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氏闻言微讶,顿时就露出了一抹喜色,道:“长公主殿下回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这两日忙这忙那的,都还不知道——殿下也在太后那儿,这可真是太好了!”
盛惟乔在后面听着,心头却是一动:“莫非这是屠世叔出的力?”
不然舞阳长公主母子回来也有几天了,为什么早不来觐见太后,晚不来觐见太后,偏偏这会过来?
八成是屠如川知道了盛惟乔今日要来给太后答复,专门求了舞阳长公主提前一步入宫,给她压阵!
盛惟乔这会心中感动之余,也有点惊讶:“看来屠世叔在长公主殿下面前的体面可不小啊!”
不然怎么会让堂堂长公主、舒氏姐妹的引荐人,为了个区区五品还是致仕散官的女儿,专门掐着时间跑腿?
这么想着,盛惟乔不禁替屠如川担心起来,“究竟主从有别,但望世叔此举,不要让长公主殿下生出什么不满才好!不然我们可是实在太对不起这位世叔了!”
思索间,一行人已经到了馨寿宫前,蒯公公告一声罪,先进去通报,南氏趁机对盛惟乔说:“等会如果长公主殿下在太后跟前,问起你的时候,嘴甜些。长公主殿下喜欢容貌出挑的后辈,你长的好,多说几句奉承话,长公主殿下肯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即使太后娘娘的询问你答不上来,有长公主殿下圆场,太后娘娘也不会太过责怪。”
盛惟乔忙道了声“是”。
南氏本来还想再叮嘱几句,但这时候蒯公公已经出来了,朝她们点头:“太后娘娘这会在偏殿与长公主殿下说着话,让两位只管进去!”
片刻后,南氏领着盛惟乔入殿行礼,问安毕,太后蔼声叫了起,又命赐座。
等她们都坐好了,太后打眼一看,就跟手边的中年美妇笑说:“哀家还当今儿个会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瘦骨伶仃的美人儿呢!谁知道南夫人虽然瘦了一圈,这盛家小姑娘却还是白白嫩嫩,晃眼瞧着,倒比七日之前气色更好了!”
那中年美妇显然就是舞阳长公主了。
长公主今日绾着双刀髻,上头满饰珠翠,正中还簪了朵这季节只有类似于赵府琉璃花房之类的地方才能开出的牡丹花。因为偏殿广阔,盛惟乔有上次觐见失误的经验,这回尤其的谨慎小心,不敢贸然抬头打量,惊鸿一瞥,似乎是银粉金鳞【注】?
她没穿公主翟衣,不过衣着也不低调:石榴红底的百蝶穿花绣金广袖交领上襦;臂上缠了鹅黄绉纱绣百花争春披帔;下系着枣红底撒绣瑞云纹留仙裙;腰间是一条金折丝嵌珠宝合香闹妆带;裙边坠着一对如意结豆绿攒花宫绦,傍在枣红裙上十分显眼。
打扮既华贵,长公主的容貌亦不遑多让——容长脸儿,双眉细长,一双丹凤眼妩媚中暗含凌厉,颇有威势,但此刻许是在太后面前的缘故,眉宇间大抵是一片和气,看轮廓,年轻时候必是相当的美人,就是现在,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这也难怪,舞阳长公主的生母,是先帝时候的昭仪伊氏,为九嫔之首,论位份还在高密王的生母莫修仪之上。传闻伊昭仪拥有先帝后宫数一数二的美貌,与先帝最宠爱的柔贵妃都是各有千秋。
只可惜这位昭仪红颜薄命,自从生下舞阳长公主后,一直缠绵病榻,没熬几年就去了——舞阳长公主有这么个母妃,容貌自然不会差。
“想来也是因为这位长公主殿下生母去的早,后来虽然被先帝交给其他妃嫔抚养,但养母哪能跟亲娘比?”盛惟乔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位殿下所以养就了擅长逢迎的一套本事,成了两位舒娘娘的引荐人吧?”
