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就把孟伯慎给比了下去。
出于自古相传的重视长子的心态,武安伯也不是没提醒过孟伯慎,然而那时候的孟伯慎正是年轻气盛目空一切的时候,对于武安伯的提点与管教,非但没有警醒,反而充满了反感与厌恶。
认为这是武安伯变了心,偏爱孟伯美之后,自然看自己怎么都不顺眼。
他这种想法不啻是加深了武安伯对这个儿子的失望,同时又有孟伯美的体恤跟劝慰做对比,武安伯既是觉得嫡长子不堪大用,又是认为孟氏如今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非常需要一个能干的出色的可靠的继承人,还有疼爱的女儿的劝说,故此就动了换世子的念头。
但因为孟伯慎的长子名份,以及骨肉之情,他迟疑了几年。
结果就是这么一迟疑,给了孟家彦成长的机会。
武安伯的长孙孟家彦为人全然不似长子孟伯慎,这可能是因为孟伯慎本身飞扬跋扈,对发妻跟嫡子都不是很重视,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以及生身之母主母的尊严,孟家彦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生长环境跟孟伯慎压根就不能比。
他那个时候也才十一二岁,已经很会给孟伯慎进言了。
可能因为武安伯作为亲爹,劝诫的方式是呵斥,孟家彦作为儿子,劝诫的方式是陪着小心见缝插针的引导,武安伯希望孟伯慎明白却终究未能说服儿子的那些道理,孟家彦却一点一滴的给亲爹灌了进去。
只是这时候孟伯慎再改变,已经有点晚了:孟伯美羽翼已丰,连父带子,都在整个家族刷足了声望,更在武安伯夫妇以及胞妹孟碧晨等人面前树立了良好的印象。
所以那会儿对于长子的转变与幡然醒悟,武安伯夫妇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尴尬:要是这大儿子一直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忤逆不孝该多好?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既理所当然,做父母的心里也不需要有什么歉疚……偏偏他这个时候悔改了!
不原谅他吧,显得自己这对爹娘小气不说,到底是头一个儿子,感情上名份上都是特殊的存在,不然也不会生出改立世子之心还拖了这么多年;原谅他吧,如今感情已经转移,投注在孟伯美这边了,再转过去……哪里那么容易!
武安伯夫妇于是又迟疑了好几年,然后他们这次迟疑的时候,孟伯慎父子同孟伯美父子就斗上了!
这一斗就斗到了高承烜仕途被毁,容睡鹤异军突起等等大事发生,导致孟氏为了维稳,武安伯决定维护嫡长继承制,忍痛放弃孟伯美。
然而兄弟之间的裂痕产生之后不是这么好弥合的,尤其孟伯美在被谈话之后,仍旧一副兄友弟恭、心甘情愿为家族牺牲奉献的样子,在武安伯夫妇,以及郑侯、成阳伯等人看来,这是识大体,是懂事,是孝顺。
可在孟伯慎父子看来,这是贼心不死,还妄想着卷土重来!
因此俩兄弟在长辈们的压制下,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的交手却从来没停过。
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双方差不多是吃住在衙门,卯上似的争先恐后的表现。
武安伯对于儿子、孙子们的心思了如指掌,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只要儿孙们不互相下狠手,这种竞争导致的上进,也是武安伯希望看到的,所以也就装糊涂了。
可是这会儿孟伯慎这一跪一质问,显然是怀疑武安伯轻视他的才干了,这事儿一个处置不好,说不得这长子又会疑心到胞弟孟伯美那边去。
要是就孟伯慎一个,照他之前的行事风格,顶多就是直截了当的打上门去大吵大闹一番。
然而如今孙子也大了,孟家彦可比孟伯慎阴险多了,之前高承烜的事情,着实让武安伯心疼了好久,要不是嫡亲长孙,孟家彦早就被他处死了!
这会儿若是叫这父子俩认为孟伯美在背后捅了刀子,回头就理直气壮的去捅孟伯美父子刀子怎么办?!
武安伯在心里叹口气,说道:“你且起来说话!”
