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寥寥几字看起来没头没尾,信上更未提及高公公半个字眼儿,但字里行间那份颐指气使的态度颇为明显,莫少英不由心想:“寥寥几字便将我打发了,果然是位高权重,惜字如金的主。
不过转念再一想,劫刑部大牢如此绝密之事自然需多加提防。那孔护法奸如狐狸,暗中必定分工明确,届时即使当中有一环出了差错亦不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那白天到底如何行事自然不需我这枚“棋子“知晓。
莫少英将信笺靠于火头,动作忽又一顿鬼使神差地又将信笺随手丢回了桌面,人却已倒向床上闭眼假寐。
可不知是一夜一天未睡的缘故还是思念某人过度,总之这一番假寐倒真让自己睡死了过去。早上一觉惊醒,立马抬头来望,发现书柬还是原封不动的平躺其上。
莫少英心中稍微失落,微微叹了口气、忖道:“她说话过分在先,我不够大度在后,所以只要她来见我一面,我定要原谅,不,该是道歉才对。”
莫少英没有再去京兆府衙门寻她,他知以她的性格若不想见面便绝不会让自己找到,唯有每晚都将书柬置于桌面希望她能以“刺探消息”为由在房中现身,这么做也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从而和好,可一连数天仍不见其影,直到二十天后的行动早晨,莫少英只得收住心思,默默开始运功打坐,争取以全盛状态来应付今晚可能出现的意外。
京城东市规模之大涵盖万千,大小商铺林林总总多如洹河沙数。这里云集了全国而来的各色商人,有最好的货物相售,甚至还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在这里暗箱兜售,所以这里人自然很多,人一多相对应的设施便更加齐全。
这里不但有卖各色酒水供人吃喝的酒坊,更有太素坊外坊所设的艺楼,但若比起这些仅有富人能去的地方,东市中的万安赌坊才是鱼龙混杂,各种人齐聚之地。
富人来这一掷千金买的就是心跳,而穷人比起心跳更想来此处发一笔横财。地头蛇王莽虽不算穷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赌徒,所以他可是万安赌坊的常客。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这万安赌坊内,闻着那铜钱银子和劣质胭脂水粉混合的特有味道,一张鼻子止不住地直抽抽。
日前这王莽办了一件简单的事儿却因此得了一笔横财,而按照他一贯的逻辑这就是运气来了,人一旦来了运气做什么都不免一帆风顺,所以今天不但要赌,还要赌得大,赌得爽才行!他甫入赌坊便昂头挺胸朝着万安赌坊中赔率最大又最为简单的骰蛊台走去。
骰声连连,人声鼎沸,庄家四六三、大,王莽二四五,小。这一把王莽自然输了,不过他不气馁,因为输赢是常事,作为一个老资历的赌徒都知道心态永远要摆在第一位,输钱不能输势,否则一泻千里就连财神爷都拦不住,所以他并不着急,而是呷了口茶,定了定神复又再押。
果不其然,几把下来,王莽渐有起色,从开始的输多赢少到现在的赢多输少,台面上的零星碎银也换成了整张整张的银票。
王莽之所以喜欢这家赌坊,那是因为幕后老板财大气粗实力雄厚,从不用筹码这种玩意儿来替代赌资,比的就是真金白银,玩的就是称心如意!看着自己面前的银票越堆越多,心里自然甭提有多酸爽。
而就在他风生水起,大红大紫时,忽然一只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一把按住王莽肩膀道:“这位兄弟,今儿手气不错啊。”
王莽正在兴头上,闻言头也不回随手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向后塞了塞道:“那是那是!见面随喜,大家分红!我王莽绝不会一人吃独食,拿着去听些小曲儿找点乐子啊。哈哈哈”
这王莽是东市的半个地下老大,手下也有一票兄弟,所以这道上的规矩自然明白,来人要什么多半也一清二楚,一百两不算多但绝不会显得寒酸,坠了他地头蛇的名声。
可今天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这白两银票未被人接过,按在肩头的那只手也并未松开。
王莽眉头一皱,回头来望,只见横着一条蜈蚣的大脸赫然映入眼帘。王莽骤惊之下不由下意识惊退半步再瞧,这才瞧清哪里是蜈蚣,分明就是一条形似蜈蚣的刀疤横于左脸之上。
而这个人正是莫,叶二人在祁阳老林碰见的刀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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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东西市惊变(一)
刀疤脸裂开嘴唇无声大笑,脸颊上的蜈蚣疤痕也因笑容的挤压变得更为狰狞了些,他狞笑道:“兄台,你这台面上少说也有个万儿八千的,怎么就只肯给兄弟我一百两啊,打发叫花子呢?”
