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岑曦垂着眼帘,低声提醒他:“电梯来了。”
总经理办公室在48层,液晶屏上的数字逐个增加,他们谁也没有出声。在幽闭的电梯厢里,空气中有几分说不出的压抑,直至电梯门自动滑开时,高衡才侧过身对她说:“先出去。”
经历过一场十余个小时的飞行,刚才又搭乘了分来钟的电梯,岑曦踩在实地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她走得很慢,声控灯一路变亮,他们被拉长的影子互相交叠着,但两颗心的距离早已被拉得很远很远。
由于秘书已经下班,高衡亲自给她泡茶。岑曦端坐在椅子上,当他把热腾腾的红茶推向自己,她说:“还有什么吩咐,高总可以直说。”
高衡皱眉:“不准再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
岑曦干脆不说话。
他们都沉默下来,最终是高衡开了口:“那个苏赫庄园不简单。”
看他确实要谈公事,岑曦也认真起来:“我知道。埃及遍地沙漠,能够占据它首都最肥沃的一片土地栽种茉莉,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高衡的目光里充满赞许,当初他看中岑曦,除了喜欢她姿色过人,更多的则是欣赏她的才学与胆识。她一路被提拔,知晓他们关系的人都以为是他有意为之,然而他比谁都清楚,岑曦之所以能走到这步,完全是凭借她自己的实力。他赏识她、器重她、在某些时刻,他甚至离不开她。
不论在生活上,还是在工作上,没有谁能比岑曦更懂他的心意,更没有谁能比岑曦更让他放心。就算岑曦决绝地了断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还是会对她委以重任。
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高衡将屏幕转向她:“记得这个男人吗?”
相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明显是阿拉伯人的打扮,他的皮肤黝黑却不见粗糙,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眼熟。岑曦在脑海里搜索一圈,忽然有了头绪:“那什么部落的酋长?”
大约两年前,岑曦跟随高衡到中东洽谈公务时曾经接触过这个男人。由于异域地名太拗口难记,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却记得那片拥有海量石油资源的部落是多么的富有。
高衡精确地报上照中人的名字,并告诉岑曦:“这家伙仗着自己财雄势广,很喜欢游走在灰色地带赚快钱,经他手的生意,没有多少是清白的。”
如果这男人跟苏赫庄园之间存有联系,那么事情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岑曦沉吟了一下,说:“既然是这样,我们就没必要掺和这趟浑水了。苏赫庄园虽然是好,但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高衡露出一抹怪异的笑,他慢慢摇头:“苏赫庄园那片茉莉花田,我要定了。我就要看看这庄园到底有什么看不得光的事。”
岑曦向来了解他,不多时便猜透了他的用意:“你想捉住他们的把柄作谈判筹码?”
高衡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眼中闪过若有似无的恨意,半瞬后便消失不见:“帮我把它的底给掀了,不管用什么手段!”
岑曦愣了愣,旋即拒绝:“这事我恐怕做不了。”
“你着急什么?”高衡循循善诱,“我又不是让你跟那帮人狼狈为奸,就让你查查他们的底细,有这么难吗?”
岑曦的态度很坚定:“你知道我绝对不会碰那种事的。抱歉,你重新挑选合适的人选吧。”
高衡也不恼,他慢条斯理地给岑曦添上热茶,把茶壶放下以后,他才说:“你觉得有谁比你更适合吗?没有!这事交给别人去查,我不放心,也只有你,不会让我失望。”
热腾腾的白烟从茶杯中升起,岑曦没有碰,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
高衡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站在落地窗前抽着,耐心极好地等待着岑曦肯首。
毕竟是曾经的恋人,相爱多年,他们对彼此的习性和行事作风都十分了解。他越是这样淡定,岑曦就越是肯定他留有后着,到头来,他总有方法让自己答应,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
从落地窗察觉岑曦的注视,高衡掐熄手中的香烟回头:“考虑好了吗?”
