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咱们可以随随便便见面的。”盛惟乔看着她寂寥的模样,想到望春宫的冷清,以及舒氏姐妹对这位年少继后的嫉恨,心中不忍,但目前这种局势,也真的没有什么很有力的安慰可以讲,只好道,“咱们现在到底年轻,难以做主。等以后年长些,总有咱们当家的时候。”
孟皇后闻言,偏过头来,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其实你方才有句话说的也是对了,就是你跟着密贞此去西疆,未必会很久才回来。”
见盛惟乔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她闭了闭眼,才睁开,“孟侧妃有喜了。”
“孟侧妃?”盛惟乔呆了呆,下意识的问,“几个月了?确定是男胎?”
孟皇后轻笑道:“你真是傻了!如果月份已经大到显怀的地步,还能瞒得过你那公公的耳目?到底广陵王可以说是他照顾大的,柴王妃跟广陵王世子妇,还都出自赵家!你道去了一个柴王妃,高密王对于广陵王府的事情就迷糊了呢?”
“至于说是不是男胎……孩子没生下来之前谁知道?”
“青琅,这么说我那公公还不晓得这事儿?”盛惟乔有点忧虑,“那你把这事情告诉我……要紧么?”
“这事儿又不可能瞒太久。”孟皇后有些懒散的说道,“提前几天跟你说了,有什么打紧?难道你还能跑去广陵王府将孟侧妃的孩子弄掉吗?”
盛惟乔尴尬道:“这怎么可能?”
皇后说道:“其实我跟你说这事情,也不是说想提醒你什么,就是感慨下孟侧妃而已。”
“她怎么了?”盛惟乔惊讶道,“她这终于有喜了,孟氏怎么也要好好的照顾她吧?”
孟皇后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手里一把紫檀镶银丝松鹤宫扇慢条斯理的扑着,过了会,才淡淡道:“对她身孕的照顾,当然是没的说的。但其他事情,可就不一定了!”
她提醒道,“你想想柴王妃是什么时候没的?”
“这还没满日子呢?”盛惟乔这才恍然,她压根没见过柴王妃,这位在长安又是声名不显,所以哪怕盛惟乔前两日在婆婆的寿辰上认亲戚时,还被高密王妃当面说了广陵王府的一干人还在为柴王妃守孝所以没有到场,此刻却也将这位王妃忘记在九霄云外了。
如今听皇后提到,顿时凛然,“虽然说坊间很多负心薄幸之人,也有在发妻去后就立刻再娶的,然而据说之前柴王妃去时,世子颇为质疑孟侧妃?如今孟侧妃又在柴王妃去后不足一年的时候怀了身孕,只怕世子与广陵王叔还有侧妃的关系,要更紧张了?”
“何止是紧张?”孟皇后冷笑,“世子跟柴王妃母子情深,在柴王妃的丧礼上,一度哭的当场昏厥!王妃正在壮年却莫名其妙的没了,众多线索都指向孟侧妃不说,偏生还就打死了几个下人了事。这做人家亲儿子的,但凡还是个人,谁肯罢休?”
她吐了口气,“这段日子以来,孟侧妃不止一次被世子逮着机会拳脚相加、甚至当众掌掴!”
盛惟乔呆愣了一下,才道:“侧妃的陪嫁……不管?”
第六十四章 风云突变!
孟皇后冷漠道:“管啊!事后都会帮忙跑广陵王跟前告状,完了广陵王责罚世子,世子虽然对这生身之父也是厌恶的紧,却念在血脉的份上,到底做不出来对广陵王挥拳相向的事情,自然是加倍的去找孟侧妃的麻烦……这样的循环,一直到侧妃最近有喜了,她身边的人为着子嗣计,才认真起来,开始不让世子贸然靠近侧妃!”
“……”盛惟乔思索了会,就是皱眉,“孟氏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春波湖水师?!”
虽然孟归羽自从胞妹被接进广陵王府做侧妃、自己晋升左威卫将军后,就深居简出,连以往很少会落下的各种宴饮,也看不到人影了。长安自来善忘,这才大半年,曾经风头最劲的崇信伯就有被淡忘的趋势,然而盛惟乔知道区区一个孟归欢还没资格叫孟氏故意折腾她。
十成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通过孟归欢的处境向孟归羽施压,取得春波湖水师的实际掌控权!
