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公孙喜压根就不信任孟归羽,对皇后这话也没什么想法,只道:“娘娘不要崇信侯转交,然而无论皇城还是上林苑,都是皇家重地,卑职出入十分的艰难。到时候却要怎么亲自将东西交给娘娘?”
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微闪,有片刻的失神,是皇后那句“那我六哥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让他一直下意识,或者说故意忽略的那份感觉,几近点明。
说起来公孙喜虽然因为幼时的遭遇,对人保持着强烈的戒心,也不喜欢跟人接触,更遑论是有爱慕的女孩儿。但他被爱慕的经验还是很多的,那些对他抱着不可告人心思的男子且不论,就说年岁仿佛的女孩儿,公孙应姜、菊篱、槿篱……只是公孙应姜因为是公孙氏的女儿,对于在玳瑁岛过的一点也不痛快的公孙喜来说,公孙氏这个姓氏先自有了一份厌恶感。
公孙应姜对他的喜欢,又是那种纯粹出自美色与肉欲的,这不免让公孙喜想起幼时为男子觊觎的经历,对她素来只有反感没有丝毫倾倒海主之女的成就感。
至于说菊篱跟槿篱,这俩丫鬟毕竟是大家子的奴仆,还是盛惟乔的近侍,一举一动都不敢放肆。
就算看上了公孙喜,也都是委婉含蓄的暗示,从来没有什么明着的动作与言语的。
然后心思全在建功立业、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事情的公孙喜,是压根没看出来。
这会儿皇后几次三番的心绪流露,总算让他察觉到,跟前这位年纪比他还小的大穆皇后,对他有意。
公孙喜有片刻的怔忪,他因为出身玳瑁岛,自幼见惯了各种匪夷所思的龌龊,对于皇后乃是天子之妻,竟然会私自恋慕外男,倒没什么义愤填膺的想法,更不觉得皇后水性杨花。
毕竟他对宣景帝毫无尊敬的想法,孟皇后这种大婚之后就被扔望春宫到现在的中宫,公孙喜觉得她出墙既不足为奇,也没多少可责怪的地方。
不过是你不仁我不义。
只是……
皇后怎么会恋慕上自己?
他觉得这事儿实在想不通,因为皇后是见过容睡鹤的。
公孙喜没有断袖之好,对容睡鹤只是单纯的崇敬与忠诚。
但他觉得,即使是站在公允的立场上,容睡鹤无论是外貌、武艺、地位、才学、哄人高兴的本事、城府、前途……哪样不在自己之上?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孟皇后即使春心萌动,见过容睡鹤之后,怎么都该选择容睡鹤吧?
何以是自己?
他沉默着,皇后猜不透他的想法,又懊悔自己的失言,咬唇片刻,眼里顿时有了晶莹之色。
角落里的公孙喜眼尖的看到,心头就是一沉!
第二百五十七章 峰回路转
“……那么皇后娘娘希望卑职怎么做?”公孙喜生怕孟皇后又哭个没完没了,压下心头纷繁,沉声问。
而皇后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在“娘娘”之前,加上了“皇后”二字,摆明了就是提醒自己,二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心中就是一凉,张了张嘴,本来打算说的话,倏忽之间就没了兴趣,良久,她涩声说道:“你走吧!”
公孙喜一怔,抬头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却见皇后垂着头,掩住面容,只狠狠摆弄着手中的丝帕。
“……”他犹豫了会儿,朝她一抱拳,悄没声息的离开了。
孟皇后没有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只将平素最喜欢的丝帕一点点撕成了条缕,末了才唤进春来,淡淡吩咐:“叫人进来收拾东西,预备陪姑姑去上林苑。”
这时候馨寿宫那边恰好有宫女过来禀告:“郑侯方才入宫,闻知偏殿之事,非常赞成太后娘娘移步上林苑。”
她迟疑了下,才继续道,“不知怎的,这消息叫西宫那边也知道了。这会儿两位舒娘娘,都派了人到太后娘娘跟前,说这季节很适合去上林苑看花,让太后稍待半日,她们陪陛下一块儿过去。”
“她们怎么忽然要凑热闹了?”孟皇后还沉浸在公孙喜一言不发离开的沉郁里,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也就吩咐春来,“赶紧的,别叫姑姑那边等急了!”
