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伏真与登辰利予仇深似海,然而不管是站在整个茹茹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孟家乾的选择直接导致了他跟部下被全军俘虏,连个报信的都没能逃出去这点来想,那伏真都没有放过孟家乾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
登辰利予驾崩之前,亲自将汗位传给那伏真的时候,曾经说过,谋害他的乃是孟氏,而且就是孟伯勤这一支,跟那伏真没有任何关系!
他将汗位传给那伏真的唯一要求,就是干掉孟伯勤一家,为自己报仇雪恨!
这点孟家源虽然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联想到孟家乾,乃是因为那伏真亲自给孟伯勤写了密信,表示这都是密贞郡王容睡鹤的阴谋,他本人一点也不想跟孟伯勤打,到时候也就是做做样子,希望孟伯勤能够放心以及配合。
孟家源天真的以为自家跟茹茹,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他这会儿猛然想起昨日去小祠堂里见孟伯勤时的境况,那些看似考校实则引导的话语……
还记得他被孟伯勤打发离开时,曾不解的问,为什么孟伯勤已经拖拖拉拉了这么多日了,还要迟疑应对?
如果……
如果孟伯勤为孟氏选择的出路,乃是投靠敌国的话,这么大的事情,确实需要反复斟酌!
毕竟孟氏素来权势显赫,即使是孟家源这种不会为了家国大义而出卖孟氏的子弟,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彻彻底底的背弃自己的国家。
他之前做的心理准备,顶多就是跟茹茹里应外合,坑一下自己的政敌而已!
“所以爹爹的打算,是用五弟的性命,换取茹茹在登辰利予遇刺这件事情上的谅解,进而接纳我们?”孟家源心中充满了悲哀,昨日孟伯勤对于挥师南下的前途很不乐观,那个时候他只是以为郑侯等人的死,带给了孟伯勤巨大的压力。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压力会这样大。
大到孟伯勤会进行这样背弃家族声名的选择。
孟家源尤其想到自己昨日才进祠堂,劝说孟伯勤出去用饭时,孟伯勤说的,先人将无人祭祀,所以趁这会儿多上些香火的话。
就算他们前往茹茹的时候,可以带上牌位,但也只是牌位。
真正返回故里扫墓,此生此世,还有机会么?
孟家源好一阵茫然,还有自己的祖父,郑侯等人,长安至今在高密王的手里,高密王与孟氏之间仇怨深厚,哪怕郑侯他们生前富贵之极,地位显赫,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得到一卷草席裹身?
曾经朱紫贵,却如同街头饿殍一般的下场么?
如此弃先人不顾,一走了之……从今往后,中原可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青史之中,又该如何唾弃曾经高高在上的孟氏?
他心头百味陈杂,忽然之间无比后悔听从连氏的吩咐,前来看望孟家乾。
又生出了许多对着孟家乾的愤懑:你为什么,要将话说的这样明白,提醒我意识到这些血肉模糊的真相?!
还是你自己即将没有好下场,也不希望我好过?
“大哥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对面的孟家乾,一直定定看着他,此刻,也不知道是意识到他这种强烈的反感的情绪,还是失望了,最终垂眸,说道,“大哥,我乏了。”
“……你多保重!”孟家源想说什么,然而最终,张了张嘴,却只留下这一句,便起了身,仓皇而去。
孤零零坐在几畔的孟家乾,沉默的望着他离开时的背影,良久抓起面前的影青釉绘墨梅茶碗,仔细看了看,又放下,“嗬嗬”的笑出了声,似自语道:“大哥,您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这些日子,零零碎碎听来的消息,我岂会猜不出来缘故?您今日的到来,只不过,让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罢了……世事真是无常呵!”
从前他以为孟氏勾结茹茹,出卖了大穆,后来发现,一切都只是几个年轻子弟的争斗导致的,甚至还有四房那位如今正趁势而起的崇信侯的影子在里头。
他以为的为大义牺牲小家,最终被证明是个笑话。
中间那些辗转反侧那些天人交战那些懊恼与愧疚……多么的不堪回首?
