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心一跳,直直地看着卫凌,心底那一句话突突乱跳,几乎就要说出来。
——景正卿,景正卿他其实、其实也……
明媚咬了咬唇,便道:“爹爹,如果太子像是二表哥那样……就好了吗?”
卫凌一听,忍不住笑道:“有你二表哥一半儿就是万民之福了……是了,咱们在这儿说的话,可千万别说出去。”
“放心吧爹爹,我晓得,”明媚点头,又说道:“……爹爹,我明儿想去景府。”
卫凌道:“想去看你二表哥?”
明媚嘟嘴道:“我有点想外祖母了,顺便去看看他也好……”
卫凌知道她明明就是担心景正卿,却偏口不对心,也不说破,只笑道:“好好,爹爹送你过去吧。”
明媚看他案头叠放着许多卷宗,也知道卫凌忙,便道:“不必啦,只派了车,叫个小厮领着,玉葫陪我去就行。”
卫凌轻抚她胳膊,微微一笑:“你乖,明儿爹爹上衙门的时候,顺路送你过去。”
明媚一夜辗转,若不是怕卫凌笑她,真个要晚上便去景府……一大早儿,因心里有事儿,也没了睡意,早早地便爬起身来,把玉葫叫醒了,梳洗打扮。
卫凌收拾好了后,本要过来叫她,谁知道见明媚已经整装待发,卫凌忍不住一笑:“乖女儿,怎么这般早?”
明媚冠冕堂皇地说道:“我怕耽搁了父亲去衙门。”
“小丫头。”卫凌捏捏她的鼻子,握着她的手,领着出了门。
马车停在景府门口,卫凌下马,把明媚抱下车,府门口的小厮早就进去通报,里面丫鬟急急迎了出来。
卫凌眼见了丫鬟把明媚领了进去,才又翻身上马,离开府门口。
明媚进府之后,先去拜见了景老夫人,老年人起得早,刚吃了早饭,正坐在暖炕上发怔,见明媚来了,才露出一丝喜色,忙把明媚抱到身边:“怎么一大早儿就来了?”
明媚乖巧地回道:“想外祖母了,爹爹去衙门,正好顺路把我送来。”
景老夫人听了,紧紧抱着,便道:“你要来,派人来说是一声,我叫人去接你……今儿来了,索性就多住上两天。”
景老夫人满腹心事,搂着明媚,心满意足之余,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要是孩子们都像是你这样儿,我就放心了。”
明媚问道:“外祖母为何这么说?家里的婉姐姐姗姐姐们不都强我百倍呢。”
景老夫人笑道:“姗儿跟婉儿倒是乖巧的丫头,只不过在外祖母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你……”老夫人说着,才又道:“我说的也不是她们,她们是女孩儿,整日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
明媚知道她说的多半是景正卿昨儿跟太子的事儿,便道:“外祖母别忧心,盛哥哥卿哥哥他们也都是能干的人呢,现在年纪还小,将来会很了不得的。”
果真景老夫人叹了口气,听了她人小鬼大的话,又忍不住笑,抬手摸摸她的头:“罢了,不说这些……是了,你好不容易来了,中午上让他们做点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
明媚坐了会儿,只不好就说要去见景正卿,想了想,便问道:“几天也不见婉姐姐跟姗姐姐了,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景老夫人何其敏锐,当下便道:“她们这会子大概也醒了,你去找她们玩耍吧,只是天冷地滑,不许乱跑。”
明媚一一答应了,景老夫人就叫个丫鬟领她过去,不容有失。
那丫鬟领着明媚往玉姗的房子过来,走到半路,忽地见到一人迎面而来,明媚一看,正中下怀,却并不露声色。
这来人却正是景正卿,两下遇见,景正卿看明媚一眼:“明媚妹妹来了。”
明媚也道:“二表哥。”
两人目光相对,景正卿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嫣红,便道:“艳红姐姐,你领着明媚妹妹去哪?”
嫣红道:“二少爷,是老太太叫领去二小姐那里。”
景正卿道:“我正没事,让我领妹妹过去就行了。”
嫣红笑道:“那也好,劳烦二爷了。”当下又跟明媚说了,才回老太太房里去。
景正卿见嫣红去了,又看左右无人,便握住明媚的手:“去我那里。”见明媚不做声,便领到她往回走。
明媚也只随着他,一边走一边打量他的手,却见那手指修长,掌心略有些粗糙,明媚垂头仔细看了看,没见什么伤……大概是因为勤习武艺,故而掌心有些磨糙了。
明媚见景正卿的手好端端地,一颗心才稍微放下。
一直到进了门,景正卿才问道:“怎么一大早来了?”