见孟伯慎不肯,后头的孟家彦甚至都撩袍陪亲爹跪上了,他脸色沉了沉,开门见山道,“你们别多想!我方才刚刚从你们大伯那边过来,这个问下门子就知道了。之所以找你们来确认,乃是因为你们大伯担心出现伯亨还有思安那样的事情,那次事情你们也知道,本来都以为是伯慎你跟伯美干的,结果最后兜兜转转,一忽儿是思安一忽儿是孟归羽一忽儿又是伯亨……纵然当时孟归羽拿出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然而你们大伯心中到底对他有些疑惑,是以方才听了我转述的你们父子的提议,就要我回来再确认一下,免得你们被人当枪使,坑了整个家族还不知道!”孟家彦见孟伯慎脸色铁青的不作声,犹豫了下,说道:“祖父,这法子真的是爹爹一个人的主意,孙儿顶多帮忙润色的,实在没有外人掺合里头,还请祖父明鉴!”
武安伯不是很相信,孟伯慎性情粗鲁,哪怕在孟家彦的规劝以及孟伯美的压力下,这几年努力的修身养性了,本质还是暴躁的,否则怎么会自己一问就跪下来反问是不是觉得他无能?
念在父子情分上,他委婉道:“伯慎你这几日不是在忙西疆那边传来的消息,怎么忽然想到要对付高密王了?”
孟伯慎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正因为孩儿这些日子都在处置跟密贞郡王有关系的消息,觉得不胜其烦!想着若是这父子俩一块儿下黄泉,孩儿可就轻松了,咱们整个孟氏也就放心了!”
孟家彦轻声细语的给他补充:“爹爹将这话跟孙儿说了之后,孙儿就说祖父还有伯祖父、叔祖父以及上林苑的姑祖母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倘若爹爹有闲暇的话,不如琢磨一下可行性,回头要是成功了,也能为诸位长辈分忧!”
武安伯“嗯”了一声,寻思着:“要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应该是:伯慎没耐心处置公务,为了跟伯美比,强压着性子做了,只是回府之后,私下里同家彦发作,家彦谋划了整个经过,教伯慎来我跟前献计!”
虽然孟家彦毁掉高承烜的做法,既坏了武安伯的一系列计划,也让武安伯对外孙的遭遇心疼万分,不过这事儿多少也让武安伯对这孙子刮目相看:此举虽然不顾大局,但站在孟家彦的利益立场上,真格是又快又狠又绝,说是个人才绝对当之无愧!
对这孙子既然有这样的印象,此番对付高密王的计策又跟孟家彦毁掉高承烜的经过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将胞妹换成宫中妃嫔而已,武安伯怕激化了子孙之间的矛盾,就不太想仔细问下去,暗忖:“回头问问下仆,这俩孩子最近的行踪,倘若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那就应该没问题了。”
就说:“我知道了,这次的主意,我们几个长辈合计了下,觉得可行,所以如今正在商量细节。既然是出自伯慎,不是外人辗转传递来的陷阱,那么估计不几日也就要发动了。”
顿了顿,“等事成之后,你们父子的功劳,自然不会少!”
一番许诺安抚毕,见孟伯慎的脸色总算好看多了,武安伯才按捺住苦笑,挥手,“你们且去忙罢,我这儿也要有事情了。”
半晌后负责盘查家仆的大管事来报,说是下人们近来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武安伯又问孟伯慎父子:“他们最近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
“大公子跟四孙公子最近十分勤奋用功,大部分时间都在衙门,方才您召见之后,底下人也是去衙门里把人喊回来的。”大管事说道,“老奴问过他们左右的近侍,都说他们在衙门里只是处置公务,偶尔商议些事情,也很正常,见的也都是衙门里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武安伯盘问半晌,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随手抽出一张便笺,写了一封短信,封好后交给大管事:“你拿去给大哥!”
郑侯这边接到消息兀自不放心,派自己的人私下打探了下孟伯慎父子,结论也是没有可疑的地方,于是决定行动,三兄弟再次汇聚一堂,紧锣密鼓的一番计划后,敲定的七七八八了,郑侯遂传信望春宫,要皇后配合。
而这时候,孟皇后正认真的问孟归羽:“你要我怎么做?”