可时间也不过是转过了一个年,孟氏就真的要跟茹茹勾结了。
甚至,是索性的投奔。
而他将是孟氏投靠茹茹的礼物之一。
为了弥补登辰利予遗言造成的双方仇敌关系的最适合的阶梯。
“这样也很好。”孟家乾将手臂支在几案上,撑着额,有些神经质的笑出了声,“西疆在我手里失去,非但造就了密贞,更是让孟氏在目前的情况下,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若是我当初争气点,得到西疆军,哪怕长安的族人死伤殆尽,四房的两位叔父且也不怀好意,两大边军联手,更有何惧?”
“而今我的性命,能够为孟氏换取一条出路,不管这出路,有多艰难多不堪,归根到底,也算孟氏没有白栽培我一场了!”
他疲倦的想,“而我,也不需要再承受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压力……人生于世,何其艰难!!!”
骠骑大将军府中弥漫着悲戚的气氛时,同处冀州城内的别院内,却是一片祥和轻松。
盛惟乔在容蕤宾被送走后,非但当天哭了好几场,之后的三两日里都闷闷不乐,这让原本还笑话她的宣于冯氏都有点心急了,容睡鹤闻讯之后,更是推了好些不紧要的事情,见天的守在榻边哄。
结果也不知道是他太会哄这小祖宗了,还是盛惟乔的伤感本来也就那么几天,总之没两日,盛惟乔就彻底将儿子抛之脑后,成天兴致勃勃的跟容睡鹤下棋、聊天、玩樗蒲、看容睡鹤给自己画肖像……要不是宣于冯氏严厉的禁止,她甚至想下榻出门,拉着容睡鹤跑花园里撒欢去!
甚至这日底下人传了消息过来,说容蕤宾跟乳母大夫等人,已经在许连山的护送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上船,且船只已经移向深海,孟伯勤哪怕这会儿就接到准确消息,也不可能奈何得了这位准郡王世子了。
宣于冯氏闻言,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盛惟乔却只轻描淡写的道了句“知道了”,就拉着容睡鹤撒娇,要吃他亲自烤的肉。
而容睡鹤一脸宠溺,嘴上说着:“坐月子的时候吃太油腻只怕不好。”手里却已经放下事情朝厨房走了,边走还边娴熟的吩咐人去做消食汤,免得自家小祖宗贪嘴之后不舒服。
对于儿子的行踪,竟然压根连回应都忘记了。
看着这对毫无做父母自觉的夫妻,宣于冯氏嘴角扯了又扯,最终到底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住了嘴,只恶狠狠的想着:“等从北疆这鬼地方离开,南下回去了南风郡,若是乔儿还这么没有当娘的样子,非好生收拾她不可!!!”
不过大概是上天也看不下去这夫妇俩的没心没肺,半晌后,容睡鹤做好了烤肉,亲手拿刀切成小块,端到房里,正跟盛惟乔你一块我一块的互相喂着呢,吴大当家亲自前来禀告:“长安消息,阿喜似乎出事了!”
前一刻还笑嘻嘻的夫妇俩顿时愕然失色!
第三百二十四章 跳崖
因为公孙喜前往长安是盛惟乔的意思,她这会儿连容睡鹤堪堪递到嘴边的烤肉都来不及用,急急忙忙的问:“阿喜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出了什么事?!”
吴大当家沉声说道:“乌衣营的暗子因为长安如今一片混乱,人人自危!为防被高密王发现身份,他不敢很特意打听,只觑机跟宁威侯联络上,得知阿喜为了打探消息,在完成郡王妃交代的差事之后,于宁威侯府小作休憩,就不顾宁威侯的阻拦,趁乱混入皇宫!”
“迄今已经好几日过去,始终不闻音讯!”
“但……”
她沉吟了下,看了眼容睡鹤才继续道,“莫太妃没了,据说是遇刺身亡!”
“……”盛惟乔愕然道,“我没有叫他刺杀太妃!”
“未必是阿喜做的。”容睡鹤放下烤肉,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从旁取过一条帕子擦拭了下嘴角跟手指,皱眉说道,“虽然我根本不在乎太妃的死活,但因为如今的局势,太妃身死,必定会牵掣大局,不经我同意,他是不会贸然做这样的事情的。”
“何况高密王对咱们是什么态度,乖囡囡你又不是不知道。”
“若果是阿喜干的,他又抓到了阿喜,哪怕只是蛛丝马迹,早就派人快马加鞭过来跟咱们谈条件了,还会让乌衣营的报信抢了先?”
