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乖囡囡没有求我,我求乖囡囡——咱们坐下来,慢慢儿的说,好吗?”盛睡鹤见状立刻打草随棍上,又是认错又是亲自给她斟了盏新茶,好说歹说的把她按回座位。
这期间绿锦确实听到声音跑过来看了,但在门外听到盛睡鹤的一番做低伏小后,只道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又任性了,叹气之余,对盛睡鹤同情都来不及,更不要讲如盛惟乔想的那样跑进来保护她了。
“大公子虽然不是夫人的亲生骨肉,然而老爷统共就这么一个男嗣不说,大公子还争气的中了案首又中解元,如今南风郡上下,谁不知道咱们盛家出了个麒麟儿?连对诗书素无兴趣的老太爷,对大公子这个孙儿都是引以为豪!偏偏小姐被老爷夫人宠溺惯了,到现在都认不清大公子的价值与地位,已经不是‘外室子’三个字可以打压的了!”绿锦这么想着,“方才也不知道小姐又怎么不高兴了拿大公子出气,现在大公子好不容易把小姐哄住了,万一我进去扰了气氛,小姐再发作起来,岂不是越发的得罪大公子?”
为了盛惟乔不至于再得罪点这兄长,绿锦二话不说,蹑手蹑脚的退了开去——她想好了,回头盛惟乔如果问起来,自己就推说虽然听见盛惟乔声音大了点,却没听见她喊自己进内服侍,所以没敢过去打扰!
“得空还是要继续劝劝小姐啊!”绿锦走开之后,仍旧为自家主子忧心忡忡,“现在谁都看出大公子非池中之物,哪怕没有盛家在后面支持,他只靠科举成就也不难鹏程万里,小姐老这么跟他作对,有多少骨肉情分磨灭不掉?如此下去,将来大公子不管小姐死活事小,万一他心中存下来怨望,对小姐不利,岂不是平白的添一劲敌?还是本来可以做帮手乃至于靠山的劲敌!”
盛惟乔不知道心腹丫鬟的举动,不然估计她回到盛府就会换贴身大丫鬟。
她被盛睡鹤劝回原位后,余怒未消,冷着脸,说道:“你既然答应了,还留我坐下来做什么?难道你还有其他条件?”
“怎么会呢?”盛睡鹤方才其实只想让她息怒,也有点怕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之后对自己恨之入骨,至于说留盛惟乔下来之后说点什么,他压根没想好。
现在盛惟乔问起,他心念电转,借着品茶这个动作的缓冲,总算想到一个理由,放下茶碗,“之前在谷中时,我不是答应你,出来之后,会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吗?本来以为你回去收拾要很久,今儿个来不及说了。但你现在既然过来了,我当然要践诺,是不是?”
盛惟乔皱起眉,正要说自己现在对这个来龙去脉没兴趣了,话到嘴边却想起来:这不是摆明了提醒盛睡鹤,自己有问题吗?
不然她前天昨天都追问过这事儿的,这才过去一个晚上,怎么忽然就失了热情不说,连盛睡鹤主动相告都不想听了?
她心里打个突,立刻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作出感兴趣的表情,道:“被你气的差点忘记了!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间盛睡鹤又给她削了个梨,照例以银刀当盛放的器皿推到她跟前,含笑道:“简单来说,就是应敦野心勃勃,想篡他爹的位——偏偏这小子眼高手低,空有野心却无能力,还在计划的时候就给我知道了,我寻思着这小子打小认死理,不给他个狠的教训,终归消停不掉!所以叫人盯牢了他的一举一动,也就没拦。”
“就你知道?你大哥,我是说公孙海主反倒不知道吗?”盛惟乔目光闪动,说道,“还是公孙海主提前知道之后,也是有意给他一个狠的教训?公孙海主倒是舍得!”
盛睡鹤端起面前的描金鹦鹉荔枝茶碗吹了吹茶沫,笑道:“提前探听到消息的人是乌衣营出身,他因为没什么证据,怕担上污蔑少海主的罪名,所以设法把消息传到盛府,告知于我,让我定夺。我想着应敦素来不听劝,如果这次提前戳穿他的计划,固然可以让他得到从轻发落,但马上我就要远赴长安!”
“届时等我走了之后,他要是再来一次,没了我给他求情,若再有人落井下石一把,指不定这小子会彻底没活路!”
