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从他之前在北疆同我交手就看的出来,固然我利用他对我的不了解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他重伤之中,何尝不是手段层出不穷?”
“他输,不是因为他弱,而是运气不好遇见了比他更厉害的我而已!”
“所以这样的子弟,即使在家国大义的选择上一时糊涂,做长辈的也会想方设法的扭转,而不是就此放弃。”
“倒是那种朽木不可雕的,即使对家族忠心耿耿,指哪打哪,从不违背,但因为太笨了,根本没法子独当一面,想寄予厚望都是奢望,只能随便使唤些跑腿传话的差事。”
容睡鹤解释,“就好像我之前试图收服那伏真一样,有才干的人,总是让人更愿意为其花费代价的。”
他忽忽一笑,说道,“说着说着,倒让我想起来,之前为了娶乖囡囡,什么代价都愿意付,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了……那时候连日奔波,却总觉得有着用不完的劲儿。嗯,现在也是一样,想到为你们娘儿忙碌,几乎都不要怎么休息的。”
盛惟乔还是觉得孟家乾因为选择大义而沦落到如今的结局实在叫人心塞,连听了情话也提不起兴致,懒洋洋道:“唉,这些话不说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掠了把鬓发,认真的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蕤宾年纪小不经折腾,不如让连山就送他跟姨母回去南风郡,如此船上有姨母在,到了地方还有我爹娘、外祖母帮忙照顾,咱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呢,留下来?”
“……乖囡囡,我也很想你留下来。”容睡鹤沉吟了会儿,却还是摇头,“但如今的局势你也晓得,茹茹虎视眈眈,长安乱做一团,西疆百废待兴,北疆则是人心惶惶……你说这么些地方,叫我怎么放心让你留着?”
“毕竟你要是落到我敌人手里,我只怕连条件都不想提,只要你好好的,叫我做什么都成!”
“所以,这会儿你不走的话,只怕我往后做事,怎么都要留三成心思记挂你的安危。”
“饶是如此,世事难料,我也没把握你一准儿不会被算计!”
“……”盛惟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咱们成亲到现在,也不过转年,这在一起的功夫,竟没几个月。”
容睡鹤闻言觉得很是愧疚:“这都是你家睡哥哥不好,你家睡哥哥一定努力,早日扫平阻拦咱们夫妻团聚的阻碍,好不好?”
他甜言蜜语的哄了盛惟乔好一会儿,盛惟乔才恹恹的答应不日就去海边乘船,与儿子容蕤宾还有姨母宣于冯氏一块儿南下,等着他定下大局之后,一家三口再团聚。
又推辞了容睡鹤说亲自送她去海边登船的建议:“你现在不是忙的很,有许多事情要做吗?你还是去做你的事吧,就这么点儿路,如今还没了孟伯勤的威胁,与其眷恋这一路上的相处,还不如让你专心致志的办正事,没准往后还能早点团聚呢!”
这话说的容睡鹤心头一软,都差点脱口而出叫她不要走了!
好一会儿,才硬起心肠离开,出去之后,没走多远,却见宣于冯氏站在月洞门里,朝他不住的招手,似有事说。
第三百三十九章 恼羞成怒的容睡鹤
容睡鹤忙笑着迎上去行礼:“姨母!昨晚惊扰您了,这会儿可歇息的好么?”
宣于冯氏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见他灰头土脸的,衣裳也脏兮兮的,就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反正是个闲人,偶尔闹上一闹也没什么,倒是你……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搞的这样狼狈?我方才看到跟你一块过来的亲卫,都好好儿的,还以为你也平安无事呢!”
就说他,“姨母知道你这孩子文武双全,且武艺高强。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会儿已经不是给区区公孙氏卖命的乌衣营首领了,而是大穆郡王,是乔儿的夫婿、蕤宾的父王!若是因为身先士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叫乔儿母子往后怎么办?!”
“何况你如今基业才起,根基未稳,一旦出事儿,哪怕只是受伤,说不得都要引起一场风波!”
“这却是何必?”
“你素来聪慧懂事,最是不需要人操心的,我都常跟乔儿说,要跟你学一学,别老叫人为她提心吊胆!”
“怎么她没怎么同你学到这份沉稳,你倒是有些跟她看齐了?”