这根本算不上问句,岑曦讥讽地说:“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高衡笑而不语。
岑曦定定地看着他,他同样看着她,两人无声对峙,从前的缱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感到无力与疲倦,不由得低声说:“我有条件。”
他倒是爽快:“没问题,你说。”
“从今以后,”岑曦用没有商量的口吻说,“跟我划清界限,不准找人监视我,不准干涉我的私生活。”
高衡的唇角渐渐抿紧,但很快,他又恢复常态,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一言为定。”
话已至此,岑曦也没什么好说了,她起身告辞,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高衡唤她:“小曦。”
握住门把的手瞬间僵住,岑曦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高衡凝视着她的背影,滑到舌间的话都无从说起,最终只能叹息一声,低低地说:“对不起。”
岑曦闭了闭眼,之后将门打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由于高衡最后那三个字,岑曦恍惚起来。刚走出办公大楼,高衡的司机立马迎了上来,并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本想拒绝他的接送,但想到还有行李在车尾箱,只得上车。
当司机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停靠在后方的一台suv突然亮起车灯,还颇为嚣张地闪了两下。那强烈的灯光使得岑曦眯起了眼,她在心里咒骂着,视线落到车牌上,那串数字竟一带你也不陌生。
这时对方已经关上了车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岑曦终于看清楚坐在座驾上那男人的脸容。
有时候岑曦会想,也许萧勉就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英雄,每当她狼狈、失落、孤单的时刻,他总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给她依靠,给她力量。
隔着厚实的挡风玻璃,岑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车里的萧勉。萧勉打开车门下车,他迎风而来,晚风吹起他大衣的衣角,也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岑曦动了动唇,话没出口,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往上翘起。
司机迷惘地看着他们,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岑小姐,请上车。”
岑曦仍旧看着萧勉,话却是对司机说的:“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尽职的司机继续说:“可高总让我把你平安地送回家。”
这次回应的不是岑曦,而是萧勉,他的声音不冷不淡的:“替我谢谢他。”
说完,他便搂过岑曦的腰,将人带向自己的座驾。
岑曦挣扎了一下,萧勉的脸立即沉下去,她有点想发笑,但还是尽量用严肃的口吻说:“萧先生,我的行李还没有拿呢!”
回家的路上,萧勉专注地开着车。岑曦坐在副驾上,将手肘支在窗框上,侧着脑袋看着他:“诶,你怎么又来了?”
他应声“我不应该去?”
岑曦知道他别扭什么,但没有道破:“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
萧勉说:“猜的。”
岑曦长长地“哦”了一声,他又说:“晚上七点半抵达的飞机,快九点了人还没到家,你也不用交代一下?”
“诶,你平时也没有跟我汇报行踪好吗?”岑曦有意打趣他,接着追问,“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如果在公司等不到我,你又要到哪里守株待兔?”
萧勉分神瞥了她一下,捕捉到她眼中的笑意,他仍是从容不迫地回答:“无论去哪里,都要把你逮回来。”
这趟出行,从某种程度来说可以算是度假,然而岑曦却觉得回家才是真正的享受。奔进卧室,她连衣服也懒得换,直接把自己埋进床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将行李箱搁到角落,萧勉一手捏住岑曦的脚踝,利落地将人拖到床尾。
毫无防备的岑曦低低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床尾那软榻上的萧勉已经将她拉起。她以为萧勉跟自己玩闹,随后又想躺下去,不料他却不肯松手。
岑曦扭了一下,萧勉干脆勾住她的腰,手一使劲便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身体失去平衡,岑曦差点撞到他的下巴,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结果撞见他那充满探究的眼里。
不同于在车里的轻松气氛,岑曦隐约感觉到这男人的低气场。她不敢造次,乖乖地坐在他腿上,安分得像一只小绵羊。
萧勉垂眸看着她,半晌以后,他才出声:“刚从公司出来那会,你正想些什么?”