“不然还能为什么?”孟皇后眼神复杂,“峻木,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经常会幻想,就是我也能够跟密贞一样,打小就流落在外就好了。那样的话,即使我过的很苦,甚至是在那种见不得人的龌龊的地方,但我至少有个期盼,就是我亲生的家里人都是很疼爱我、会不顾一切保护我,只不过我福薄,同他们离散了而已……而不是像现在,什么指望都没有,看着堂妹的命运,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她虽然早就知道盛惟乔的字了,但这还是头一次用这字来称呼。
盛惟乔不太能理解皇后此刻的心情,陪着沉默了一阵,才道:“当初我爹才把密贞领回去的时候,我因为以为他是我爹外室子所出,不但对他不好,对我爹也是各种看不顺眼,甚至还想过跟我娘一样,跑回冯家去,再也不理我爹了。如果青琅你实在对亲人失望的话,我觉得,不如就当他们只是陌生人?这世上的人那么多,只要活着,总会遇见投缘的。比如说咱们俩,不是都觉得彼此处着很好吗?”
“你知道我今儿个为什么叫你‘峻木’吗?”皇后没有看她,而是凝视着不远处的殿砖,轻声说道,“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够像令尊跟你起的这个字一样就好了。做一株高大的乔木,不需要依靠谁,也不必看足底的蝇营狗苟,只管挺拔的生长……就算有朝一日毁于或天灾或人祸,到底亭亭如盖过。”
“倒是我给自己取的字,乃是一语成谶:我之前是想着我名‘碧筠’,所以择了‘青’字,以与大名呼应,又为我当时以喜好读书躲避那些纷纷扰扰,取了‘书声琅琅’的‘琅’字。然而‘琅’的本义,是似玉的美石。”
“再怎么像,到底不是玉。”
“就如同我这个所谓的皇后,听着尊贵,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盛惟乔静静的听着,不知道是受到孟侧妃处境的刺激,还是为两人即将离别所困扰,此刻的孟皇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以前的皇后,虽然也有抱怨,却大抵只是蜻蜓点水,有时候盛惟乔为她伤心难过,她还会反过来宽慰盛惟乔。
但今天皇后却俨然即将崩溃似的……
盛惟乔心中既担忧又狐疑,暗忖:“按说青琅在那样的家里长大,才入主望春宫时,甚至因为觉得总算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高兴的喜笑颜开……不该这么脆弱才是!莫非她近来在宫里受了其他委屈却不好说出来吗?”
至于说这个委屈从何而来,不问可知八成跟舒氏姐妹有关系。
“真不知道孟氏是怎么想的?”盛惟乔所以暗叹一声,心道,“舒氏姐妹这会儿就不把皇后放在眼里,随意的践踏中宫尊严。回头孟侧妃就算生下男嗣又顺利过继到青琅膝下,舒氏姐妹难道害不死那孩子么?”
那姐妹俩当初可是连真正的皇子都弄死过的,何况只是广陵王跟孟侧妃的子嗣?
“对了,我听说高密王打算让世子去负责招安,密贞只会派人从旁协助?”还好孟皇后到底理智尚存,失控了片刻之后,渐渐的就控制住了自己,一面接过盛惟乔递来的手帕擦脸,一面问,“不是我说挑拨离间的话,但你这公公真有点偏心了,密贞怎么说也是在外流落了这么多年才回来的,居然也不偏袒点,反倒是成天一副怕密贞觊觎世子之位的架势!”
盛惟乔叹道:“世子毕竟是嫡长子,按照礼法,父王偏心他都是应该的。而且密贞自幼流落在外,也难跟世子是父王看着长大的比。这事儿我就算替密贞抱屈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说起来我那大嫂为人真不错,也会教孩子。”
孟皇后“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说句多管闲事的话:密贞派去给世子帮忙的人,最好是对他忠心耿耿,面对形形色色的诱惑都不动心的那种……不然的话,照我对这些人的了解,高密王八成会趁机挖墙脚!”
“那应该就是这两年一直跟着他的阿喜跟应敦了吧?”盛惟乔微微一怔,这种事情她兴趣不是很大,所以也没怎么盘问容睡鹤,至今了解的都是容睡鹤随口告诉的那点,还真不知道容睡鹤派给容清酌帮忙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过出于对丈夫能力的信任,她也不是很担心,随口道,“嗯,应该不会是应敦。密贞刚才还在跟我说,应敦不足以独当一面,打算继续带他在身边调教段时间呢!不过阿喜的话……”
盛惟乔说到这里因为思索有片刻的停顿,孟皇后却已下意识的追问:“他怎么了?”