盛惟乔忧心忡忡的提醒他:“可是他们又不知道你在北疆!要是以为你在西疆,报信的人到了西疆之后,乐羊先生他们再设法把消息转过来……这么一番折腾,叫乌衣营的人抢在前头也不是不可能吧?”
“密信中可说刺杀太妃的凶手?”容睡鹤抬头问吴大当家。
吴大当家说道:“说是太后娘娘为首的孟氏,因为高密王揭发了陛下已然驾崩、上林苑中的只是替身的真相,恼羞成怒,所以派人刺杀了太妃,作为报复!”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阿喜落到了高密王手里,暂时也不会有危险。”容睡鹤点了点头,冷静道,“之前,高密王夫妇找上宁威侯府,要带我回去王府的时候,我就带了阿喜一个人过去。所以王府上下,都是认识他的,也知道我对他素来看重。如今高密王未必没有求助于我的地方,即使因为我的缘故迁怒阿喜,给他些苦头吃,也必然不会害了他性命,好用来同我讲条件。”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太急。”
他缓缓说道,“在确认阿喜如今的情况之前,咱们还是专心料理北疆这边的事情吧!”
吴大当家看着他从容的样子,暗松口气,其实她之所以这么急切的跑过来报信,就是知道公孙喜跟容睡鹤情分不一般,担心容睡鹤会因此方寸大乱。
这会儿既然容睡鹤心平气和,她也就放心了。
毕竟她跟公孙喜没多少私交,这么位同僚要是能平平安安当然是最好不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吴大当家也实在不觉得有什么悲痛欲绝……这不是她性情冷漠,而是匪首出身,见惯生死,做不出来足不出户的女子的小儿女情态。
只是她却没发现,容睡鹤说是这么说,按在桌子上的手掌却一直没移开过。
等吴大当家告退之后,他抬起手,就看到紫檀木镂刻百子千孙蝙蝠纹小几上,一个鲜明的掌印,指痕宛然。
“既然这个消息是乌衣营的人从宁威侯府打听到的,徐世叔肯定也知道了。”夫妇俩看着这个掌印沉默片刻,面前金盘玉碟里的烤肉、菜蔬、时果仍旧散发着引人食欲的香气,只是他们此刻哪里还有胃口?
盛惟乔抿了抿嘴,强笑着安慰,“徐世叔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他到底做过北疆军统帅,手底下的一班亲卫,一个比一个能干,如徐抱墨那样打小习武的,在同龄人里也算武艺高强……”
说到此处,想起当年徐抱墨对自己始乱终弃之后,被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逼着再次上门,容睡鹤出面将他打的鼻青脸肿全没还手之力,顿时对于“徐抱墨武艺高强”这句话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不过这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但到了那些亲卫跟前,次次被轻轻松松就收拾下来了!徐世叔也知道阿喜同咱们的关系,必然会设法的。”
见容睡鹤不作声,她咬了咬唇,多少有些愧疚,“说起来都怪我,不该派他去长安。”
“乖囡囡,你可别乱想!”容睡鹤闻言,连忙中断思绪,说道,“我在想阿喜在宫里到底碰见了什么事情,何以这么久都没递个口信出来,以至于乌衣营的人起了疑心?”
因为长安生乱的这段时间,恰好盛惟乔是在坐月子,宣于冯氏拦着许多消息都没叫她知道,生怕她操心过度,落下病根。
所以盛惟乔迄今对于长安那边的情况也只晓得个大概,就知道高密王起兵作乱,占了长安城,不过除了大肆诛杀孟氏族人以及党羽外,对其他人倒有些秋毫无犯的意思。
不管是宁威侯府还是盛府,包括宫里的孟皇后,这些盛惟乔所关心的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没有下手的意思。
盛惟乔不免以为,皇后等人,一直过的还可以。
这会儿容睡鹤就跟妻子详细说了宫闱的情况:“事发之前,陛下携舒氏姐妹,奉太后移驾上林苑。据说本来皇后也要同行的,但因为听说舒氏姐妹会一起走,惧怕舒氏姐妹会趁机折辱她,故而跟太后好生闹腾了一番,硬是留了下来。”
“如此,高密王发动兵变之后,宫城里比较重要的人就是皇后跟莫太妃。”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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