活了,想个法子,弄死大王子是正经!”
大王子是那伏真原配莫那娄氏唯一活到成年的男嗣,也是那伏真最看重的儿子兼继承人。
他死了,那伏真膝下诸子必定会要争夺储位。
尤其那伏真当年为了对抗登辰利予,在发妻之外,纳了好些出身大族的女子。
譬如说大小俟吕邻氏。
虽然这些妃嫔差不多都在王帐之变当中香消玉殒,然而娘家还在。
冲着血缘,他们也会支持自家外甥。
“若是大王子身死,那伏真自然要头疼。”乐羊文闻言,提醒道,“所以那伏真此番赎回大王子之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阿托不是登辰利予最疼爱的子嗣,否则当初也不会被留在草原上,而不是送到您麾下接受您的庇护。他手里的牌不多,只怕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的?”
又说,“其实不如咱们将大王子一直扣着,不叫他回去。时间久了,哪怕大王子一直活着,他的兄弟们,少不得要生出其他心思来?”
“那样的话目的太明显,那伏真也不是多么儿女情长的人,看看情况不对,就会狠下心来,废除大王子的储君地位,改立其他儿子。”容睡鹤摇头道,“再者,那伏真如今要归返草原去料理阿托,孤何尝不需要腾出手来收拾上上下下?这会儿我跟他都不宜再亲自直接的斗下去,还是不要闹出这种会导致我们不得不亲自继续冲突的事情的好!”
“因此大王子必须死在草原上,死在茹茹自己人手里。”
“最好就是那伏真膝下诸子都有份……阿托一个人办不成这事儿,那就让他的堂兄弟们帮忙!”
乐羊文沉思了会儿,说道:“只恐诸王子就算年轻气盛好挑拨,他们背后的外家却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背后的外家是否都能够将茹茹的利益看的比家族更重要?”容睡鹤平静反问,“就是那伏真自己,口口声声说登辰利予自私自利,为了膝下子孙,不顾茹茹前途,可那伏真当年落到孤手里的时候,何尝没有为自己的安危跟利益,卖过茹茹?‘深明大义’这个词,说的简单,真正做起来可没那么轻松!”
“至少孤自己就做不到!”
“这些年来,孤所见过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就那么两个人:一个是康昭的祖父;还个就是孟家乾!”
“实际上孟家乾当初的举动,不乏天真冲动,事后是很后悔的。”
“真正痛定思痛之后还是毫无悔意,愿意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只有康昭的祖父……可见这样的人有多么稀少!”
“茹茹诸族,高层众多,哪里来那么多大公无私的主儿?”
吐了口气,容睡鹤又笑说,“其实这只是为防万一!那伏真现在才踏上返程之路,孤却已经打算前往长安了,到底谁更快腾出手来关心对方,也未可知?”
第六章 密谋
容睡鹤已经在考虑动身,前往长安,这消息传到长安之后,孟归羽一派人的惶恐与焦灼,固然可想而知!
在离长安有点路的汝州,高密王一行,却也都是心情沉重。
“这孽子……这孽子势头如此迅猛,咳……咳咳……非我等之福啊!”数盏碧纱宫灯将宽敞的卧房照亮,卧榻的高密王满脸病容,气息虚弱,却还是紧皱眉头,同此刻围绕榻畔的黄献允等人说着,“孽子丝毫不念骨肉之情,之前因为茹茹之故,他腾不出手来也还罢了,如今茹茹即将退兵,孟倦飞无能,这偌大国中,几近无人可挡……待他篡位之后,怎么可能轻饶了咱们?!”
黄献允跟方安世对望一眼,脸色都很难看:之前高密王中毒,从长安败退出来,得到容睡鹤的庇护与允诺,向西疆撤退。
本来是打算一路退进西疆去的。
然而因为高密王跟王妃的身体状况,以及不久之后那伏真亲征西疆的事情,他们就在汝州落了脚。
这地方已经很靠近西疆了,说是州城,其实很是荒凉。
所以尽管高密王一行人进城后就理所当然的征用了最好的宅子,又就地买了一大群奴仆伺候着,上上下下还是觉得这日子过的实在艰苦。
最难受的莫过于高密王本人,自从当年孝宗皇帝拧不过桓观澜,满怀怨怼的将帝位交给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宣景帝之后,就一直孜孜不倦的为高密王干掉宣景帝登基做着准备。
有亲爹生前不遗余力的支持,高密王一度认为,宣景帝根本不值一提!
谁知道这都宣景帝三十四年了,这个沉迷美色的兄长,还是好好儿的在长安称孤道寡。
倒是高密王自己,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如今年过半百,仍旧只能仰望那个位子。
践祚的梦想倒是在他的儿子容睡鹤身上,越发的清晰明显。
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感到无尽的讽刺。
靠着长子名份得到桓观澜支持的宣景帝,他无可奈何;年纪比他小了几十岁、在他几个嫡子里头排行最幼、桓观澜的关门弟子,他仍旧无可奈何。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这辈子,都要生活在“桓观澜”的阴影之下。
这叫在前朝受尽孝宗皇帝还有莫太妃宠爱的高密王,如何能够接受?
“孤决定同那伏真联络,好生谈一谈密贞,你们觉得呢?”他观察了会儿仅存的心腹的神情,强打精神问。
“王爷,郡王对于血脉之情似乎不太重视,一旦事败,只怕不会对王爷留情?”方安世有点犹豫,他跟黄献允不同,黄献允由于之前将公孙喜跟孟皇后的事情捅给了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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