“你这话骗鬼去吧!”盛惟乔哼了一声,说道,“乌衣营也是公孙氏的乌衣营——如果提前探听到这消息的当真是乌衣营中人,他居然舍近求远的跟你说而不是私下禀告公孙海主,公孙海主能饶了他才怪!你离开乌衣营都两年了,俗话说人走茶凉,他们凭什么还惦记着你?”
她这么说时其实心中暗自冷哼:“是啊,他们当然惦记着你了!毕竟按照公孙氏的计划,以后他们这一家子都要在你手底下过日子,何况乌衣营?能不把你当做最需要讨好的主子么!”
不过这番话盛惟乔肯定是不会讲出来的,只一脸不屑的继续说着:“我看十成十是应敦被他那些膀臂给卖了——我是说支持他篡位的那些人!”
盛睡鹤笑眯眯的看着她:“为什么呢?”
“因为应姜说那些人都是他们姐弟叔公的旧部,而他们的叔公早就被公孙海主收拾掉了。”盛惟乔冷笑,“那些人如今撺掇着应敦做出逆伦之事来,摆明了是为他们的旧主进行报复——是个人都知道应敦的反叛根本不可能成功,毕竟且不说他现在的年纪资历战绩实力……没有一样压得住众人的,就说支持他的那些人,要有本事干掉公孙海主,早些年还会让他们的旧主栽在公孙海主手里?”
“所以这次他们挑唆应敦作乱,根本不指望他当真能取代公孙海主!”
“说到底是为了离间公孙海主与应敦之间的父子之情,同时毁掉公孙海主目前仅存的男嗣,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乖囡囡,那他们为什么要提前把消息送给我呢?”盛睡鹤依旧笑着,柔声道,“万一我没有放任这件事情发生,他们的报复岂不是要落了空?毕竟同样是觊觎亲爹的位置,还在谋划跟已经付诸行动终归是不一样的。如果应敦还没动手就被抓了,大哥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
盛惟乔淡淡道:“但你放任了这次事情的发生!如此公孙海主非但对应敦失望,只怕对你也失望的很吧?虽然你现在不需要忌惮他什么了,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只怕是加倍的难过;假如你没有这么做,对那些人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的,毕竟对于一位亲爹来说,儿子要造他的反,消息还是别人告诉他的,这心情可想而知!”
“左右都是往公孙海主心上捅刀子,区别不过是轻点重点罢了!”
她心里对公孙夙有点隐秘的同情,摊上公孙应姜跟公孙应敦这对子女,已经够呛了。而当半个儿子养大的义弟盛睡鹤,尽管受他恩惠极多,显然也没有为此肝脑涂地还报的意思不说,举动之间甚至还有点反过来算计公孙氏的意味。
——遇见盛睡鹤这样的,也难怪公孙应敦不服,换了她她也不服!
只可惜,公孙应敦完全不是盛睡鹤的对手,而她盛惟乔……算了,当务之急是先回盛府,这种烦心事还是先不要想了!
“乖囡囡这两年果然聪慧多了!”盛睡鹤听罢她的分析,沉吟片刻,方抬头笑道,“忽然这么机智的乖囡囡,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呢!”
说到这里,上上下下打量她两眼,摸着下巴道,“对了,无论应敦还是撺掇他的那些人,如今都被关在水牢里,一个也没动——聪明的乖囡囡要不要再辛苦点,帮我想个法子处置他们?”
盛惟乔闻言,对公孙夙更加同情了点:被盛睡鹤知情不报摆了一道不说,现在还要把所有人,包括自己亲儿子交给盛睡鹤处置,以免这义弟心存芥蒂,将来功成名就之后拿捏公孙氏梦寐以求的招安!
公孙夙这个救命恩人做的也忒窝囊了!
不过转念想到,这人出身海匪世家,年纪轻轻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如今想要洗白上岸,摇身一变成正经人家,怎么可能轻轻松松?!
不禁斜睨一眼盛睡鹤,心中冷哼:“这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就是不知道跟前这只盛睡鹤,往后会被什么样的恶人磋磨?!”
“依我说,公孙氏虽然对你算不上视同己出,好歹养你这些年,哪怕你现在认祖归宗了,做的太苛刻也难免叫人议论你绝情。”盛惟乔拨了拨鬓发落下来的散发,漫不经心的开口,“反正这些人再强横也就在岛上,又或者这方海域纵横来往,手伸不到岸上,左右不可能真正为难到你,是以还不如做个人情,还给公孙海主做主呢!”