“我觉得他忒年轻了点,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做得来做不来?”盛惟乔这时候没有注意,如实说道,“而且密贞要是派给世子帮忙的人不止一个的话,他只怕未必压得住?”
盛惟乔这么说是因为知道公孙喜其实跟容睡鹤一样出自玳瑁岛,而且之前很受许连山等人的排挤,就算随着容睡鹤地位权势的提高,公孙喜也跟着水涨船高,然而这人现在在容睡鹤嫡系中的地位如何,是否能够在脱离容睡鹤的情况下镇住那些悍匪,盛惟乔也吃不准。
但在孟皇后听来,就是公孙喜毕竟只是容睡鹤的小厮出身,哪怕仆随主贵,在海上那些不服王化已久的杀才眼里,也是瞧不起的。
如此推断的话,容睡鹤八成是不会派他去海上了?
皇后抿了抿嘴,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到其他琐事上去了。
这天盛惟乔一直到宴散之后,回到郡王府里,才猛然反应过来:“青琅……好像对阿喜态度有点不一样?”虽然说公孙喜曾经救过孟皇后,又在望春宫做过侍卫,皇后在容睡鹤的手下里头,对他格外关心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盛惟乔仔细回忆方才两人的对话,总觉得皇后那句“他怎么了”,透着些异乎寻常的关心……?
“青琅她今儿个整个就不太对劲,难道也与这事儿有关吗?”盛惟乔所以非常的忧虑,因为就算不提孟皇后跟公孙喜之间巨大的鸿沟,就说公孙喜对容睡鹤之外的人素来冷漠,及时曾经救过孟皇后,又在望春宫做过侍卫,却也未必会因此对皇后生出什么异样的情愫来。
假如皇后当真对公孙喜有什么好感的话,这两人基本上是没可能的。
而皇后虽然是孟氏亲女,还是嫡女,却一直被孟氏当棋子的,如果孟氏知道她对头号政敌之子的手下有什么想法,必然不会容许。
就算出于再立个继后的艰难的考虑,不会因此铲除孟皇后,但敲打之类却是肯定的……
这天晚上,盛惟乔因为搁着这事儿,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以至于沐浴之后,同容睡鹤一块儿进了帐子,后者轻车熟路的转过身来替她宽衣了,她都不耐烦的拍开:“别闹,我想事情呢!”
“乖囡囡,你这个不是要想事情,是想搞事情啊!”容睡鹤见状,哭笑不得道,“这种时候你跟我说你想事情……你说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想的?”
盛惟乔白了他一眼,率先在榻沿坐了,因为是沐浴出来直接就要安置的,虽然丫鬟已经帮忙将满头乌发绞干了,这会儿却是未簪也未束,就那么乌鸦鸦的铺了大半张榻,如此越发显出她一张脸儿白生生的,羊脂玉一样,莹然生辉。
容睡鹤看着,眸色越发深了几分,但郡王妃此刻心思完全不在敦伦之礼上,她抱胸端坐,冷哼:“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今儿个在宫里,我可能忽略的一件事情!”
容睡鹤说道:“嗯,咱们经过那条花径时,两旁的枝叶茂密的很,旁边的人都看不清楚的。”
他忽然说这个,盛惟乔不免莫名其妙,就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愣愣的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就听容睡鹤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家睡哥哥应该亲亲你的……你是不是当时忘记提醒你家睡哥哥了?”
“……”盛惟乔面无表情的抱起玉枕,“你再跟我胡扯试试!”
容睡鹤笑眯眯:“乖囡囡,你真是太乖了!你家睡哥哥早就看这个玉枕不顺眼了,明明要是没有它的话,你就可以直接枕你睡哥哥的手臂了对不对?”
盛惟乔愤怒的瞪了他一眼,才将自己陪嫁的青玉婴卧荷叶枕放下:“阿喜……”
她本来想问下公孙喜对孟皇后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情愫的,不想才开口,外头骤然传来一阵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
跟着在守夜丫鬟惊诧的质问声里,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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