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儿机灵着呢,你别乱说话!”宣于冯氏跟妹夫对望片刻,无语的转开视线,继续仪式,干咳道,“乔儿过门后,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本来因为桓夜合等人的嬉闹,盛惟乔踏出闺阁时还是有点啼笑皆非有点羞涩的,这会儿到了亲爹跟姨母跟前,听着他们的殷切叮嘱,尤其是亲爹的失态,离别的愁绪与将嫁的忐忑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爹,姨母……”她想说点什么,但喊了一声之后,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锦袱下,不知不觉清泪两行,也不知道是否模糊了脸上的脂粉。
最后还是容睡鹤主动出声,再次作了一番会好好对待盛惟乔的保证,盛兰辞跟宣于冯氏才振作起来,劝慰了盛惟乔几句,让她去拜别家庙……本来长安盛府因为当初只做寻常落脚之地,是没有家庙这种地方的。
去年盛兰辞一行人北上,跟高密王夫妇敲定婚期之后,为了婚礼考虑,才临时在东北角上设了个简单的祠堂,充作家庙所在。
盛惟乔去祠堂外三跪九叩的与盛家列祖列宗道别,她之前其实没怎么把这些祖宗放在心上,毕竟压根就没见过。
但磕头的时候,想到自己此后就不算是盛家人,而是容氏妇了,忽然就舍不得起来。
带着这样恋恋不舍的情绪,她几乎是很惆怅的登车出门的,一直到马车驶出去一段路,方才有些恍惚的回神,这时候就看到自己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摸了摸,问:“扇子?”
“等会还要让郡王求您却扇的,县主忘记了吗?”菊篱轻笑着解释,递过一方帕子,“县主擦擦脸吧,免得待会儿挑开锦袱时脂粉粘在一起不好看。”
盛惟乔的气色无可挑剔,敷上脂粉跟不敷的差别不是很大,倒是好好的肌肤上若被泪痕冲开明显的痕迹会很尴尬。
她依言接过来擦了脸,将沾了泪痕跟脂粉的手帕还给菊篱,忽然想起一事,就问:“姨母方才哭没哭?”
菊篱不解其意,说道:“怎么会没哭?宣于家老夫人方才眼睛红红的,还肿的厉害,只怕是从早哭到晚了!”
这话出口之后,她就有点后悔,觉得大喜的日子里说“从早哭到晚”这种话很不吉利。
但盛惟乔却很高兴,自语道:“姨母还说我出阁的时候她绝对不哭呢!等回头我一定要去取笑她!”
菊篱闻言暗笑,心道:“县主方才自己都是哭的叫人替她担心会花了妆容,这会儿却还要说宣于家老夫人!”
【注】嗯,作者自己写的,当道具吧。
第二十章 却扇
亲迎的队伍从盛府出发,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稍微绕了点路去密贞郡王府。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盛惟乔嫁妆太丰厚,仔细论起来只怕十里红妆都打不住,哪怕家具之类的物件,是提前就送到密贞郡王府了,但今日随嫁车出发的妆奁,依旧有许多大件,如果走最近的路的话,会因为中间有狭窄的地方不好过去。
中途嫁车停了一次,是遇见人障车了。
送嫁的盛惟德命人送上酒食之后,仍旧流连不去,说是要讨障车文,然而盛惟德才学平庸,只好命人飞奔回盛府,跟盛兰辞说明。
盛兰辞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又跟南风郡的洛郡守唱和多年,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憷,当下跟宾客们告了声罪,命人当堂呈上文房四宝,顷刻间就作了一片花团锦簇的障车文,叫人快马送与盛惟德,才使障车之人散去。
因为这篇障车文辞藻华丽、优美顺畅,本来长安对于盛惟乔的印象,就是陪嫁丰厚,这会儿却才忽然想起来似的,意识到这位县主可不是那种暴发户的女儿,盛兰辞可是翰林致仕的。
婚车接下来没再受到什么阻拦,于定好的时辰,稳稳的停在了密贞郡王府大门前。
盛惟乔尚未听到要她下车的叮嘱,先听外头一阵铺天盖地的爆竹声,继而钟鼓大作。
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盛惟乔被两个陪嫁丫鬟扶下马车,落地时只觉得脚下绵软,快速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锦毡。
跟着手里就被塞了一截绸巾,她知道这应该就是牵巾了,急忙抓好。
如此左右丫鬟搀扶、稍前容睡鹤以牵巾引导,一路传毡入内,到得正堂之上,堪堪站定,先听前后左右一声整齐的喝彩,声若雷霆,心下一惊,差点把牵巾都扔掉了。
还好这时候司仪出来安抚了众人,照例调笑几句新郎新妇,估摸吉时已到,也就宣布开始拜堂了。
两人于是跟着司仪的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里没什么可说的,四周或者格外的热闹,然而盛惟乔如今视线被锦袱阻隔,什么也看不到。
拜完堂,两人在嬉笑声中被簇拥着朝洞房而去。
到了洞房,先是被引导着坐帐,然后进来闹洞房的人调笑了几句新人,见盛惟乔手里还拿着扇子,就要容睡鹤却扇。
夹脚跟进来的徐抱墨替容睡鹤抱屈:“这却扇是前朝习俗,本朝因有锦袱,都不用这个了。这会儿也才三月天,还用不着扇子呢,盛家绝对是故意找了把扇子给大乔的!”