由于舒氏姐妹的事情天下皆知,作为将她们献给宣景帝的人,舞阳长公主也连带着出了名。
盛惟乔虽然之前一向远在南风郡,对这位长公主的传闻,听的倒比孟太后还多,知道她在伊昭仪去后,有过一位养母,不过这位养母也是个命短的,赶着孝宗皇帝陛下驾崩前夕也没了。
而宣景帝作为先帝的长子,承位时年才十七,当时舞阳长公主虽然已经下降给阳武侯郦均则,却比宣景帝还小一岁,才十六——当时孟太后甫上台就着手报复柔贵妃,先帝所遗妃嫔子嗣莫不自危,没有生母养母庇护的舞阳长公主,想来即使是帝女之尊,其时的日子也不会太轻松。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她会用给宣景帝献上美人的方式固宠了。
虽然坊间由于舒氏姐妹谋害皇嗣的缘故,对舞阳长公主也连带评价不高,不过因为屠如川的缘故,盛惟乔对这位长公主倒是没什么反感的。
她微微低头,屏息凝神,听着舞阳长公主回答孟太后:“南夫人这叫关心则乱,故而瘦了一圈!至于这盛家小姑娘呢,人家说小孩子心思单纯最是敏感,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凭感觉啊就知道了!儿臣估计着,这小姑娘一准感觉到母后您压根没有同她生气不说,还有些喜欢她,所以自然是吃好喝好,养的白白嫩嫩了!”
见太后听了这话,笑逐颜开,南氏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心想果然丈夫的推测是对的——放心之余,多少有些难受:如果不是因为太后跟池作司的暗示……
正自唏嘘,忽听舞阳长公主问盛惟乔:“瞧你年纪,跟碧筠、丽绛仿佛,可许人家了?”
盛惟乔恍惚记得上次觐见时,孟十五跪在暖阁门口请罪时,曾自称“丽绛”,估计“碧筠”多半是孟十四的闺名了。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时候问人家是否婚配,往往就是打算帮忙说亲——而以舞阳长公主的身份,她帮忙说的亲事,盛家只怕是很难拒绝的!
这可要怎么办?
【注】牡丹品种,粉红色。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南氏:这侄女从前过的是有
盛惟乔正不知所措,南氏忽然插话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臣妇的公公有意为小儿聘乔儿为妻。”
她其实想直接说盛惟乔已经许配给自己儿子徐抱墨的——这样回头就有足够的理由重提徐盛结亲之事,八成还能借此事揭过徐采葵对盛惟乔的冒犯了。
不过想到出发前盛家兄妹甚至连在等她的时候进宁威侯府喝口热茶都不肯,宁肯去茶楼候着,可见对徐家的成见到了什么地步!
这眼接骨上,南氏到底不敢玩花样,只能阐述事实。
闻言孟太后露出一抹失望,舞阳长公主倒是掩口窃笑,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本宫正说瞧这孩子生的可爱,若没婚配人家,正好趁着来年春闱,天下士子云集长安的机会,给她做个媒。未想南夫人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就觑中这孩子了?”
这话看似说笑,实则却是提醒孟太后,南氏只说徐老侯爷想把盛惟乔说给徐抱墨,可没说这两人已经定亲,可见事情还没成呢!
孟太后会过意来,含笑看了眼盛惟乔,就说:“哀家瞧你怪招人疼的,往后若是得空,可以常来宫里走动,同十四她们姐妹也认识认识。”
盛惟乔听这话,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心说我巴不得远着点你们这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贵人们呢!
那天看到孟家姐妹的勾心斗角后,她就觉得这宫里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前两日又听盛睡鹤转述了屠如川对孟家的介绍,越发感到见着这一家子都得保持距离,避免被卷进浑水——结果现在太后又是让她常进宫,又是让她同孟十四姐妹来往,这日子还怎么过?
当下就赔笑道:“太后娘娘厚爱,臣女实在愧受!再者南婶母乃是一府主母,主持侯府中馈,如今临近大节,更是难以脱身!今日劳烦婶母已经不孝,若常来宫中,只怕……”
“乔儿不可胡说!”南氏闻言,慌忙打断道,“能够时常入宫觐见太后娘娘,乃是你的无上福泽!你还不快快谢恩,哪里来那许多瞻前顾后,简直小家子气!”
南氏那叫一个无语——这侄女儿以前生活的是有多随性,怎么就这么不会抓住机会呢?!
这种送上门来抬身价抱大腿的事情,居然也往外推?
也不想想人家静淑县主桓夜合,区区一个臣女,凭什么在长安贵女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宗室郡主在她面前都客客气气不敢造次?除了本身才华以及手腕过人外,与孟太后对她的喜爱也是密不可分的!