岑曦内心略有起伏,但表面上还是维持镇静:“工作上的事呀。”
“哦?”萧勉平静地发问,“是什么公事能让你魂不守舍,差点就撞上大堂的玻璃门?”
没料到被他看见自己的糗态,岑曦有点脸红,抬眼看见萧勉那严肃的神情,她只得说:“那是因为太累了,搭了十来个小时的飞机,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不知道萧勉是相信了,还是不再探究,他没有追问。岑曦悄悄舒了口气,在他脸侧蹭了蹭,她便朝浴室走去:“我先洗澡了。”
脸上似乎还留着她唇上的余温,萧勉看着她那走得像逃一样的身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第八章
第八章
回国很多天以后,萧勉才告诉岑曦,在她出差的那段日子里,她母亲曾经打过电话到家里来。
由结婚之初,钱小薇对萧勉就颇有微词,而萧勉也知道他不待见自己,因此平时很少随岑曦回家走动。别人都是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顺眼的,但在他这里,似乎是一个例外。
虽然萧勉从未说过什么,但岑曦知道他有点忌惮自家母亲,好像也不能说忌惮,只是有点后辈对严厉长辈的敬畏罢了。
岑曦笑他:“你该不是故意不说的吧?”
萧勉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忘了。”
岑曦很清楚,钱小薇那通电话说是找自己的,实际上肯定是为萧勉而打来的,不然的话,她又何必不拨自己的手机,特地打家里的电话。
找了个空闲一点的晚上,岑曦才重新给母亲拨了通电话。刚接通,她循例被叨念几句,这些话快听得耳朵起茧,她“嗯嗯哦哦”应着,结果引起母亲的不满:“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挠了一下被震得发痒的耳朵,岑曦回答:“在听,认真听着呢。”
“我看你半个字都没有听见去吧?”钱小薇囔囔道,“上次让你回家吃饭,到现在也没看见人,是不是嫁了人就不知道回家了?”
这个罪名实在不轻,岑曦连忙说:“行行行,我回马上回,明晚就回。”
钱小薇终于满意,随后又说:“前些天我打电话过去,是你老公接的,他说你去开罗办公了。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结婚没多久,不是萧勉外出,就是你跑到大老远出差,整天聚少离多,你们夫妻两能培养感情吗?”
“妈,”岑曦一派轻松地说,“有感情的话,不需要整天腻在一起,要是没有感情,天天腻在一起也培养不出来,您就少操点心吧。”
“天真!”钱小薇嗔她,“萧勉这人,一看就不是容易收服的主儿,你连高衡那么老实的孩子都看不住,又怎么能看得住他呢?”
提起高衡,岑曦便沉默了。
回想起初相识时,高衡确实是一个踏实又有干劲的男人,当时他也是采购部的一个小职员,他身兼数职,几乎把整个部门的杂物都包揽了。岑曦的职位跟他差不多,他们经常一起加班跑业务,相处多了,渐渐就生出了革命情谊。至于后来的交往,也算得上是自然而然的事。
岑曦原以为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段简单又平凡的感情,她从来没有想过,高衡竟然能够平步青云,不足十年就坐上了cooing总经理的位置。这样的转变使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高衡越来越频繁地应酬,他的西装一套比一套大牌,他的汽车一辆比一辆昂贵,而饮食也一天比一天讲究。尽管如此,高衡对她还是很好的,他虽然忙碌,但总会挤出时间陪她,对她也从来不曾吝啬,即使她很少接受他过于贵重的礼物。
由于他们的恋情很低调,公司里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并不多,岑曦之前没有高调宣告,之后更不会随便公开。高衡的想法应该跟她无异,他们没有谈过这个问题,但也很有默契地保持低调。
在外资公司当高层,高衡做事是外派作风,但骨子里却是极传统的中国人,打算先立业再成家。在很久之前,岑曦就听他讲过自己的人生规划,因此这些年来,她并未催促过高衡。她也不急着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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