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鹤没有说话,只平静的看了眼容清酌,以及容清酌今日带过来赴宴的几个子女。
他眼神平静的不带任何杀气,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恶意。
但高密王却下意识的攥紧了拳。
他其实早就觉得容睡鹤迟迟不改口,未必当真全是忘记不了盛家,恐怕也是对王府没有归属感。
只是碍着妻子高密王妃对这失而复得的儿子宠爱万分,根本不容任何人说半个“不”字,所以不敢戳穿。
但这一刻,他是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容睡鹤压根没有将他们这些血亲当家人看。
同胞兄长、嫡亲侄儿侄女,在这个儿子的心目中,竟还不如一个小厮!!?
看着无视妻子关切的目光,径自朝殿外扬长而去的容睡鹤,高密王闭上眼睛,忍了一忍,才露出惯常的温和表情,上前扶住一脸失落的高密王妃:“鹤儿有点事情所以先离开了……孩子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家里,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咱们别太拘着他了,毕竟是儿子,总不能要求他跟女孩儿一样,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又低声道,“桃妆、桃媗这会儿好像也在外面?”
高密王妃这才释然,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回头你好好说说流光,他是怎么管束弟弟跟儿子的?没点儿规矩!在上林苑里,明知道咱们就在里头,居然也敢欺负鹤儿!”
“……小孩子么,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高密王想到容睡鹤方才那些绝情的话语,险些没忍住要全部告诉妻子,但看着王妃鬓边的华发,最终还是温和的笑了笑,“我回头提点流光好生管束,也就是了。终究是一家人,难为还记仇不成?”
……生身父母的对话,已经出了正殿的容睡鹤自然不知。
其实他也不想知道,高密王府对他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解决他跟盛惟乔之间兄妹名份,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迎娶盛惟乔。
现在已经改回容姓又封了密贞郡王,容睡鹤觉得,王府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出门之后,他一边四下寻找盛惟乔的踪迹,一边对公孙喜说:“高密王府若对你下手,不必客气!不管是谁,尽管下手反击,哪怕是高密王死了都无所谓!”
公孙喜在他方才说“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跟他比”时,就已感动的紧咬牙关才没有失态了,这会儿尽管竭力收敛,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声音:“首领不必如此重视属下,高密王毕竟是首领的生身之父,而且如今孟氏势大,一旦王爷他……”
“阿喜,你真是傻了!”容睡鹤没在附近找到盛惟乔,于是朝方才的偏殿走去,边走边轻声跟他说,“正因为孟氏势大,一旦高密王身死,孟氏不需要接收他的心腹膀臂以及麾下有才干之人,就可以独霸朝堂!那么你想,如果高密王有个三长两短,他手底下的人,但凡是不想坐以待毙的,会就此作鸟兽散,等着孟氏挨个收拾,还是赶紧推选出高密王的继任者,继续跟孟氏拼命?”
见公孙喜一怔,他哂笑道,“高密王统共就三个儿子,次子已是废人且不考虑。世子在高密王多方提携的情况下也没有特别出色的评价,显然才干平庸的很。所以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取代高密王,你觉得他们会选谁?”
公孙喜战战兢兢的问:“可是首领,您毕竟堪堪归回王府,根基浅薄。方才还得罪了高密王的膀臂元家,如果当真碰见这样的事情,万一元家提议选择高密王麾下的权臣,比如说您的舅父怀化将军代替高密王爷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容睡鹤眼中闪过一抹讥诮,说道,“你看到了吗?孟氏比高密王这边人多势众,太后还非常坚定的站在他们那边。就是这样,正殿里的席位,依然是高密王高于孟氏。为什么?因为高密王是宗室!高密王府的人是不多,可是容姓宗室的人却不少!”
“怀化将军也好,怀远侯也罢,他们再根深蒂固再位高权重,没有宗室血脉……怎么可能扛得起高密王这一派的大旗?!”
他摇了摇头,还有句话没说:高密王之所以能够抗衡孟氏,有个非常重要的缘故,就是先帝的遗泽。
而先帝,也就是孝宗皇帝陛下留给高密王的东西,图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这个喜爱与寄予厚望的儿子,能够取代宣景帝登基,君临天下,治理好祖上传下来的这万里河山!
这样的东西,是赵适、元流光这些臣子可以染指的么?
