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这儿压根没有老幼跟女眷,清一色的壮年男子,虽然身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每个人眉宇之间都带着剽悍之气,绝非寻常山民可比。
这情况让盛惟乔下意识的想起了头一次踏上玳瑁岛。
但玳瑁岛作为公孙氏的大本营,眷属众多,尽管曾被腹诽“一群人形豺狼虎豹”,无论氛围还是人员,却也没有这儿这么极端的。
“乖囡囡,你跟姨母暂时在这里待个几天,过些日子我再来接你们。”她不知道容睡鹤跟这村寨有什么关系,但显然这边是早就预备好接待他们的。进寨之后,带路的向导跟寨子里迎出来的头领模样的人嘀咕了几句,就有人把容睡鹤夫妇还有宣于冯氏几个队伍里的要紧人带到村寨后方一个宽敞的院子里。
下人磕磕绊绊的弄了水来服侍他们梳洗了一番,容睡鹤就说,“我把连山留下,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去办。”
盛惟乔还没说话,宣于冯氏已经问:“密贞,你跟这村寨什么关系?叫我们在这里住,这事儿总得给我们说下吧?不然我们住的也不定心不是?”
“这是西疆最大的盗匪吉山盗的据点之一。”容睡鹤点了一点头,“我来的路上就已经派人跟他们议好了招安的条件,之所以一直没公布,就是利用这点打孟氏一个措手不及。”
姨甥俩闻言都是一惊:“吉山盗?”
她们除了土生土长的南风郡,也就去过长安,对于西疆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这吉山盗当然是头一次听闻,不免有点怀疑:“怎么这么巧的,你才招安了一个玳瑁岛,这会儿就又来了个吉山盗?该不会是陷阱吧?”
容睡鹤能够招安玳瑁岛,那是玳瑁岛早就有上岸的心思,他本身又是岛上长大的,因此一拍即合,互相之间也没什么怀疑的。
然而吉山盗,西疆这地方容睡鹤自己都是头一次过来呢,谁知道这伙匪徒可信不可信?
宣于冯氏使个眼色,叫底下人出去守着点,皱眉说他:“就算他们之前是真心投诚,这会儿你的家眷来了他们据点落脚,还带了这么多财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见财起意?!毕竟这会儿谁都知道乔儿陪嫁丰厚,而且深得家人宠爱!”
“这是我老师留下来的人手联络上的。”不过容睡鹤说,“老师生前在他们身上花的心血不少,我彻查之后,认为可以信任。”
“你有把握就好。”听到是桓观澜遗泽,宣于冯氏跟盛惟乔想了想,也就不说什么了。
盛惟乔忍不住又问:“你就是因为这缘故,才选择来西疆的?之前还说这个那个的!合着一堆理由都是骗人的!”
桓观澜既然连吉山盗都有布局,西疆军中没理由不插上一手。
见容睡鹤含笑点头,她没来由的有点气恼,“然后什么都不说……以后我的事情也不告诉你了!”
容睡鹤连忙哄,只是没哄两句,公孙应敦就来禀告,说是这边的寨主请他过去说话。
“男人忙的是正经事,你就含糊点,别太计较。”他满怀歉意的离开后,宣于冯氏劝盛惟乔,“所谓君不密则失国,臣不密则失身。你也不想想这做大事的人,有几个是成天高谈阔论的?”
“而且密贞早年流落玳瑁岛,在岛上的境况也不是很好,心腹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沉得住气,不稍微有点想法就到处嚷嚷着告诉,还能活到现在?早就被人吞了!他这正事上头守口如瓶的习惯是件好事,你太纠缠了就是给他添乱了!”
盛惟乔委屈道:“又不是叫他出去敲锣打鼓的告诉人,难道单独跟我说说也不成啊?”
宣于冯氏瞥她一眼,就笑:“那咱们家里的要紧事情,谁会想到告诉你啊?”
“说来说去,你们还不是觉得我单纯好哄,跟我说了,不是容易泄露,就是没什么用!”盛惟乔恨恨道,“就是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就一味的好哄着么?还怪我!”
她不高兴的站起身进内室去了,正当值的蚕月连忙跟进去低声劝说,其他丫鬟却都站在外头有点惶恐。
“不用理她!”宣于冯氏没把外甥女的小性子放心上,呷了口茶水,就吩咐,“你们出去,叫几个男仆,把这寨子到处转转,看看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还有这寨子周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来禀告我!”