“姨母,您误会了,我这个……”因为盛惟乔刚才压根就没提他这一身灰扑扑的,容睡鹤都忘记了自己来之前路上的“打扮”了,不想此刻却被宣于冯氏逮住,狠狠念叨了一番,不免尴尬,支吾了一阵,才想到个说辞,硬着头皮道,“我这个其实不是身先士卒弄的,而是方才舅舅那边为了火灾之事,几位将军说着说着动了手,我上去拉了个架。因为人多,他们又因为亲自带人救火弄的满身烟尘,却是蹭我身上了!”
又说那些破损的袍角,“混乱当中绊在桌椅之类的地方勾的!”
“是吗?”宣于冯氏闻言,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身上,皱眉道,“拉架的事情往后也别做!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去呗!打完之后火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才好讲道理不是?你这种一上来就去拉的,一个不好,两个人的拳脚都招呼在你身上了,回头你吃的亏最多,少不得还要被埋怨多管闲事!”
容睡鹤苦笑着听着她的教训,连连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宣于冯氏说满意了,这才讲起喊他过来的缘故:“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让我跟乔儿母子一块乘船南下,去南风郡待着,等你事业稳定之后,再接乔儿母子到身边团聚吗?”
见容睡鹤点头,她就小声说,“不是做姨母的故意挑拨离间啊!但就算不考虑高密王罢!这天下未必没有其他人愿意算计你。我们三家在南风郡固然颇有势力,然而到底不曾豢养着真正的高手。否则你从前夜半带乔儿去坟场,我们还能不知道,是吧?”
“……姨母,那个时候,都是我不懂事!”容睡鹤知道这姨母说的好听点是擅长人情世故,等闲不会让人当场下不了台,说的坦白点就是口蜜腹剑,嘴上讲的冠冕堂皇,心里却往往正转着歹毒之计。
此刻生怕她还记恨自己从前逼盛惟乔练胆的事情,急忙认错,“还好乖囡囡胆子大,没被吓坏……这会儿我可是再也不敢了!现在乖囡囡吓唬我还差不多!”
宣于冯氏笑着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们小夫妻的打情骂俏,我才懒得管呢!我的意思是,乔儿之前声名不显,在盛府住着,自然安全上头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这会儿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正妃,过些日子,还会知道她给你生下了你迄今的嫡长子蕤宾……那么那些针对你的人,拿你没办法,岂能不转而对付他们母子?你那些对头,都是非同小可,甚至如那伏真之流,已是一国之君!”
“他们所能够调动的人手,使出的手段,可不是寻常人家想象的到了。”
“我们三家能够帮他们母子挡下来的,到底不多。”
“这个你可有考虑过么?”
“若是没有万全之策,我看我一个人回去南风郡也还罢了,乔儿母子,你还得花点心思,给他们另外找个安全所在才是!”
容睡鹤闻言,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姨母,您可还记得,之前茹茹进犯西疆,咱们杀的塞厉大败亏输,直接退出大穆境内的一战不?”
宣于冯氏说道:“记得啊……怎么了?”
“那您应该知道那一战,伏击茹茹的主力吧?”容睡鹤微笑道,“长安那么乱,我之所以都没想过动用他们,可不就是想着留着就近保护您几位?”
“南疆军啊……”宣于冯氏沉吟道,“虽然是朝廷大军,但在三大边军当中,好像排名最末?”
容睡鹤提醒道:“姨母,南风郡虽然说是僻壤之地,然而不过是距离长安遥远,所以才难得被想起来罢了!论到人口的数量与稠密程度,可不是那种大军进发到门口了才被发现的荒凉。如此,南疆军坐拥地利,寻常敌人足够打发。真有他们也没把握的,左右南风郡靠海,您几位乘船出海往玳瑁岛暂避就是!”
“倒是忘记玳瑁岛了!”宣于冯氏一拍手,说道,“大海茫茫,咱们可不怕出了海没地方落脚,而且公孙氏经营了四代的老巢,也不是那么好攻打的。嗯,这个法子很好,你考虑的可比姨母周到多了。”
知道他这会儿忙着,解答完疑惑之后,也就放行,“姨母没旁的事情了,你且去罢,注意着点儿,遇事多想想乔儿母子!”