明媚重又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会儿,才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又跟太子撞上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人家说那的那样……”
景正卿且不回答,只说道:“你是不放心我才一早儿就来了的?”
明媚道:“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听到太子,就……满心的不安呢,你快跟我说说,事儿是怎么发生的?你又……有没有吃亏?”
景正卿见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便微微一笑,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这不是好端端地么?你真的是因怕我吃亏才来的?”
景正卿颇为高兴:这下儿还说对他无情?不然,至于一大早地就跑了来?
明媚想到之前他从刑部出来那样遍体鳞伤地,更没有什么心思开玩笑,景正卿见她双眸有些泛红,隐隐透出凄然神色,他心中一怔,笑容缓缓敛了,才又缓缓说道:“明媚,真个儿无事,不信你看……”他伸出双手给明媚瞧,又道:“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也好端端地?”
明媚并没就避而不看,反而真的仔细看过他的手,又看他的脸,见果真并无伤痕,才松了口气,却又道:“昨儿的事虽然有惊无险,但以后也不可不防……绝不能再……”
景正卿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一丝酸楚,却更多地是慰藉:“今时不同往日,你放心,我不会再落得那个地步的。”
景正卿因见明媚很是担忧,便又故意说道:“只不过,我虽然毫发无伤,有个人却是伤着了的。”
明媚一惊:“谁?”
景正卿道:“你猜。”
明媚瞪大眼睛,怀着担忧,道:“我听闻云起当时也在场,莫非是他?”
景正卿点点头。明媚又道:“我还听说太子逼你钻……钻……他……”明媚竟有些说不出口,只是焦灼地看着景正卿:“可是真的?”
景正卿看她一眼,唉声叹气道:“罢了,那也不算什么,就算是上辈子我欠他的。”
——毕竟他也曾经杀死过太子呢。
“这么说,你受了他的胯_下之辱……竟然是真的?”明媚震惊,一下站起身来。
景正卿垂眸,露出一丝痛苦表情。
明媚看着他,长睫闪动,终于说道:“你……你别把这当回事,其实我爹爹说……说你将此事处置的十分妥当,还夸你聪明能干……何况,古来也有韩信受……那胯_下之辱……但凡是大人物,都有非人之心怀,故而……”
景正卿听她竭力安抚自己,心中的欢喜似要流淌出来,见她着实替自己难过似的,便忍不住道:“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儿后悔……”
明媚问道:“后悔什么?”
景正卿道:“后悔我距离大人物……尚有一步之遥。”
明媚疑惑,奇问:“何意?”
景正卿笑道:“因为我并没有真的就受那胯_下之辱啊。”说到这里,便起身,将明媚一下抱入怀中,在她耳畔低低地说道:“但是你能如此关心我,我心里……实在是高兴。其实那些……委实都算不了什么的,我也并不放在心上,横竖不像是那回……是你……只有你,我才是最不能忍的。”
昨日在御射场上,蓝同柏乍然现身,景正卿露出一脸地震惊神色,道:“蓝公子,怎么会是你?”
蓝同柏道:“当日在你景府,二爷不是耀武扬威地么?怎么今日竟变得如此前倨后恭?”
景正卿越发地惊诧说道:“这是什么话,当日在景府,是因为蓝小姐跟我表妹起了冲突,我本欲跟你好好地说,并没有倨傲无礼之意……何况今日乃是面对太子殿下,我不过是因打心里头敬畏,故而才依照规矩行礼,怎么说是前倨后恭?”
蓝同柏见他委实地巧舌如簧,不由磨牙。
赵琰却问道:“这是什么?什么蓝小姐跟你表妹冲突?”
蓝同柏道:“太子……”
他刚出口,景正卿便不由分说地将蓝同柏话头截断,先道:“殿下容禀!当日蓝小姐跟我表妹不知因何起了冲突,故而有些纠纷,蓝公子不由分说就要打我表妹,我自是不依的,就将他们分开,本是要好好地解决那件事,不料蓝公子就认为我是仗势欺人之类……临走还对我说要走着瞧,莫非就是因此怀恨在心,故而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好借殿下的手来出气?殿下圣明,万请明鉴!”
