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这话说的,能得诸位长辈慈训,是我的福气,求之不得呢,怎么会有意见?”容睡鹤看出前途艰难,心中凛然,面上却越发恭敬,眉宇之间还流露出由衷的温驯与甘之如饴来,特别懂事的说道,“姨母请尽管吩咐!”
宣于冯氏今儿个扮的就是白脸,闻言也不客气,开口就说:“坊间有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虽然庸俗,却也是事实。我们家乔儿,打小养的多金贵,你在盛府这几年,就算不甚清楚,也该略有所知!虽然你现在贵为郡王,但据我打听到的,你身为郡王的年俸,我们家乔儿正经花起来,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情。”“这还没算偌大郡王府的开销,以及逢年过节的人情来往!”
“所以你想娶乔儿,我先问你:你养得起么?”
说到此处,她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的跟刀子似的,生怕容睡鹤看不出来自己眼角眉梢的刻薄,“当然我家乔儿会有嫁妆,而且谁都知道这笔嫁妆不会少!不过……你该不会打算让我家乔儿出阁之后自己养自己,自己养孩子,顺便再连你跟你的府邸门客都养上吧?”
“那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把乔儿许给你?做什么不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入赘?”
“好歹入赘的话,将来赘婿敢动花花肠子,我们收拾起来也方便?”
“难为就为了个郡王妃的头衔不成?!”
宣于冯氏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沫,朝容睡鹤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的质问到此告一段落,该他给出答复了。
“姨母,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容睡鹤沉吟了一下,抬头就笑了,“我虽然如今是朝廷正式册封的郡王,但以前是做什么的,姨母也好,诸位长辈也罢,想来也是心里有数?所以郡王爵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我真正的家底,却来自于在玳瑁岛的积蓄。”
“玳瑁岛的积蓄自然是丰厚的。”宣于冯氏看似和颜悦色,话语却仍旧坦白的锋利,“不过,你到底只是公孙氏的义子,公孙老海主跟我们这班人也算熟悉,他是什么为人我们很清楚,可不是那种会把义子当成亲生骨肉看待的宽厚吧?”
“当然我们也都知道,公孙氏盼望招安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次南下,多半也是想把这件事情办掉!”
“如果你打算趁机索取公孙氏的累年积累的话,确实有成亲之后继续娇养我们家乔儿的资本。”
容睡鹤笑了笑:“姨母误会了!公孙氏对我有大恩,我怎么可能觊觎义父留给义兄的家产?”
“那你说的积蓄?”宣于冯氏挑眉。
“侥幸做过几年乌衣营首领。”容睡鹤平静道,“诸位长辈该知道,乌衣营在公孙氏手里,素来干的都是攻坚之事,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而海上不通王化,这种卖命的差事,是不可能单纯通过恩义来驱使,必须拿出足够的好处才成。”
他慢条斯理道,“所以老海主规定,乌衣营每次出任务,所得钱帛,可自取七成备用。若功成,返回玳瑁岛,还有额外好处。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所以我的积蓄虽然不能跟公孙氏比,但娇养未来郡王妃还是没有问题的。”
宣于冯氏跟其他人交换着眼色,片刻后,她再次开口:“但你将来要开销的地方,应该不止养家糊口吧?”
“饮雪说的是!”冯家老太爷抚着颔下长须,和蔼可亲的接过话头,“虽然我们这些人一直扃牖南风郡,但这两年朝中的局势,却也略有所知!作为高密王的嫡亲血脉,郡王不管愿意不愿意,从你归回王府起,党争这潭浑水,是怎么都没法子避开了的!”
“而党争哪有不花银子的?”
老太爷笑眯眯的问,“所以你在乌衣营攒的那些东西,养我们乔儿是够的,但是一旦参与到令尊的大业里去的话,只怕就悬了吧?”
还是你就想用这个噱头骗我们把女孩儿嫁给你,完了非但这些银子要拿去跟孟氏拼,回头说不定还要跟我们三家开口,让我们三家看在女孩儿的面子上,去充当高密王的钱袋子?!
“诸位长辈既然说到这个问题,我也想告诉诸位长辈一声:我不打算参与高密王的大业!”容睡鹤听出冯老太爷和蔼问话之下的犀利,沉吟了下,抬起头,平静道,“所以我也不会给他一文钱!”