容睡鹤答应一声,同她告辞,走了没几步,后头又传来脚步声,他转头一看,却是仪珊追了上来,笑嘻嘻的递了条帕子:“郡王妃让送过来给您擦擦脸的。”
“方才郡王妃也没提孤这一脸灰,这会儿怎么又想起来了?”容睡鹤接过手帕,发现是刚拧过的,还有点温热,一面擦着脸,一面好奇的问。
仪珊掩嘴笑,说道:“奴婢只是转达郡王妃的话,您可不能罚奴婢?”
容睡鹤道:“孤是那种喜欢迁怒的人么?说罢!”
仪珊于是放了心,笑嘻嘻的说道:“郡王妃说,看您方才一进门就想质问她,完了又很快服软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一身狼狈,八成是装的!果然她趁跟您说话的时候,悄悄把铜镜移开,不让您看到,然后您说着说着就忘记扮可怜了。”
“为了确保不冤枉您,方才您出了门,郡王妃立刻喊了奴婢去跟陪您过来的亲卫打听,这一打听,可不就知道您压根就没遭什么罪,倒是来的路上,莫名其妙一个人去林子里把自己弄成这样?”
“郡王妃这会儿叫奴婢来给您送帕子,顺带带给您一句话:往后若是再这么装模作样,她可不跟您罢休!”
说到这里看容睡鹤擦完了脸,就待伸手接帕子,谁知道容睡鹤将帕子顺手塞进袖子里,蓦然脸色一沉,说道:“你这个月的月钱没有了!”
“郡王?!”仪珊一呆,不敢置信道,“您说了不迁怒奴婢的!”
容睡鹤斜睨她一眼,冷哼道:“孤是为你传达郡王妃的话迁怒你么?孤是为了你的幸灾乐祸罚你!”
仪珊:“……”
她瞬间脸色一变,从喜笑颜开变成沉痛无比,就好像刚刚死了亲爹一样,凄惨道,“郡王不要这样,奴婢手里从来存不住钱,这个月玩樗蒲已经输了吴大当家还有连山他们共计五两银子了,若果月底还不上,连山他有多狠郡王您也知道,九出十三归啊奴婢岂不是做牛做马都还不上了?!”
容睡鹤哼道:“还不上,连山自有法子跟你讨债!到时候,孤也正好看看你的热闹!”
说着把手一背,扬长而去!
留下仪珊欲哭无泪,站在回廊下使劲儿跺脚骂自己不长记性:“早就知道郡王睚眦必报,我怎么就忘记等他离开之后再笑呢?!”
但忽然她醒悟过来,“郡王此来是为了跟郡王妃说送郡王妃出海回南风郡的事情,接下来我的月钱说不得就是郡王妃发……郡王妃人那么好肯定不会因为这事儿克扣啊!”
长松一口气,仪珊再次提醒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得罪郡王!哪怕知道扣不了我月钱,却也说的跟真的似的吓唬我……堂堂郡王这样小气,果真惹不得!”
嗯,更重要的是……下次绝对不跟许连山玩樗蒲之类任何赌博,不,应该是赌钱的玩意了!
她一个月正常才拿十两银子,这搁寻常人家,人口少点,粗茶淡饭点,一年都够用了!
原本虽然也存不住钱,但好歹钱都变成了吃食啊首饰啊衣料啊自己喜欢的各种小物件什么,自从参与了吴大当家还有许连山之间的赌局后,基本上月钱就是帮这两位挣的!
“吴大当家是吉山盗的大当家,她说她会得赌博是因为吉山盗闲暇时不是玩女人就是赌博喝酒,她不喜欢玩女人所以只能喝酒赌博。”仪珊一面朝回走,一面悲愤,“许连山就更不要讲了,赌博喝酒玩女人样样来的……他们俩的出身,天然就耳濡目染……”
“可老娘也是乌衣营的精锐,杀人放火做丫鬟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怎么在赌桌上就是玩不过他们?!”
她这儿还有心思东想西想这些琐事,千里之外,与她同为乌衣营一员的同僚,却正神情凝重的拔出短刀!
第三百四十章 西疆的危机
骤雨倾盆前的天色,阴沉沉的犹如夜晚。
刺史府后堂,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看不清事物的轮廓。
仪琉着了玄衫劲装,满头青丝也用同色的帕子紧紧裹起,足踏软底轻靴,悄没声息的踩过猩红地缠枝番莲纹麒麟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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