宣于冯氏想摸一摸这寨子底细的时候,不远处的屋子里,寨子的头领,一个三十来岁容貌平凡然目光阴鸷的男子,正在告诉容睡鹤:“你们的人太多,行动迟缓,留下来的痕迹根本无法扫除的一干二净。现在寨子的具体位置虽然没暴露,但方位应该已经叫他们知道了。”
“这没有什么。”容睡鹤神情平静,“左右你们找的这个寨子地形很好,完全符合我的要求。只要我的眷属安全有保证,不必为此束手束脚,正面交锋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他伸手在面前的舆图上比划了一下,笑的杀气腾腾,“一路上忍辱负重,现在益州城已然在望,孟家乾忍无可忍,我又何尝不是期待已久?!你们的人都准备好没有?准备好的话,咱们该动手了!”
头领道:“咱们大当家那边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却不知道郡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事不宜迟。”容睡鹤道,“当然是现在!”
……半晌后,等盛惟乔气消了点,出门跟宣于冯氏说了会话,厨子派人过来请示晚饭做什么时,她随口道:“这两天赶路大家都不容易,也别做太折腾的了,就拣简单清爽的小菜来几个。”
又打发人去找容睡鹤,询问他想吃点什么,这时候才知道容睡鹤已经带人离开山寨,这会儿山寨这边是由许连山做主。
许连山知道这郡王妃素来受宠,担心她会生气,特意亲自过来解释:“郡王临时接到消息,对方已经找到了寨子附近,怕您跟冯老夫人在这里的消息走漏出去,接下来这地方也不安全。所以急着带人去干掉他们……不是特意不跟您打招呼就走的!”
但盛惟乔果然还是立刻沉了脸,好一会才道:“他自己不来打招呼,就不能让其他人给我带个口信?!要不是我这会儿要找他,只怕到明天都没人跟我说这事儿吧?”
许连山赔笑道:“娘娘,咱们的东西多,这会儿还在归置。而且虽然郡王亲自带人去灭口,但娘娘方才也看到了,这一路上草木茂盛,难保不定会有漏网之鱼!到那时候,咱们这寨子只怕不能太平,是以属下跟脚就派人加固寨门、安排巡逻,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还请娘娘尽管责罚属下!”
盛惟乔倒没罚他,只冷笑道:“你是忘记了?我看你是跟阿喜一样,只顾对你们家郡王表忠心,压根就没把我放眼里!”
不过挥退许连山之后,盛惟乔才想到一件事情:“好像,这一路上都没看到阿喜?”
她知道容睡鹤对公孙喜非常的看重,如果不带在身边,那肯定另有重要的差遣,“难道是派去海上,给世子做助手了?”
有心将许连山喊回来问问,但思及刚刚把人赶走,到底却不下这个面子,撇了撇嘴角,只命人:“去看看姨母在做什么,没什么事儿的话,等会就要用饭了。”
而此刻的容睡鹤,正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将靴子上沾的泥土在旁边裸露出地面的树根上擦去,听罢底下人跑过来禀告的长安之事以及高密王的要求,只是轻蔑一笑:“让他们斗去,不必理会!”
顿了顿,才问,“阿喜那边……情况如何?”
第八十五章 师徒之间
盛惟乔跟宣于冯氏在小村寨里一住就是五日,寨中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提前储备了不少柴米油盐跟腊肉咸菜,还临时买了一批活着的牲畜屯着。
这地方草木葳蕤,附近有不少山珍野味,许连山每天派几个人出去狩猎,做斥候的同时也给盛惟乔添点新鲜的菜式,因此一干人的生活还不错。
只是与容睡鹤他们不通音讯,难免暗存忧虑,度日如年。
索性第六日的一早,就有使者率先前来,通知说事情都已经解决,容睡鹤顶多两天之内就会亲自前来接人。
盛惟乔跟宣于冯氏闻言都松了口气,忙问:“是怎么解决的?密贞人还好吧?”