“噢?”冯老太爷笑容一滞,盛兰辞等人也吃了一惊!
“你们都下去!”短暂的沉默后,老太爷眯起眼,指了指自己膝下的两个儿子、儿媳,又看了眼长女,但宣于冯氏坐的八风不动,挑眉道:“我要听!”
老太爷只好就吩咐俩儿子、俩儿媳,“你们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盛兰辞也看了眼盛兰梓夫妇,这夫妇俩素来识趣懂事,见状二话不说就起身告退了。
倒是乐氏跟伍氏闻言,还有点不太高兴,但她们的丈夫却心里有数,赶紧站扯住了妻子朝外拖,边拖边小声道:“爹这是为咱们好!”
老字号势家出身的冯老太爷素来目光长远,这从冯家当年一个管事受命前往长安考察未来姑爷,都能顺势搭上舒氏姐妹,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会儿冯老太爷命儿子媳妇回避,看似对儿子媳妇的不信任,实际上却是一种保护:如果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适合冯家参与,冯叶、冯因兄弟俩正好回避掉,将来出了什么岔子也有撇清的余地;如果可以参与,冯老太爷回去之后照样可以告诉儿子媳妇。
“郡王该知道,一旦高密王失败,你的下场。”看着大门再次合上后,冯老太爷才沉声道,“而你却说,接下来不打算襄助王爷,这?”
容睡鹤平静道:“玳瑁岛出身,自来就是谁行谁上,没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高尚品行。”
冯老太爷几人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老太爷才继续道:“年轻人有志气是件好事,但也要脚踏实地。无论令尊高密王还是孟氏,都是在朝在野皆树大根深……你不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将来孟氏赢了,未必肯放过你;若令尊践祚,哪怕念及父子之情放过你,然而你也难逃手足离心、寄人篱下的下场。这样的话,我们是不可能让乔儿跟着你落到那样的处境里去的!”
“其实也是不得不走这条路。”容睡鹤爽快道,“以诸位长辈的眼界与消息灵通,当知道高密王世子深得高密王宠爱,然而却才干平庸!除非高密王愿意改立我为少主,否则即使我心甘情愿为人作嫁,他日也难逃猜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去给高密王父子巩固权势地位?还不如趁高密王跟孟氏僵持的阶段,另辟蹊径!”
“你打算怎么办?”老太爷神色不动,眼底却划过一抹精芒,“你该知道,让我们踌躇是否该将乔儿许配给你,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的将来,是跟未来的朝堂局势紧密联系的。而孟氏与高密王对质多年,至少目前,没人能笃定胜败。”
“本来你帮着高密王,虽然如你所言,因为你不是嫡长子,兄长又平庸,即使将来令尊以太祖皇帝陛下‘兄终弟及’承位,前途也是叵测,已经足够让我们迟疑了!”
“现在你甚至想自己另起炉灶……你该知道,这份风险有多大。”
“而乔儿作为我们三家共同的掌上明珠,生来优渥,我们又凭什么让她跟着你,冒这样的风险?!”
第四百三十九章 目瞪口呆的盛惟乔
……盛惟乔在后堂紧张的等待着,若非冯氏将心腹大丫鬟之一婉夏派在这里伺候兼盯梢,她早就忍不住跑去听壁脚了。
“县主,您别担心了!”婉夏看出她的焦灼,不禁掩嘴轻笑,一面给她端上一壶新湃的乌梅饮,一面说道,“您也不想想,冯家老太爷、宣于家老夫人,还有咱们老爷夫人,是何等宠爱您?自来您想要的东西,这几位什么时候反对过啊?遑论是婚事上,那就更不会让您受委屈了啊!”
声音一低,“这要是当真要反对,还会让密贞郡王在咱们府里小住这么久?就咱们老爷夫人的手段,就算对方是郡王,难为还想不出来逐客的法子么?”
“如今之所以要请郡王当面说话,归根到底也是给您把关,看看郡王对您是否真心实意罢了!”
“只要确认了这点,您看着吧,断没有不许的!”
盛惟乔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受宠程度?