第二百六十六章 撞破与疑惑
“大伯让十四妹妹怎么做,十四妹妹就怎么做,其他的,交给我就是了。”孟归羽温和道,“毕竟我如今有舒氏姐妹做靠山,在禁军当中也有了些地位,哪怕招了大伯他们的怨恨,也有自保的余地。十四妹妹你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得罪一干长辈的好。何况其他长辈也还罢了,姑姑对你到底有些真心疼爱,要知道你跟大伯不是一条心,甚至对整个孟氏的死活也不是很上心,八成会伤心的。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得这些,咱们做晚辈的,却不能不考虑到。”
孟皇后皱眉道:“我当然是不想伤了姑姑的心的,可是我更不想认命!兹事体大,你一个人办的来么?”
“也不是我一个人。”孟归羽解释道,“其实也是密贞的意思,他那个人,岂是光挨打不还手的?这些日子,他跟生身之父之间你来我往斗的固然激烈,孟氏推波助澜的看热闹享渔翁之利,早就被他恨上了。这不,这次派来的使者,先是去了盛府找冯老太爷,到舒氏姐妹跟前进言,跟着就暗暗找到我商议……反正大家现在都不希望孟氏太占上风,自然是要同心协力。”
皇后低声道:“宫闱重地,他竟有这样的把握,看来那位果然还在,而且对他鼎力支持了?”
就有些忧虑,“你说咱们会是那位的对手么?别辛辛苦苦,到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担心应该是我来才是。”孟归羽闻言微微一哂,说道,“十四妹妹好歹跟密贞郡王妃情同姐妹,若是他日密贞践祚,冲着结发之妻的面子,不说怎么个礼遇你,怎么也能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罢?倒是我,跟密贞周围的人既无交情,这些日子做的手脚叫他知道了,不砍了我才怪!”
孟皇后摇头道:“我跟康昭确实关系不错,也跟她讲过将来无论谁得意,都不忘记对方。然而要说因为这个缘故,我就漫不经心的将前途全部寄托在她夫贵妻荣之后的念及旧情上,却是不能的。毕竟我跟她是做朋友,可不是攀附。自己能做的事情,何必指望旁人?”
她不欲多说这个话题,只道,“虽然你如今手头也有了些权势,然而还是谨慎点的好。郑侯他们对三哥那些子弟宠爱无比,对咱们却一直都是可有可无!一旦惹了他们发起性子来,付出些许代价也要对付你,你也是很危险的!你说舒氏姐妹可作靠山,然而那姐妹俩心思诡谲,也不是什么可靠的人。”
说到此处就是叹息,“早知道那姐妹俩会将侄女硬塞给你为妻,我就该替你想想法子,早点求娶禁军大统领家的女眷做侯夫人的!这下子好了,那舒家压根就扶不起来,舒萼珠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脾气坏,弄这么个妻子进门,别说指望岳家扶持了,不被她闹的鸡飞狗跳就是了!”
孟归羽对此倒是神情平静,淡淡道:“个人的缘法不同,强求不来。如今还有用到舒氏姐妹的地方,这门亲事到底拒绝不得……不过娶舒萼珠也未必没有好处,舒氏姐妹对于当年父兄将她们卖入舞阳长公主府的举动固然有些怨怼,却还是认了他们,且给了他们富贵,可见还是看重血亲的。给她们做了侄女婿,多少可以拉近下双方的关系。”
又说,“至于禁军那边……归瀚也是尚未婚娶。”
孟皇后心中有些悲哀,她是知道孟归羽从前反对弟弟妹妹拿婚姻做交易,来提升四房的权势的做法的。
然而这会儿,他却主动开始考虑这么做了。
“六哥千万小心!”皇后想安慰他几句,但看着他平静到毫无波动的眼神,心中一叹,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叮嘱道,“若事不可违,还请以保全自身为上!”
……孟归羽离开之后,公孙喜从皇后身后的屏风后转了出来,若有所思:“娘娘真的相信他么?”
“你?!”孟皇后惊的差点从软榻上摔下来,手按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想不对,又问,“你来了多久了?!”
公孙喜淡淡说道:“卑职是跟着崇信侯进来的。”
这就是说他什么都听到了?!
孟皇后一时间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娘娘难道以为郡王人不在长安,就不知道崇信侯这些日子的不安分?”公孙喜反问,“若非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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