他们敢碰,现成就是给孟氏扣“意图谋反”罪名的机会!
不拿,却又如何抗衡孟氏?
所以高密王好好儿的活着也还罢了,一旦他有个好歹,继任者怎么都必须是容姓血脉!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杀了高密王?”公孙喜细细咀嚼了一番之后,顿时两眼放光,激动的说道,“高密王一死,首领正好取而代之!斗垮孟氏之后,当今天子也可以去死了!如此天子之位,除了首领,还有谁能担当?!首领,属下就知道您一定会做出一番千古流芳的功业来的!!”
果然这才是他的首领嘛!
为了个女孩儿瞬间傻乎乎什么……那肯定都是首领那会年纪小了点,现在长了几个月,可不就恢复正常了?
“他要是不对咱们下杀手,还是不要动他了。”谁知道,就在公孙喜默默撒花庆祝的时候,容睡鹤沉吟了会,站住脚,看了看前后左右,才悄声道,“毕竟弑父这种名声,咱们是无所谓的。但乖囡囡未必受得了,还有盛家……因此咱们还是暂且忍耐,我接下来多挑衅下高密王,让他先动手,咱们反击,这样的话,往后才可以说服乖囡囡理解我弑父也是迫不得已的嘛!”
要不是为了顾全在盛惟乔心目中的地位,容睡鹤早在想到高密王功成之前薨逝、自己将是唯一可选的继承人时,就会设法送这生身之父上路了,还会等到今天?!
公孙喜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想:“果然康昭县主还是死了好!!!!!”
只是让公孙喜失望的是,盛惟乔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她不但没死,这会儿还要去春波湖看赛舟。
不过,盛惟乔也不是很高兴:方才高密王请动二舒帮忙解围后,因为宣景帝只说要看侄子,所以就容睡鹤跟高密王妃被带去正殿觐见。
其他人还留在了偏殿里,孟太后为了孟氏考虑,不敢跟舒贵妃撕破脸,又怕留下来继续被贵妃怼,所以很快也找借口走人了。
孟皇后见状,也想走来着,但舒贵妃却硬把她拦住了,不但拦住了她,还邀请她跟她的女伴们,一块去春波湖看赛舟。
皇后当然是拒绝的,就算皇后当真想去看赛舟,冲着舒贵妃的邀请也不能答应啊!
毕竟谁知道舒贵妃在春波湖那儿预备了什么等她?
然而舒贵妃有宣景帝撑腰,是连孟太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她之前没盯上孟皇后也还罢了,这会儿既然盯上了,哪里容皇后拒绝?
都没亲自回正殿里去,直接打发宫女走了趟,就带了宣景帝“召皇后及康昭、嘉祥二位县主等女眷于春波湖畔觐见”的口谕。
这情况孟皇后等人不去也得去了……大家的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第三百六十九章 湖畔终聚首
上林苑有八水穿行,可谓水草丰茂。
但八水都是河流的形式,要论水域宽广,当属春波湖。
说是湖,其实站在岸边看过去,浩浩荡荡的湖面那样气势磅礴的扩展开去,湖心的淡淡烟霭氤氲之下,若非视力好,甚至都看不到对岸。
长风卷着湖面的水汽扑上岸,极目一片茫茫里,偶尔翩跹的鸥鹭、岸旁摇曳的蒹葭,就活生生是一幅幅的画卷。
“这简直就是海了!”这地方因为是水师所在,湖岸附近都是禁区,要没宣景帝的吩咐,哪怕是皇室贵胄,进了上林苑,也接近不了的。
所以孟皇后姑侄几个,也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春波湖的浩荡,皇后尽管戒备着舒贵妃,这会儿也忍不住拿团扇半掩了嘴,小声问盛惟乔,“海是这样的吗?”
盛惟乔跟公孙应姜来长安的时候,走的就是海路,看惯了真正的浩渺无极,这会儿倒是没什么稀奇的,闻言摇头道:“不是太一样。洋海气势比湖强多了,不过这湖确实大,我们以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湖呢!”