赵琰当下皱眉,看向蓝同柏。
蓝同柏被他眼神一瞄,知道太子喜怒无常,不由心头发虚,却道:“殿下,你别被他蒙蔽,只看他们平日跟谁亲近就知道了……我才是对殿下忠心无二的。”
景正卿冷笑:“殿下,莫非这学院里头只有蓝公子对殿下是忠心的?我跟云起,以及方才那么多的同窗难道就都是殿下的敌人?我们明明也是忠于殿下的,奈何被人从中挑拨,让殿下疑心我们,才叫大家伙儿以为自己一片真心诚意对殿下,殿下却反而不待见我们……”
赵琰越发不悦,蓝同柏见景正卿口舌委实厉害的紧,他竟越说越落于下风,气急之下,便道:“够了!景正卿,你不必仗着三寸不烂之舌颠倒是非,好,你若真的是忠于殿下的,你可愿意……当着大家伙儿的面……”
景正卿抬眸看他,倒是想要看他又出什么诡计,却见蓝同柏露出一丝阴冷笑意,道:“——从殿下的胯_下钻过去,以表忠心?”
赵琰惊了一跳,景正卿也是色变,云起更是气得叫道:“姓蓝的,你够了,休要欺人太甚!”
蓝同柏当即对赵琰道:“殿下,你可看见了,方才说的恨不能为殿下鞍前马后似的,可却连区区这样一件事也不肯,他们不过是口上忠心内藏奸诈之辈,万万不能信他们!”
赵琰犹豫不定,一会儿觉得景正卿乃是忠心之人,一会儿又觉得蓝同柏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正在此刻,学院里的几位博士,祭酒也纷纷赶来,见这场景,顿时惊呆,他们来的路上打听了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人便跪倒在地,道:“殿下,这是学院,万万不能行那种惊世骇俗荒唐之举,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去……”
赵琰一听,心中虽怕皇帝,却也生出他几分逆反之心,当下双眉一扬。
景正卿听那老师开口,便觉得不妙,又看赵琰变了脸色……景正卿不等赵琰开口,便主动先大声说道:“殿下容禀!既然蓝公子开口了,这又有何难?只不过,我若是照你说的做了,证明我真是忠心于太子的,你又如何?故意作弄太子,陷害忠良,只为了一己私欲,你……总不能就置身事外吧?”
赵琰闻言却一呆。
蓝同柏听了,狠狠凝视景正卿的眼睛,两人对峙片刻,蓝同柏道:“好,你若是肯钻过去,那么我……就任凭太子殿下处置!”
那几位博士祭酒一听,各自心寒,有人便瞪向蓝同柏:“胡闹!”
又有人苦口婆心规劝太子。
景正卿转头看向赵琰,道:“殿下可听明白了,若是我照做了,便证明是他有意藏奸,搬弄是非,殿下该如何惩治他呢?”
赵琰皱眉:“这……”
景正卿道:“是了,蓝公子年纪尚小,不好治罪,但蓝公子之父乃是兵部的蓝侍郎,子不教父之过,不如就禀明皇上,定蓝侍郎一个‘教子不严’之罪……”
几位在场的老师一听,有人聪明,便当即附议:“这个提议甚是公道。”
蓝同柏大怒:“景正卿,你说什么!”
景正卿道:“我只是想求一个公道而已,我对太子忠心,你反而误导太子疑心于我……莫非我就要任凭你玩弄宰割么?太子殿下,求替正卿主持公道!”景正卿说着,高举双手,向着太子又进言。
蓝同柏恨得咬牙切齿:“你分明是不敢不愿,才说这些托辞!”
景正卿冷笑:“我正是因又敢又愿,才要跟蓝公子做这个赌,不知道蓝公子却敢不敢愿不愿呢?”
蓝同柏胸口起伏不定:“殿下……”
赵琰听到这里,心里也觉得极为为难:他是无论如何不想把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去的,他的生母皇后娘娘虽对他百般疼爱,但是皇帝却是个极为严苛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有不对,必然要责打一番。
赵琰此刻已经有些不喜蓝同柏,只觉得他甚是多嘴,事到如今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