而这时候,不动声色擦去额角冷汗的孟归羽,却暗松口气。
舒氏姐妹决定跟太后一起去上林苑,是他撺掇的。
理由跟孟皇后说服太后移宫差不多:皇后才去过莫太妃住的偏殿,莫太妃就出了岔子,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馨寿宫偏殿距离乐宜宫、安福宫虽然不算近,但都在皇城之内!”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偏殿内外乱成一团,迄今关于凶手,也没个说辞!”
“万一两位娘娘这儿也受到惊扰……那莫太妃毕竟年老色衰,脸颊被匕首划破一道口子也还罢了。”
“两位娘娘月貌花容,就是碰着了一根头发,却教陛下怎么舍得?!”
舒贵妃跟舒昭仪因为膝下无子,对于帝宠就格外的上心。
她们已经不年轻了,就算想方设法保留着年轻时候的容颜,心里的自信却也一日日的散去。
孟归羽只说危险,她们还能不以为然,提到毁容,二妃顿时就变了脸色。
将他打发之后,没商议多久,就决定还是避一避的好:“莫太妃的遭遇,八成跟密贞有关系。那桓观澜早年为了小文氏所出的小皇子,宫里宫外,颇花过一番心思!之后小皇子夭折,文家大败,贬谪之后,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避免便宜了高密王还有孟氏,八成也会将文家在宫里的经营,统统交给他!这会儿密贞可不愁没人跟他里应外合!”
“固然密贞这会儿还不知道咱们晓得了他的底细,八成不会对咱们动手。”
“可之前孟侧妃跟广陵王所出的那位所谓的小王子,是才落地就于乐宜宫出了岔子的。”
“孟氏必然对咱们恨之入骨。”
“谁知道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对咱们下手?”
这时候外头有宫人来报,说是打听到孟太后决定暂时搬去上林苑住些日子。
舒氏姐妹闻言,越发觉得可疑了:“太后是孟氏崛起的根本所在,她住的馨寿宫正殿,素来就是铁桶也似,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会儿莫太妃的遭遇,究竟什么回事,外头人不知道也还罢了,咱们这些人,谁心里没数?”
“堂堂太后,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连住了几十年的寝殿都不敢待?”
“八成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坐实了真凶武艺高明、行事狠辣的声名,回头对咱们下了阴手,也好将罪名栽赃给密贞吧?”
昭仪所以提出来:“那咱们也去上林苑!正好这会儿春暖花开,去那边还松快些!”
看了眼左右无人,她声音一低,“上林苑广大,草木又葳蕤,虽然内中驻扎着禁军,但军中规矩森严,等闲也不好在园囿里到处闲逛。到了那儿,咱们想做点什么,见点什么人,岂非比在宫中还要方便?毕竟无论乐宜宫还是安福宫就这么点大……转转身子,不定都要撞上三两个!”
贵妃眯起眼:“但是咱们过去上林苑倒是方便,其他人要过去……?”
“宴饮啊!”昭仪说道,“还有现放着上林苑那么大的地方,闲着没事儿,叫陛下召些人到场凑热闹,有什么不可以?”
她们姐妹俩所以打发人到馨寿宫,要跟太后一块儿去上林苑。
孟太后对这姐妹俩厌恶至极,打从心眼里不想等她们,尤其是这姐妹俩素来没少欺负孟皇后,太后也怕皇后再次受委屈。
只是郑侯这会儿还没走,闻言等舒氏姐妹的宫女离开后,就劝太后:“只是一点小事,何必置气?大姐到底年纪长了,不比年轻的时候,还是得过且过罢!不然闹了起来,陛下一心一意向着那两位,您平白的伤心一场。”
太后叹道:“哀家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想着那两个贱婢见着皇后,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皇后年轻,年轻时候吃点苦也是应该的。”郑侯对皇后没多少父女情分,闻言不以为然的说道,“想大姐当年在皇后这年纪时,过的哪里有她这般尊贵?何况皇后到底是正宫之主,当着您的面,那姐妹俩顶多也就是言语上占点便宜,皇后不理她们不就是了?”
孟太后不喜欢他这对皇后漫不经心的态度,只是碍着宣景帝拿舒氏姐妹当宝,自己这个亲娘也没法太多的庇护皇后,闻言皱眉道:“哀家让人去跟皇后说一声……让她做个心理准备吧!”