“郡王身先士卒,毫发无损。”使者说道,“吉山的大当家是西疆的地头蛇,对整个西疆都了如指掌,有他们帮忙,咱们先下手为强,故此损失不大。”
盛惟乔跟宣于冯氏都不通兵事,也没见过像样的厮杀,闻言还以为当真轻描淡写的很。
但两日后,容睡鹤亲自来寨中接人,姨甥俩就注意到,他随行的侍卫少了好多人,盛惟乔有印象的郑森,竟也已不在其中。
“那些人……?”盛惟乔心下惊讶,收拾东西的时候,悄悄问,“可是都……?”
容睡鹤摇了摇头:“有些是受了伤,不便跋涉,所以请吉山的人帮忙,将他们直接送往益州城了。还有些……”
他没说下去,但盛惟乔已经了然。
见妻子神情严肃,容睡鹤忙又换了轻松的语气:“咱们的侍卫就那么多,折损的人数也不多。折损最多的还是吉山盗,他们山寨的附庸且不说,精锐都足足死了好几百!带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要知道他们的主寨号称三千精卒,实际人数也就两千不到,此一战,与孟氏那边可谓是两败俱伤!”
盛惟乔无语的看着他:“吉山盗已经决定归顺你,他们折损这么大,你高兴个什么?”
“功高震主啊乖囡囡!”容睡鹤微笑道,“这次西行之前,我最担心的就是吉山盗盘踞西疆已久,万一此战之中亏损太小,以后不好拿捏。这会儿的结果,对吉山盗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咱们来说,可是正中下怀!”
“……对了,阿喜去哪了?”盛惟乔对这种阴谋算计兴趣不大,闻言白了他一眼,想起前事,就问,“你派他去海上了么?”
容睡鹤道:“怎么可能?你也知道,他是我最倚重的心腹,这会儿海上的功劳,高密王定然都要归于世子的。派他过去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我怎么会把这样的差事交给他?他被我派了其他事情,所以这段时间都没跟你照面。不过如今事情已经结束,过两日就会回来了。”
就问她,“你怎么忽然关心起阿喜了?”
“他成天跟着你。”盛惟乔说道,“结果这段时间都没见着,想起来觉得奇怪而已。”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把随身之物收拾好了。
而其他行李自有下人点检,因为来之前就知道,在这里只是暂时落脚,终归还是要去益州的,所以绝大部分行李根本就没打开,这会儿动身倒也方便。
当初蚕月说这寨子进来容易出去难,但实际上出去的时候还要方便点。
主要是进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寨子这边,或者说吉山盗就派了个向导帮忙带路。然后一群压根没走过野路的人上到这地形不是一般的险峻的寨子里来可不是艰险么?
但出去的时候,左右隐患已经解决,吉山盗又决定归顺容睡鹤,对于容睡鹤的眷属的离开,自然要搭把手。
他们出入这寨子早已习惯,走起山径来如履平地,哪怕肩上挑着担子背上背着背篓,也丝毫不影响速度。
甚至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批身强力壮的妇人,抬了两乘软轿,硬将盛惟乔与宣于冯氏从山腰的寨子一路抬到外头的大路上,中间陡峭的山路,盛惟乔坐在轿子上都疑心会连人带轿摔下悬崖,这些人竟也走的从从容容神情自若。
“那个山寨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去了!!!”总算恢复成正常的赶路模式,盛惟乔靠在雕花描金马车的车轸上,心有余悸的跟容睡鹤说,“就算再去,下山的时候我一定要自己走!”
之前经过悬崖的地方,她是想亲自下来走过去的,无奈那些妇人坚持说没有关系,压根不让她下轿。这么着,虽然确实是平平安安的走过来了,盛惟乔想到那一截路的惊险,自己蜷缩在软轿上好半晌的大气不敢喘,看着白云从脚底滑过时几乎疑心已然是魂飞天外的恐惧,到现在都觉得头皮发麻,“真不知道吉山盗在那里弄个据点做什么?!”
“藏金啊,躲风头啊,做后路之类。”容睡鹤倒是张口就来,“在海上也差不多的,你看着很寻常的小岛,没准就是内有玄机。毕竟干着提头的买卖,不多留几个心眼,怎么做的长?”
盛惟乔无语道:“是是是,你们一个海匪,一个盗匪,也算同行,倒是互相最能理解了。”
不过想到前途障碍已经扫清,接下来一路上都不会再有什么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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