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下巴一点,龙王会意,一挥袖将那还在施雨的宝器收好,小心揣回袖中。
于是祁钰一下子又笑得十分客气,“龙王深明大义,吾先替中原百姓谢过。”
龙王面子里子都很是挂不住,尤其是在先前他准备出手收拾的妖怪和凡人面前落了下风,只觉得讪讪的,胡乱应付几句,便腾云去了。
祁钰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重新挂起笑意,想与织萝说什么,回头却见织萝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下意识地一低头,紧张地道:“怎么了姑娘?是我哪里……”
得,两副面孔转换自如,从前怎的半点都没发现?
“殿下别这样,小女子实在是当不起,毕竟刚刚龙王都被您收拾得灰头土脸的。”织萝连连摆手,后退一步,又与玄咫站到一处去了。
祁钰看着织萝的动作,神色不由得一黯,“姑娘还在生我的气啊……”
“小女子哪敢啊?何德何能呢?”织萝还是有点缓不过来。
玄咫都有些看不过眼了,轻轻拉了拉织萝的袖子,叹息一声。
祁钰万分诚恳地道:“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的确不该私自让北海龙王降雨的,这样也就不会让他去借了东海龙王的雨,天帝也就不会硬生生给东海龙王多分这么些雨……可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想办法补救了,姑娘就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别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好不好?堂堂天帝的胞弟,轮得到她来原谅?
织萝有些无奈了,“东海龙王脾性如何?不过从敖盈之事看来,只怕他是个小肚鸡肠的。如今他只是还不知道此时的起源与你有关,一旦他明白过来……”
“到底是我自己惹出的祸事,岂能怕他去状告就撒手不管?终究该我自己处置了。”祁钰认真地道。
“那你私底下与他讲明白便是,何苦当着……折损他的颜面?”
祁钰肃了神色,也不管玄咫还在场,直视着织萝的双眸,温声道:“可他与姑娘过不去啊。此事若我不知道便罢了,日后知道了也会算回来的;既然是在我面前发生的,我便不能坐视不管!姑娘是什么人?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我倾心喜爱、想永远守护的女子……哪怕是我自己受辱,也不会让姑娘受到半点伤害,岂能让那东海老龙气着了?不过姑娘放心,虽说近来姑娘正在气头上我才不得已避而不见,但其实……只要姑娘需要,我就一定立刻出现。只是如果姑娘不愿意……那我……我就、就远远地护着便是,在姑娘察觉之前便解决好了。”
哎哟!
织萝蓦然觉得双颊都要烧起来了。要死了,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这般口无遮拦的?
只是织萝也知道,她怕是不愿在责怪祁钰了,毕竟说这话让她脸红心跳的,也就只有祁钰一人了。至于再多的东西,譬如祁钰到底是几时认识她的、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要改换身份接近她,此时也没那个精力去细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今天小阙阙是表了个白,大家是能看出来的呗~~
至于织萝原谅太轻易的话,本来织萝也喜欢他,而且祁钰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把织萝惹到了,还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所以还是……现在是在一起了~~~
第127章 洪波
“阿萝; 今日想吃点什么?要冷蟾儿羹还是汉宫棋?”织萝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忽然有人在耳边叫她; 那语调简直甜得发腻。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却在看见那一张灿烂的笑靥之后; 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织萝拥着被子缩到床头; “你方才叫我什么?什么时候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昨天打发了龙王之后; 三人也就散了,玄咫回了慈安寺; 织萝是推着祁钰回了九阙天自己才回了千结坊; 这一大清早的; 怎么就冒出来扰人清梦了!
“叫的阿萝啊; 不能么?”祁钰笑嘻嘻地在床尾坐了,“你看; 昨天我说了那些话; 你一个字也没反驳,可不就是认了?那我再住进来……也没什么不妥吧?”
不妥!大大的不妥!从前还是老板和帮工的雇佣关系; 给间屋子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啊!并且以前不在乎,是因为只觉得元阙是个傻兮兮的凡人小道士,武功不错; 法术却稀松平常; 要把他拿下简直轻而易举,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祁钰这厮却是扮猪吃老虎啊,就他所显现出来的修为; 是在织萝之上的……谁知这人到底是不是个正人君子?