于是这会儿见孟皇后似乎没察觉到舒氏姐妹同去上林苑的结果,太后打发来报信的宫女委婉提醒:“太后娘娘说,西宫那两位自来轻狂没规矩,如今软磨硬泡的要跟太后娘娘还有您一块儿去上林苑,请您多担待些!”
这话顿时提醒了皇后,她正不放心公孙喜一个人留下来呢!
闻言心念电转,方才在公孙喜跟前强忍住的眼泪,倏忽就下来了,哽咽道:“什么担待不担待?本宫只求那两位大发慈悲,念在姑姑年岁已长,禁不得许多场面的份上,给我个痛快罢了!”
宫女见状顿时慌了,赶紧跪下来:“娘娘息怒!”
想想不对,皇后这可不是生气,而是难过,赶紧转口又劝,“娘娘您冷静点,太后娘娘也只是防着有事儿才叫奴婢来给您提醒一下的,却也未必当真会有什么风波呢?再说了,当着太后娘娘的面,那两位想来怎么都不可能过分的!”
“过分不过分的,本宫也不是头天进宫了,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们馨寿宫的人还不知道?”孟皇后擦着眼泪,抽噎着说道,“算了,本宫不想姑姑涉险,也不想受那两个的闲气,这样,就叫她们陪着姑姑去上林苑吧,本宫……本宫就不去了!”
接下来任凭宫女怎么个劝说法,她都一口咬定怕了舒氏姐妹,死活要留在皇城之中,“留在这里纵然碰见凶人,左右不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终归也是干脆利落!怎么都好过跟那两位在一起,软刀子左一下右一下,没完没了的折腾人!真真是想一想就叫人觉得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至于舒氏姐妹担心的毁容,她表示自己没什么好怕的,“本宫成天孤零零的待在这望春宫,出入见的除了宫人之外就是姑姑那样的亲人,姿容有什么紧要的?左右姑姑也不会嫌弃本宫!”
皇后铁了心不肯走,那宫女绞尽脑汁,连换了五六种说辞,都没能说动她,实在没办法,只得先行告退,回去馨寿宫跟太后禀告。
孟太后闻言就哭了:“可怜的孩子!之前还没进宫的时候,娇语娘儿也没少找她麻烦,她何尝怕过来着?就是当着哀家的面,也曾教训过十五的。这会儿进宫才几天啊,就被那两个贱婢折腾成这胆小的样子!”
郑侯不太高兴:“这都是皇后不懂事,明知道您心疼她,偏来这一手!摆明了恃宠生娇!不如大姐让我去望春宫,好好教训她一番!免得往后再给您找麻烦!”
“你没在宫里受过冷落欺凌,当然这么说了!”然而孟太后本来就喜欢皇后,再者皇后如今的处境,跟她从前少年时代非常的相似,虽然说皇后有她这个姑姑护着,性命跟平时的待遇有保障,然而至今都没跟宣景帝圆房,膝下无所出,将来一片迷惘。
相比之下,她那个时候,在宫里没有靠山,先帝跟柔贵妃还有莫太妃都巴不得她跟宣景帝早点死。
柔贵妃更是隔三差五的亲自上门找麻烦,先帝非但不阻止贵妃,甚至衷心希望贵妃早日得手。
但她至少有儿子,还是先帝的皇长子,受到以桓观澜为首一干老臣拥护的储君人选。
所以就算是最艰难的日子里,孟太后好歹有个指望,而且这个指望也成了真。
同病相怜,对于皇后的处境,太后自然深有感触。
此刻就骂郑侯心狠,“亲生骨肉啊,你有没有良心?!”
郑侯怕她年纪大了,动怒伤身,只好无奈的请罪:“是我不好,大姐您千万别生气!”
虽然如此,太后余怒未消,骂骂咧咧的数落着他,甚至打算亲自去望春宫看皇后,郑侯好说歹说的才把她劝住,只叫了池作司去。
只是池作司去说了半晌,西宫那边都传来消息,说二舒已经跟宣景帝说定,已经在收拾行李为出发做准备了,皇后却还是死活要留下,说什么都不肯跟舒氏姐妹照面。
最后郑侯不耐烦了,按捺住脾气跟太后说:“大姐,她不想去上林苑,那就随她去吧!反正她一个年纪轻轻至今没有承宠过的皇后,原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人,这点谁不知道?就算高密王那边有人想对付咱们,也犯不着为了她留下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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