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经脱完外袍,只穿中衣坐到榻畔预备安置了,闻言摆了摆手,说道,“我自有分寸,你去办就是了!”
公孙喜这才答应一声,又问:“徐家那边……要不要?”
话虽没说完,但内中之意盛睡鹤明白,他沉思了会,说道:“我方才答应乖囡囡,春闱之前先不惹事。等明年再说吧!”
虽然盛惟乔是让他别惹事,没定春闱之前的这个时间,不过盛睡鹤觉得没关系,只要这女孩儿不知道,那就不是他干的嘛!
比如说碧水郡的事情!
公孙喜道:“是。”
见他没其他吩咐了,也就退去外间安置。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盛睡鹤起身梳洗,去东面小花园里练了趟拳脚,这时候越发觉得应该换个宅子——因为女孩儿们现在都住在厢房,在正房前面的庭院里打拳怕打扰了她们,可这小花园是真的小,练拳都勉强的很,要拿了兵器就是完全施展不开了。
他所以在沐浴更衣后,用早饭的时候,召了盛祥到跟前,同他说这事:“妹妹们年纪大了,要有人登门拜访的话,就不好住厢房,后罩房不够好,教她们长住太委屈了。再者,这地方庭院不够广阔,我习武不便。等会你要是没要紧事儿,出去看看没关门的牙行,问下城南这一带,有没有大点的、规制咱们家又能住的宅子卖?”
之所以把范围划在城南,是因为皇宫在南,长安的贵胄富户,绝大部分都住在南面,衙门也是。
盛睡鹤此来长安图的就是金榜题名,无论是为了将来的社交还是上衙方便考虑,肯定都是优先考虑附近这片的。
再者,城南因为非富即贵的人多,刑部、京兆也更上心,无论是治安还是街面的整洁,都比城北好了不止一筹。
盛睡鹤自己无所谓,带着三个女孩儿跟一堆丫鬟婆子,却必须考虑到这点了。
何况他们现在的地位在长安还算不上什么,住的地方若是地段不够好,有些人只怕狗眼看人低——又不缺这点银子,盛睡鹤自然不愿意让兄妹几个平白受这样的闲气。
这些道理盛祥也知道,就笑道:“小的等会就去办!其实公子才华横溢,就算买的宅子稍微有些逾越,现在不好住,等过些日子肯定就好住了。”
“还是谨慎点的好,你也知道昨儿个妹妹她们从宫里回来闹的不大痛快,不为别的,就为她们几个女孩儿不至于老是提心吊胆的,还是按规矩来吧!”盛睡鹤说道,“还有咱们既然已经搬出侯府,自然不会再回去了,这年货也要备起来。别到时候弄的冷冷清清,显得落魄了似的!”
叮嘱了几件琐事,也就叫人备马,动身去宁威侯府了。
这是他料到徐子敬昨晚下衙后晓得了府里出的事情后,八成今儿个就要专门告假来处置,怕晚点出门的话,对方率先找上门来——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昨儿个南氏能那么放低身段,这徐子敬也是不可不防——他是一点都不想接待徐家人。
果然盛睡鹤到了侯府门口,正赶着徐子敬上马,他就迅速滚鞍下地,紧走几步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含笑道:“世叔这是往哪里去?看来小侄来的不凑巧,却要打扰世叔了吗?”
“我正说要去找你们。”徐子敬见状朝他身后看了看,意料之中没见到盛惟乔等人,暗叹一声,也从马背上跳下,上前扶他,半是愧疚半是责备道,“我昨日在衙门被几件公事绊住,所以回来的晚了,没能拦住你们——你啊也真是的,区区一个孽障的疯话,哪里就能当真呢?这府里现在做主的是我跟你们婶母,以后当家的是抱墨,同那孽障有什么关系?!她何德何能代表我徐家留客与逐客?”
盛睡鹤立刻道:“世叔千万别这么讲!采葵世妹乃是世叔与婶母的嫡亲骨血,这些年来徐世兄一直远在苍梧郡尽孝徐老侯爷与夏侯老夫人膝下,您二位跟前,素来只有两位世妹承欢!何况采葵世妹说到底也是为了徐家考虑,这是人之常情!有道是疏不间亲,哪能为了我们几个晚辈,叫世叔、婶母与世妹这亲生骨肉之间起了罅隙呢?若是如此,往后我们连远远望见世叔、婶母,打个招呼都不敢了!”