“毕竟非但应敦是公孙海主的亲生儿子,其他人何尝不是与公孙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曾经做过公孙氏的义子,对公孙氏的人不手下留情的话,传了出去终归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这番话说的很是冷淡,不过盛睡鹤闻言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在盛睡鹤看来,这当然是因为一来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二来方才惹了这女孩儿生气,此刻正是需要好好顺着她让她开心的时候,所以只要不是实在无法接受的建议都会欣然采纳。
但在盛惟乔看来,却是暗自冷嗤:“想算计我?想得美!”
——她可没忘记,方才盛睡鹤才进来时,就提醒自己,是公孙应敦导致了自己被困谷中这两日!
所以盛睡鹤问她要怎么处置公孙应敦这些人,盛惟乔顿时就怀疑,这是盛睡鹤不打算放过公孙应敦他们,却碍着受过公孙夙的恩惠,想借自己这幌子用!
“指望我说从重处置,然后到公孙海主面前一推二六五,让公孙氏一家都恨上我吗?”盛惟乔心中冷笑连连,“当我傻的——在玳瑁岛的地盘上针对他们的少海主?反叛失败的少海主好歹也是少海主,怎么都比我这外人亲!”
她就是要报复,也肯定是回到盛府之后,让自己亲爹出马啊!
第二十六章 盛睡鹤的决定
话说到这里,外面天也黑了。
盛惟乔见关于岛上的话题已经说的差不多,忙装作疲乏的样子说道:“时候不早,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盛睡鹤挽留道:“天黑了,留下来用晚饭罢!等会我送你回去?”
“就在岛上这么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盛惟乔这会压根就不想看见他,毕竟看到他就怀疑他身世,怀疑他身世就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被他占的便宜——哪怕盛兰辞夫妇从来没跟她灌输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守节观念,但自幼生长的环境所形成的认知,也让盛惟乔提不起勇气来面对自己跟个没有血缘的外男多次亲密接触的事实。
所以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再说你没带厨子来,你这儿的饭菜我未必吃的惯!”
“岛上刚刚乱过,你又只带了个丫鬟过来。”本来他们“兄妹”来岛上,盛兰辞夫妇给女儿备了半船人服侍的时候,也想给盛睡鹤照样预备一份的,但盛睡鹤此番上岛本是有正经事情,可不像盛惟乔一样抱着出游散心的悠闲心态,自不耐烦一群人跟前跟后的服侍,所以一个都没要,更不要讲带个专门的厨子了。
这会见盛惟乔以此回绝,不禁一噎,但立刻道,“如今天黑下来,就你们两个弱质女流回去,未必安全。还是我送你们一程吧!”
他这么一说,盛惟乔也是微微变色,趁势提出:“来岛上也有两天了,我瞧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再者岛上刚刚出了事情,料想公孙海主必定事务繁忙——要不咱们先告辞吧?”
盛睡鹤果然没看出她急于返回盛府的真实心思,只道她是认为玳瑁岛不安全,生怕留下来出意外。
虽然想告诉她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盛惟乔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但稍作犹豫之后,他意识到即使自己这么说了,盛惟乔也未必相信不说,最主要的是,全盘解释会泄露不少不宜外传的秘密。
所以稍稍踌躇了下之后,他爽快道:“明日还不行,明日咱们得一块去给应敦求情。但这次的事情闹的很大,岛上差不多都知道了。且不说大哥会不会当场答应下来,就说咱们若才说了这么件事情就告辞的话,只怕众人都要以为咱们是负气而去了,如此岂不是要存下来芥蒂?再待个三日咱们再走,你看怎么样?”
“三日啊?”盛惟乔顿时失望,她巴不得今天晚上就扬帆出海好吗?
不过她也知道,盛睡鹤肯定不会放她独自乘船返回的——如此这三天是待定了。
暗叹一声,盛惟乔没什么精神的嘱咐,“说好了三日,不许再长了啊!”
盛睡鹤笑着应下,扬声唤进绿锦以及这里伺候他的人之后,目光在绿锦空荡荡的双手上一转,就吩咐自己的人:“去提盏灯来!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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