织萝皱眉,呵斥道:“你想得倒美!没把话说清楚之前,你最好还是回九阙天去吧。”
祁钰略略一僵,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还想听什么话?”
想听什么话?难道我看着像是个只爱听甜言蜜语的傻姑娘?你自己有什么话没交代自己心里没数?织萝一时间有些气闷。
至于该不该告诉他呢……先前她也生气了,祁钰是自己就想明白到底为何。只是织萝现在在意的这些事,却是祁钰一直避而不谈的……
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隐隐约约就听到敲门声,伴随着高声呼和:“有人么?这家的主人在不在?”
看来是上天不给她这个机会了。织萝叹了口气,又等了祁钰一眼,“开门去!”
祁钰似笑非笑地道:“阿萝可是想清楚了,外头找的……是这家的主人。”言下之意便是,你要是推我出去,便是认了我是这户的男主人了。
不点而翠的秀眉微微一蹙,织萝有些恼羞成怒。只是看着祁钰那得意的申请,忽然又计上心来,大大方方地一掀被子,踩着绣鞋下了床,作势就要往外走,“既然这样,那我还是自己去好了,只要……你看得下去。”
方才起床的女郎,只着素白的中衣,一把青丝略微凌乱地披散在身后;面上不施粉黛,却依旧白皙细嫩,眼底还含着朦胧的水光,颊边仍有还未消退的红晕……这么一幅活的“美人慵睡起”随意放出去,织萝自己不介意,祁钰却是气得脸都绿了。
“我去,我去!”祁钰一把扛起织萝放回床上,咬牙切齿地道:“掌柜的不得空,自然是帮工服其劳!姑娘慢慢收拾,我去去就回。”
这才像话么。织萝掩口一笑,目送祁钰出去,估摸他已经寒暄了一阵,才屈指一弹,用红线给自己重新做了个已经梳妆打扮好的身子,换好之后迎了出去。
登门的是顾昭,一脸惶急,半点仪态气度也没有,织萝都不由得担心她这样会不会动了胎气。
“郡主何事着急?”织萝示意祁钰去给她倒杯热水定定神。
“求姑娘救命!”顾昭却是一把抓住了织萝的素手,用尽全力,偏偏自己还浑然不知,“昨夜里洪水冲破新修的堤坝,数百官兵被冲走!那洪水直扑地势最矮的定远门,附近百户人家与睡梦中便被浪头卷了去。而那水势仍旧不止,还在上涨,沿途冲毁房舍……”
到底是出身高贵又见过大世面的,虽然着急,但还没有语无伦次,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幅人间惨相。
但织萝与祁钰俱是一惊——昨日方劝走了龙王,一直到现在也不曾再降雨,怎么会突然发了洪水?莫不是……东海龙王心怀不忿,所以连同几位江河龙王兴风作浪?
织萝肃了神色,“可知为何涨水?”
“因为上游忽然涨潮。”顾昭很是无奈。
上游涨潮?总不至于是东海龙王因为不能在皇都继续降雨了,但又不甘心剩的那点一直捏在手里,所以换个地方继续了?才警告过他,不至于这么蠢吧?
见织萝面色不佳,顾昭连忙解释道:“上游倒是没有降雨,不过这个时节,上游的冰川解冻,原就是要涨潮的。只是眼下我们这处本来就发了水灾,再让上游的春|潮一冲,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人祸,那还好说。
但既然不是因为某个神仙玩忽职守或是滥用职权,只是江河春汛,织萝也管不着。她倒是十分冷静,“不知郡主想让小女子如何帮?”
也顾不得还有不相干的外人在场,顾昭急道:“织萝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是身具通天本事的高人。今日雨停,想来也是因为姑娘施展了手段。”
“所以呢?”织萝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全装作听不懂,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那眼神清澈且平静,看的顾昭心下一惊,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哽了一哽。只是又想到什么,才坚定地道:“民间话本里说,那青城山下修炼前年的白蛇与青蛇,为了夺回自己被僧人拐走的夫婿,引钱塘之水淹了金山寺,后见生灵涂炭,有设法把水退了回去。姑娘也有这本事的……对么?”