他态度恭敬神情谦和,俨然昨天根本不是被徐家赶走的,而是有其他缘故和和气气离开宁威侯府的一样,所以此刻见到侯府的人,依然可以把臂言欢亲亲热热。
不过这情况落在徐子敬眼里,非但没觉得松口气,反而暗自皱眉,心忖:“昨儿个抱墨母子都说这小子难缠得紧,我还想着统共也就是尚未及冠的孩子,有什么难对付的?这会瞧着这场面功夫果然厉害,比馨章兄这年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他顿时就头疼了,要搁其他情况,看到盛睡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当然是替世兄后继有人高兴。
问题是现在盛睡鹤显然是把这份场面功夫用在了对付徐家上,徐子敬就觉得棘手了:现在这小子之所以对自己恭恭敬敬,不露丝毫破绽,这绝对不是他对徐家没有意见,这是意见大了,连问罪跟理论都省了,跳过翻脸这一节,直接进入勾心斗角啊!
“爹娘这次可是帮了倒忙了!”徐子敬所以心里暗暗叫苦,“之前他们想方设法的不让盛家派长辈同行,图的就是有理由挽留这几个孩子长住侯府。但现在有了罅隙,这几个孩子以前压根就没见过我们夫妇,顶多跟抱墨熟悉点,同徐家的交情大抵是听盛老爷子讲古,犹如隔岸观火,自是感受不深!这么着,采葵那个势利的东西赶起人家来果断干脆,这几个孩子同咱们家离心也是迅迅速速!”
现在盛家要是有个长辈在,哪怕是盛兰辞那俩公认无能的弟弟盛兰斯或者盛兰梓呢,好歹他们小时候那会在北疆,没少跟着徐子敬出去偷鸡摸狗的撒欢——有这层童年情分在,盛兰斯与盛兰梓此刻若在长安,纵然也恼怒徐采葵,徐子敬自认还是有把握说服他们给徐家个赔礼道歉的机会的。
可这会盛家主事的却是盛睡鹤,这小子认祖归宗到现在,三年都不满,盛家自己人恐怕他都未必每个都上心,更遑论是同徐家的感情了!
偏偏徐采葵昨儿个表现的那么薄情寡义,现在徐子敬想怪盛睡鹤不念两家祖父之间的袍泽之情都没立场!
这要怎么办?
第一百十六章 徐子敬:家传无赖大法,问你
“去她娘的嫡亲骨血!我老徐家从来没有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徐子敬心里转着念头,一面领了盛睡鹤朝侯府里走去,一面就慨然道,“这事儿是我老徐家对不起你们——索性她一早定了夫家,我方才正与你们婶母商议,同她夫家说,早日接了她过门去管教,省的在这府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坏了咱们两家情谊!”
“世叔这话小侄万万不敢当!”盛睡鹤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顿足道,“自来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有女方主动开口催着男方快点把自家女孩儿接过门的?如此采葵世妹去了夫家还有什么脸面?这么做可是要害了采葵世妹一辈子的,这事儿小侄万万不能应承,世叔若不收回成命,就是故意陷小侄几个晚辈于不义了!”
徐子敬嘴角扯了扯:这世侄说起掏心话来一套又一套,简直就是集温良恭俭让于一身的大穆好儿郎,眼神却冷冰冰的半点波动都没有,显然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还真当他瞧不出来?
“这小子,他到底想怎么样?”徐子敬觉得棘手,暗忖,“他这份敷衍功夫,老子压根演不过他啊!”
徐子敬是纯粹的武将,小时候跟盛兰辞一块入学,每次先生考核之后,都被徐老侯爷往死里打——几次打下来,父子俩都知道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又不甘心平庸,就下死劲的在军中打拼了。
正好盛兰辞念书念的好,先生说他有金榜题名的指望,盛老太爷对这个嫡妻留下来的独苗自来当成了心肝宝贝,老太爷自己少年投军,一辈子腥风血雨没皱过眉头,却生怕盛兰辞在沙场上有个好歹,所以立刻支持他走科举的路子——底下盛兰斯跟盛兰梓,盛老太爷倒舍得他们从军的,偏这俩兄弟不争气,被老太爷打的死去活来,仍旧是一听上阵杀敌就恨不得尿裤子。
这种情况下,盛老太爷在军中近二十年的积累没有亲生骨肉继承,就全给了老部下的儿子徐子敬。
有两位父辈的支持,又有那位周大将军的遗泽,徐子敬的军功晋升之路走的总体十分顺利。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虚情假意的功夫还是还朝后才开始学的——他于此道的天赋还不怎么样,到现在也就在朝堂上跟几个同僚打打机锋的水准,这会看盛睡鹤滑不留手的模样,就感到无从下手。
左思右想,带这侄子到书房落座,清了场,索性就让人把徐采葵领了过来:“昨儿个晚上,虽然我跟你们婶母又给了这孽障家法,但到底该如何处置,却还得你们决定了!”