但想到两人一旦结合,盛家,现在甚至是宣于家跟冯家,都将遭受到的,来自孟氏的愤怒反击,心里就是乱七八糟的。
这会儿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就是想着前头好一会都没传消息来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要说那么久?”
婉夏笑着道:“您想想您这会儿有多少长辈在前头啊?就算他们一人叮嘱郡王一席话,这时间可不就过去了吗?”
为了引开她注意力,说道,“对了,说到郡王,您还记得五爷么?”
“初五?”盛惟乔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道,“我记得去年我们北上之前,它是被接来盛府的,现在难道还在?”
婉夏说道:“当然一直在了。本来老太爷因为怕它伤人,专门辟了个院子养着的。后来听说它很通人性,在玳瑁岛的时候,也没有擅自伤人过,就试探着放进了花园东南角上那片假山里。一开始,还拿网给圈了个地。后来瞧它还真挺乖的,渐渐就把网给撤了。这么长时间,确实从来不伤人,连园中养着的禽兽,吃了几只被告诫后,也不动了,每日就吃底下人送过去的肉。”
指了指客院方向,“这次郡王不是回来了吗?结果您猜怎么着?五爷见着郡王的当天晚上,就一口气咬死了十几只鸳鸯,趁夜叼去客院送给郡王了!”
“弄的郡王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次日早上,顾不得跟郡守他们约定的出发在即,忙不迭的先跟老爷夫人赔罪!”
“这事儿我都没听说?”盛惟乔意外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就十几只鸳鸯而已,也不值几个钱,老爷夫人怎么会计较?催着郡王出门,转头命人重新买了一批放进湖里,也就算了。”婉夏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不过夫人担心五爷兽性仍存,怕发生意外,所以叫人将网重新罩了回去。”
盛惟乔想到之前在玳瑁岛时在初五手里吃的亏,尤其是两人被困山谷的那几天,就轻哼一声:“该!叫它不听话!也是咱们家园子里头养的都是些娇滴滴的观赏的禽兽,要是换成厉害的,它打不过的,看它还敢不敢下狠手了!”
“这要当真养了厉害的,咱们自己先不敢进园子了啊!”婉夏笑道,“这位五爷从来没伤过人呢,夫人还要叫人用网罩起来,要还有其他豺狼虎豹在园子里,咱们哪里还敢踏进去?”
盛惟乔想想也是,又记起自己从前被初五欺负后,曾经发誓上了岸一定也要养个比初五还厉害的猛兽,帮自己好好收拾那一人一豹,结果那次上岸之后,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多,就忘记了。
她这会儿撇了撇嘴,就说:“不是可以养象吗?听说那东西对主人忠心耿耿,力气还特别大,对付豺狼虎豹都是不惧的。”
“可它长的也忒大了!”婉夏掩嘴窃笑,“咱们花园那么些精巧的景致,放一头象进去,还不几脚就踩的一塌糊涂了?而且县主您不知道,象平时忠心,万一发起狂来,可是比豺狼虎豹不知道难对付多少!哪怕是弩箭攒射呢,它皮糙肉厚的,恐怕也不是短时间里能干掉的,到那时候,万一伤着了人,可怎么办呢?”
这大丫鬟很会陪伴,盛惟乔本来心急如焚,一点都坐不住的,被她引着说东说西,渐渐的倒是把前头的事情给忘记了。
还是半晌后,细泉走进来,笑着说:“县主,郡王已经走了,冯家老太爷等几位请您回堂上说话!”
盛惟乔才恍然自己可是在等待婚事的宣判呢!
重新紧张起来,跟在细泉身后,小心翼翼的回到堂上,正好看到丫鬟将对面一盏残茶撤下,想来就是容睡鹤在时坐的位置了。
她偷眼打量上首一干长辈的脸色,却见俩舅舅跟舅母面有迷惘,三叔三婶一贯的大事面前沉默不语,外祖父、外祖母、姨母以及亲爹亲娘,却个个面沉似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到底是谈好还是没谈好啊?”女孩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对自己最没原则的亲爹盛兰辞。
只是这一次,盛兰辞却没有立刻给予答复,而是紧皱眉头,迟疑了好一会,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爹说的对!这么大的事情,单单派遣管事打探,实在不能放心!”
瞥向冯氏,冯氏沉着脸,说道:“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元儿,我都恨不得也亲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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