“就算是故意的,这会儿扇子不去,锦袱不好揭,咱们就看不到新妇的模样,然后也没法行合卺礼,所以郡王看着办吧!”不过其他人乐得看热闹,闻言很是开心的说道,“郡王才华横溢,当年可是以南风郡解元的身份北上的,难为这会儿还要计较一首却扇诗?”
容睡鹤确实不计较,闻言稍作思索,就吟道:“凤箫声里转翔鸾,
莫教仙姿隔云端。
此夜东风花正好;
应下纨扇教团圆。【注】”
这会儿新房里大抵都是容睡鹤这边的亲眷,如戚氏之类又知道他脾气不怎么好,尤其是对高密王府存着很深刻的隔阂,自然不敢像盛府那边一样使劲儿作弄,所以调侃了一回,却也没叫他再来几首,笑闹了阵后,就一块劝着盛惟乔放下团扇了。
戚氏亲自捧着秤杆来,笑对容睡鹤说:“三弟,快叫咱们瞧瞧新妇的模样儿!”
她这么说时特别的目不斜视:虽然说私心里对这小叔子颇有意见,但戚氏委实无法否认,这小叔子长的真好!
容睡鹤原本生的昳丽白皙,今日大婚,固然男子不似女子那样精心细致的涂脂抹粉,然而大概是平时鲜少穿戴艳丽颜色……之前他为了将郦圣绪压下去,请教赵家姐妹后倒是穿了几日鲜艳衣袍,但很快因为盛惟乔的吃醋,改回了终日玄衫快靴的装扮。
如今一身青襦朱裳的礼服,端的是叫人眼前一亮!
此刻站在帐下,因为身量高,已经被金钩挽起来的帐帘还是有些软软的坠在了他肩头,望去如庭中玉树,阶前芝兰,说不出来的风流潇洒,倜傥韶润。
戚氏年纪比他大了近十岁,孩子都六个了,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妇人,这会儿看着,犹自觉得有些心乱,在场其他少年女孩儿,就更不要提了。
嘴上说着打趣新妇的话,眼睛却都下意识的粘牢了容睡鹤,心中少不得对盛惟乔生出些许羡慕嫉妒恨来。
而容睡鹤这会儿却没心思理会这些人的想法,他闻言暗自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才接住秤杆上前,将锦袱挑起:就见锦袱下靡颜腻理的一张脸儿,似含着羞怯,微垂长睫,望住了不远处的地面。
待四周传来啧啧赞叹声、戚氏跟庆芳郡主带头上来惊诧她的美貌之后,盛惟乔才微微偏头,朝上看去。
盛家给盛惟乔陪嫁的卧具,搁洞房里用的是一张紫檀木镂刻百子千孙嵌云母明珠的睡榻,此刻悬了真红蹙金鸳鸯戏水帐子,金钩彩穗缚住了正面的帐门,内里为了今夜的礼仪,却又挂了两盏紫檀木镶琉璃八角宫灯照明。
这会儿灯光被琉璃滤后柔柔的照下来,愈显新妇百媚千娇,眼后梳妆姑姑特意给描的那朵牡丹,艳丽欲绽。
容睡鹤看的呼吸一紧,用力捏了下拳才稳住情绪,含笑道:“郡王妃真是闭月羞花!”
本来戚氏等人称赞盛惟乔美貌之余也在开些玩笑,闻言都笑了起来:“咱们还没见过这么会得甜言蜜语的新郎,可见这小两口果然要好,真真是蜜里调油!”