孟皇后姑侄听着都很惊讶,说道:“这个湖已经看不到边了,站在海边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嗯,如果不起风浪的话,实在要说这湖岸像海岸,也无不可。”盛惟乔想了想,说道,“但如果起了风浪的话,湖跟海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不是有句话说,无风三尺浪么?而且海水看起来是蓝色的,这湖水却是清澈的【注】。”
“很早就念过‘惊涛骇浪’这个成语,只可惜到现在都只在长安里里外外打转。”孟皇后闻言,想象了一回,不禁向往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真正看一眼那样的景象?”
这时候跟她们一块过来的舒贵妃走上前来,似笑非笑道:“皇后想看看真正的海,这有什么难的?当初胶东王可是直接在海边筑起行宫的呢!皇后不妨从现在起就好生祈祷,没准哪天你的心愿就应验了是不是?”
孟皇后闻言还没怎么样,盛惟乔等人先皱了眉:舒贵妃说的胶东王,是太祖皇帝陛下的嫡子之一,一度有底气竞争储君之位的,后来犯了事,被贬去胶东为王,自此郁郁不已,虽然在海边筑了行宫解闷,但行宫建好之后,没住半年就忧愤而死了。
舒贵妃现在拿胶东王来“勉励”孟皇后,恶意可想而知。
“这舒贵妃就这么笃定孟氏赢不了吗?”碍着宣景帝给贵妃撑腰,众人这会儿也不敢说贵妃什么,盛惟乔心里默默想着,“还是她看自己横竖生不出儿子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趁着宣景帝还在,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等将来宣景帝有个三长两短,就索性跟着一走了之?”
不然之前孟皇后才进宫的时候摆摆架子,震慑宫闱不敢造次,也还罢了。
这会儿还要上赶着踩孟皇后,就不怕孟氏得势之后饶不了她跟她的家人?
“本宫的心愿,自然会应验的。”孟皇后沉静的看了眼贵妃,淡淡道,“贵妃不是邀本宫来这儿看赛舟的么?为什么舟船到现在都不见影子?如果贵妃是开玩笑的,本宫有点乏,就不陪你了。”
“皇后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舒贵妃笑意盈盈的说着刻薄的话,“这儿可是春波湖,是水师驻扎之地呢!若非陛下口谕,谁能在这里赛舟呀?就是观看也是没份的!这场赛舟,说到底也是陛下想带我们姐妹看,才有的。这会儿陛下跟我妹妹都没到,难道为了皇后就先开始不成?”
盛惟乔觉得贵妃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是完全不给孟皇后下台的机会了。尤其这会儿自己这些跟皇后关系亲密的人在,皇后若还忍了,往后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如此看来,贵妃之所以非要把自己这些人拉上,根本就是故意要在皇后的女伴跟前落皇后的面子啊!
她想到孟皇后之前待自己的好,忍不住上前道:“承蒙贵妃娘娘恩惠,得以前来观看赛舟,不胜感激!只是此地并无席位,敢问贵妃娘娘,我等该在何处恭候圣驾?”
盛惟乔因为考虑到宣景帝在一日,二舒就无人敢惹,自认为这番话说的很谦恭了……她也没想着要怼舒贵妃,就是觉得舒贵妃方才那番话,孟皇后怎么接都没面子,发火的话又肯定会被贵妃抓把柄去宣景帝面前告状,所以才站出来想着打个岔,好让皇后蒙混过关。
只是贵妃之所以那么说,图的就是要让孟皇后无法下台,这会儿见她插话,当下就是冷冷一笑,说道:“云霞,与我掌嘴!区区一个县主,也敢在本宫与皇后说话的时候插嘴?”
闻言皇后等人脸色都是一变,孟皇后立刻顾不得要让着她了,快步走到盛惟乔跟前挡住了她,沉声道:“舒氏,你莫要太放肆!康昭县主乃是母后亲自册封的县主,就是母后待她也是客客气气,岂是你能随意折辱的?!”
不过这会儿最急的还不是皇后,而是公孙应姜……嘉祥县主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几步外的舒贵妃,有点发懵:“那什么,如果真的让舒贵妃指使宫女打了姑姑,小叔叔估计能扒了我的皮!但如果不让她们打姑姑,我是不是趁天子还没到,先把她们主仆都弄死绑石头扔湖底去?”
“太后娘娘那是懒得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舒贵妃对孟皇后的阻拦不以为然,轻蔑的扫了眼盛惟乔,冷笑,“只可惜,我却没这么宽宏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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