这时候的徐采葵老实说非常狼狈——本来昨天她当面驱赶盛惟乔的时候,南氏急怒之下,打她就没留手。
娇生惯养的女孩儿素来肌肤娇嫩,当天她就被打的颊青脸肿,好不凄惨!
这会被拖上来,颈项同手腕上,都布满了红通通的鞭痕,虽然没破皮,破不了相,动家法的人却也着实没怎么留手了。
足见徐家对于和解之事,其实是十分诚恳的。
而她经过徐子敬解释,明白孟太后其实没有真的恼了盛惟乔,那么自然就不会迁怒宁威侯府——倒是她的所作所为,更可能坑了侯府后,也非常懊悔。
这会进来后,立刻温驯的跪下,泣道:“世兄,一切都是采葵之过!采葵不敢奢求乔姐姐的原宥,只求世兄与乔姐姐能给采葵一个赎罪的机会!”
说着拼命磕头。
然而盛睡鹤铁石心肠的紧,一点动容之色都没有,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笑着,向徐子敬说:“世叔不要这样!一来教养子女是父母的责任,您两位还在,哪里轮得到我们小辈指手画脚?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您两位有什么好歹,还有徐世兄这个长兄不是?二来同样的道理,我们爹娘祖父祖母都还在,惟乔受了委屈,要不要原宥,是不是宽恕,也该由我们爹娘还有祖父祖母那边拿主意。小侄区区一个兄长,哪敢越俎代庖呢?”
徐子敬眼角肌肉跳了跳:他其实也知道,凭徐采葵昨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赶人,即使让这女儿此刻凄凄惨惨的出现且跪求,让盛睡鹤一见就心软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毕竟你真的不能指望一个当着婶母的面教妹妹提防被人谋财谋色的兄长单纯,可饶是如此,盛睡鹤此刻对徐采葵已受责罚表现出来的冷漠,也让徐子敬感到吃惊。
因为他的态度实在太平淡了,徐采葵虽然眉眼不如盛惟乔那样精致,好歹也算是自幼养在深闺的娇俏美人。
如今被打成这个样子,前后对比何其鲜明,正常人,尤其是男子,看到了之后,多多少少该有些不忍吧?
哪怕盛睡鹤因为盛惟乔昨日所受到的对待,对徐采葵满心仇恨,巴不得她越惨越好,这会没有半点不忍之色,但视觉上的冲击,总该有点震惊——可是他平静的就好像以前三天两头可以看到类似的情况似的,根本就是司空见惯!
徐子敬甚至觉得,别说女儿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下狠手把徐采葵打的血肉模糊抬上来,估计这侄子也依然是这副平淡之极的神情!
“老盛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小子……”徐子敬沉吟片刻,索性挥退女儿,拿出当年在军中做低阶军官时跟上司要粮草的泼皮劲儿来了,一拍桌子,说道:“我就直说了吧!绝交是不可能的!留着罅隙继续来往也不行!像你小子现在这样装模作样的搪塞就更不答应了!”
“反正必须彻彻底底的化解这番恩怨——条件你随便开,道儿你随便划,东西你随便要!只要我老徐家能做到,杀人放火、做牛做马绝无二话!”
“但你如果不答应,你可别怪世叔没提醒你:世叔当年在北疆时,还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没错儿,他就不要脸了,怎么样?!
原本笑容满面、一副大穆好贤侄的盛睡鹤脸色果然一僵——不过片刻后,却没有徐子敬预想中的愤怒或者不知所措,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他似笑非笑之间,竟有几分类似于怀念的的神情,目光玩味的盯着徐子敬上上下下打量片刻,方轻笑道:“世叔,你这么做,可是欺负小侄年轻了啊?”
“你要觉得我这个世叔欺负你,那就算欺负吧!”徐子敬大手一挥,嘿然道,“毕竟世叔读书少,嘴皮子没你利索,这心里把人恨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