盛惟乔闻言,羞的再次低下头去,旁人因此只见珠光宝气的翠冠花钗下,乌发如云,站在她身畔的容睡鹤,却是瞥见乌发下一截脖颈,雪白粉嫩,这会儿正蔓延上一抹绯红来。
他心中暗笑,索性借着婚服下裳宽大的掩饰,故意碰了碰盛惟乔的腿。
果然盛惟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有些愠怒的扫了他一眼。
“这是当着我们的面都眉目传情起来了!”庆芳郡主注意到,掩嘴笑道,“只是你们别急啊,还有些礼仪要走呢!”
说话的功夫,两位早先就请好的全福人已经端了东西进来,要给新人合卺结发。
这一系列的步骤走完之后,众人又起哄了一会,外头就有人来催容睡鹤,要他去席上应酬,他匆匆忙忙的托付了一句戚氏,也就去了。
如徐抱墨等方才陪新郎去亲迎的男伴,此刻也踢踢踏踏的跟上去帮忙挡酒。
新房里一下子就剩了女眷们,戚氏见状就劝余人也散了:“酒席都开了,大家都去吃点东西吧,闹了这么久,也让新妇歇歇。”
众人说笑着离开后,庆芳郡主亲自给盛惟乔倒了盏茶水,笑道:“人都走了,这会儿剩下来的都是自家人,弟妹要不要将钗环拆掉几件?这大半天下来八成累得很了。我记得我出阁的那会儿,到这时候简直连牙箸都要拿不动了。”
说着问戚氏,“大嫂你那会怎么样?”
“我啊?我当时可没觉得累。”戚氏笑道,“我那会儿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哪里想得到累哦?就是生怕这里那里有什么岔子,闹了笑话……足足过了三朝回门,才慢慢儿的缓过来呢!”
新房里顿时又响起一阵笑声,姑嫂俩异口同声问盛惟乔:“您这会儿是累呢,还是紧张呢?”
盛惟乔打眼一看四周,果然此刻房里没外人了,除了戚氏、庆芳郡主外,就是俩小姑娘,看起来是她们的女儿,其他几个丫鬟,瞧打扮气度,也都是心腹。
她原也不是怯生生的性子,此刻闻言就如实道:“我是觉得累……这花钗跟翠冠真是重的紧,我一路上都没怎么敢低头!”
“这都是实打实的赤金打的,还嵌了这么多珍珠翡翠玛瑙宝石,能不重吗?”戚氏闻言,走到妆台前,替她拉开妆凳,示意她走过来坐下,说道,“正如三弟的一番心意,沉甸甸的呢!”
这套首饰按照规矩,是男方负责,容睡鹤亲自找人打的,自然是诚意十足,重量也十足。
“这么重的心意,我还是赶紧拿下来收好吧。”盛惟乔坐了过去,见戚氏亲自动手帮自己拆卸钗环,忙笑着道,“多谢……大嫂。”
毕竟才过门,这声“大嫂”喊的有点不自然,声音也不高。
不过戚氏已经心满意足了,像她这种自认不难相处的人,偏摊上个自幼流落在外因而养了一身桀骜脾气的小叔子,小叔子看中的人还是个以娇宠跟嫁妆丰厚出名的掌上明珠,戚氏只求这俩人不要搞事情,其他也真没什么好挑的了。
这会儿见盛惟乔看起来没有目中无人的意思,心头都是一松,含笑道:“谢什么?都是自家人。”
旁边庆芳郡主则说:“你们妯娌倒是要好,竟把我这做姑子的扔一边了。”
就指着自己的鼻子要盛惟乔也喊自己一声,“大嫂给你卸妆,你喊了她一句!这会儿要是喊我声啊,我就给你去拿点好吃的过来!”
“怎么敢劳动大姐?”盛惟乔对庆芳郡主的印象,其实没有对戚氏好,主要是她跟戚氏以前压根正经招呼都没打过一个,自然谈不上恩怨。
但容睡鹤没有恢复身份之前,庆芳郡主的数次纠缠,让盛惟乔觉得这郡主对容睡鹤很不体恤。
不过眼下这场合,她当然不会表露出来,闻言微微一笑,“让下人去拿也就是了。”
庆芳郡主笑着道:“说话要算话,你都喊我了,我怎么能不给你做点事?”
“这郡王府我还是头次过来,小厨房在哪儿都不是很清楚呢。”戚氏见她真要亲自去跑腿,忙提醒道,“你知道么?”
庆芳郡主立刻站住脚步,“啊哟”道:“忘记不是王府了,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没事儿,我找个问问好了。”
“这会儿天都黑了,你找人问了再过去,不如就跟三弟妹说的那样,叫下人直接去拿,速度还快点。”戚氏就劝,“对了,咱们只顾着自己跟三弟妹说话,都忘记叫孩子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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