毕竟,孟太后就算年纪大了,也从来没直接干涉过朝政,可她天子亲母的名分摆这儿,地位摆这儿,她常喊到跟前的女孩儿,不管什么出身,谁能不高看一眼?
南氏也不求盛惟乔能有桓夜合的本事,哄的太后给她也封个县主什么,但盛家兄妹现在搬出侯府单独住,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哪怕明年开春盛睡鹤金榜题名,长安城里贵胄这么多,盛家兄妹还个个容貌不俗,不定哪天叫高门浪荡子瞧见,惹出什么麻烦来!
到时候宁威侯府及时听到消息,还能去帮忙解围,要是恰好不知道,几个孩子要怎么办?
但若盛惟乔得到孟太后的垂青,那就不一样了——高门都不是傻子,哪怕是与孟氏敌对的高密王,也不会贸然扫了太后的面子。
这么现成的靠山,南氏简直不敢相信盛惟乔会拒绝!
理由还是怕老是找自己陪她进宫不好——这话要是徐采葵说的,南氏估计都要上手把她打醒了!
索性舞阳长公主笑吟吟道:“怨不得母后说这孩子招人疼,才来长安没几天就这么孝顺婶母,儿臣瞧着都喜欢极了!”
孟太后本来脸色有点不高兴了,闻言稍缓,说道:“是孝顺,所以看不上哀家这老太婆呢!”
这话里明显带着恼意,南氏心里好苦,盛惟乔也神情惶恐,两人正要出言辩解,好在舞阳长公主又笑道:“母后您又逗小孩子了,盛家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哪里就是不想时常进宫来看您了?这不是怕每次进宫都要南夫人领着,太打扰南夫人,想让您跟宫门那儿说声,让她下次自己就能进来吗?”
“小孩子家,说话也这么弯弯绕绕的!”太后闻言方才解颐,就嗔盛惟乔,“这等小事,你直说也就是了!若非舞阳在这儿,看哀家不好好数落你一顿!”
盛惟乔忍住吐血的冲动,努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臣女知罪!”
她心中泪流满面,不!她那话绝对不是想独自进宫,而是真心实意不想进宫啊!
可是现在舞阳长公主这么一解释,孟太后也认可了,就算没有南氏在旁使劲拿眼神剜她,示意她千万不要反驳,她……她也知道这时候如果否认,得罪的就不是孟太后了!
虽然得罪一个孟太后之后,似乎也无所谓再得罪地位不如孟太后的舞阳长公主,问题是舞阳长公主之所以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又句句帮她说话,八成是受了屠如川的托付。
那位世叔以德报怨,不计较曾经被盛家大大落了面子,忙前忙后的给她操着心,她总不能坑他一把做回报吧?
这会听着孟太后叮嘱:“那你三天后就再过来次吧!那天十四她们也会来,女孩儿们多了热闹,哀家现在精神短,也就看着满堂少年女孩儿叽叽喳喳的方才觉得身上爽快些。”
见盛惟乔恭恭敬敬应下,舞阳长公主笑道:“好像母后方才说,这小姑娘这回还有姐妹同行?”
盛惟乔暗暗叫苦,把她拖进这浑水里来了,难道连盛惟妩跟公孙应姜也不肯放过吗?纵然心里急的很,却也不敢不答,硬着头皮道:“回殿下的话,臣女是随长兄来的,还有幼妹惟妩、侄女应姜同行。”
长公主就说:“那一块带上吧,给母后这儿添些生气!”
又对太后笑着道,“三天后跟碧筠她们认识了,开年之后碧筠的生辰,也正好请她们过去吃酒,可以多收份寿礼——母后您看,我可没白让碧筠喊一声表姐,这可是处处替她着想呢!”
太后笑骂道:“堂堂长公主,居然算计起人家小姑娘来了,传了出去,哀家都要被人编排!”
就跟盛惟乔讲,“你别听舞阳的,跟你开玩笑呢!到时候十四生辰,你们人去就成了,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寿礼不寿礼?自己平常做的针线拿一份就是心意了!”
盛惟乔尴尬的笑了笑,她手里不缺钱,这次楼船北上,盛兰辞夫妇也专门放了几件稀罕物件,就是给子女用于重要交际的。所以对于舞阳长公主所言的“寿礼”她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刚刚听说了孟家的复杂,居然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这家人打交道,真是想想就觉得前途坎坷!
不过盛惟乔也疑惑:“太后不是说了要我今儿个过来给碧水郡之事的答复的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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