她自己也说了,那是修行千年的白蛇,便是那小青蛇,也有五百年的道行。织萝想想自己……算满了也就一百多年。却也不知道那祁钰今年到底几岁。
“郡主记错了,青蛇白蛇水漫金山不假,但后来却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请西方琉璃界的观世音才止了水。”织萝凉凉地说着,“何况我道行不够,更不会操控江河之水。不过若是苏少尹那边须得人去筑堤修渠,我倒是可以尽绵薄之力。”
顾昭显然是不死心,“织萝姑娘……”
但织萝却冷声打断她:“小女子并没有撒谎,更不是在敷衍搪塞郡主。连日奔波劳累,郡主且多歇歇吧,等身子养好了……那边还需要郡主呢。”
逐客之意很是明显,顾昭也不好意思多待了。她阻止了底下人发火,只是认真地向织萝与祁钰行了礼,“叨扰了。”
待这一行人呼啦啦地离去,祁钰才认真地道:“方才阿萝怎的不答应?”
“答应什么?难道你以为我还真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或者……你有?”织萝扫了他一眼。
祁钰愣了一愣,旋即摇头,“我是不能,但我能找到可以人来……”
“这件事你究竟想让多少人知道?东海龙王已经对你怀恨在心,再迫他做事,只怕他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也要到天帝处去告你一状,何况他只管布雨,水患还真管不着……至于泾、渭河龙王,是东海龙王的旁支亲戚,未必肯向着你。推云童子、布雾郎君、雷公电母还有风伯也是没用的。剩下一个知晓内情的便是通钺……他一个司法天神,还是武神,有什么用?”织萝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这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惯会惹麻烦的。
祁钰挨了一顿数落,却并没见颓丧,面上反倒绽出些笑意来,“阿萝是在担心我?”
织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这么叫我了?自己惹的事自己摆不平,还牵连无辜,你很得意的是么?”
“不敢不敢,我这就去想办法处置!”祁钰略忖了忖,“我还是得去找一趟通钺,阿萝且等我一等。”
看来是执迷不悟非得叫这个名字了。但也不能为了这么个小事在眼下这个时候打他一顿。织萝简直有些无奈了,只好摆手道:“你找通钺借天兵用是么?别太多了,闹出太大动静对你不利。借到人回来了,别回这儿来,我去外头看看了。”
“果然还是阿萝了解我。”祁钰展颜一笑,“我知道劝不住你,但也要嘱咐你一句千万小心。”
“我知道。你也小心,莫要走漏消息。”织萝淡淡地答道。
祁钰往外头走了两步,复又倒回来,“阿萝,离玄咫远些!”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诚心找打么?”从前总是胡言乱语就罢了,如今还说这话,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她与玄咫清清白白,祁钰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还需得避讳么?
祁钰做了个举手投降状,“我没开玩笑,玄咫他……你莫坏了人家的修行。”
织萝有些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我是主动勾人、毁人道行的妖精?哦对了,我还真的是妖精。”
“我若有此心,天打雷劈!”祁钰也管不得如果他自己愿意其实也能动用雷刑的事实,只是认真地解释,“阿萝,玄咫他……近来有些……都是男人,我不会看错的。”
织萝仍旧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照顾一下祁钰的自尊心,便敷衍着点头道:“你快走吧,免得通钺又去了哪里捉妖,等你找到他就晚了!”
通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去捉妖了,每每天后有旨,便已旧伤复发伤了根本为借口,拒不接旨。但祁钰没说这个,只是道:“只是我听说……释迦的大弟子到人界历劫来了。从前在琉璃界,他的尊号就是玄咫。”
历劫么……织萝笑意一僵,不过又释然了。
那又如何?玄咫是什么人,到人界来做什么,其实她也是管不着的。现在她只要管好祁钰这厮到底为什么来招惹她就够了。
“好,我知道轻重的。”织萝轻声说着,神色语气都十分平静,不起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