王莽一听心下暗自咒骂,表面却是笑了笑不动声色复又多抽了四张百两银票递了上去道:“怎么,兄弟原来嫌少?哈哈,好说!这五百两算是交个朋友,在这京城之中天子管群臣,然而在这东市里王某大小也算个人物,兄弟若是在东市犯了事不用去找衙门,来找我王某准行!”
这番举动是恩威并重软硬兼施,既拿钱堵人口舌,又拿话彰显下自己的身份,暗中告诫刀疤脸适可而止,自己可不是小鱼小虾任人搓扁揉捏的。
按常理忖度,来人也应当知趣才是,谁知这刀疤脸非但不识趣,反倒继续露着一口黄牙,大刺刺地道:“王老大?东市阴沟里的老鼠头子也敢自称老大?简直笑掉大牙了吧!”
万莽一听脸色已有些变了,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大是有些名不符其实,都是拿银子捐出来的。事实上东市之中他这种老大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但至今为止,单单冲着自己养的那几百号兄弟还真没人敢当面直说不是!
而现在这刀疤脸不但说了,脸上轻蔑之意更是让王莽火冒三丈,然而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所以忍了又忍,竟仍是没有发怒:“我王莽自然不能算老大,但是在这天子脚下谁又敢自居其位?阁下既然不稀罕这几张破银票,那找我又是做什么来着?”
刀疤脸忽然说道:“我听说王老弟最近走了大运,发了笔小财。”
王莽一听面露警觉道:“什么小财,王某日日发财也记不得你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刀疤脸说道:“王老弟别紧张,那与你交易之人要我转达于你,说是前两件事办很干净,很漂亮。”
王莽眼珠子忽地瞪圆了,彷佛要将这刀疤脸里里外外看穿。
刀疤脸似是故意顿了顿,做足了架势好叫他猜测自己是谁:“而我正是替我那东家来请你做第三事儿的。”
王莽说道:“原来是老主顾,好说,不知道贵东家还要王某做什么?”
刀疤脸笑了起来,附耳轻飘飘地一吐,王莽一听却“蹬蹬蹬”接连惊退了数步,脸色跟着变了又变,彷佛天塌下来了一般,再看了看周围,这才赫然发觉今日众赌客尽显陌生,没一张脸是认识的,这会儿也已将自己团团围住,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若是自己不答应怕是立马招来杀身之祸,可他王莽好歹也是个人物,仗着几分武艺在身,竟是掀了赌桌狂吼一声,犹如一头疯牛般撞开人群直往外跑。
刀疤脸望着他跑出门外也不急着追赶,伸手招了招旁边庄家道:“知道该干什么了?去吧,做得干净点。”
众‘赌客庄家’得令纷纷抄起一叠银票揣在怀中迅速追去,转眼间,赌坊中只剩下刀疤脸一人。
他望了望空无一人,满地银子的赌坊,从角落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油就着硫磺烟硝边洒边叹道:“什么叫使银子?这才是使银子,他妈的,老子也终于人物一回!”
再说那王莽携银票向着自家堂口亡命狂奔,虽已累得气喘吁吁,可仍不敢稍停半分,心下更是惊骇莫名,不由直哆嗦。
在他身后更有一群如狼似虎,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他不知万安赌坊的幕后东家为什么要找上自己办事,更不敢确信方才耳边之言到底是真是假,他现在只想逃,逃回自己窝中叫人抵挡一阵,然后拉上小妾远走高飞,至于那人捅破了天也与他无关!
若是王莽此刻敢回头停一停瞧一瞧,不难发现那班人竟在他后面洒钱,洒钱的人将铜钱抛得噼啪直响,银票四散飞舞,行人见钱眼开,自然跟着一路追捡,不知不觉下队伍犹如滚雪球般源源不断地壮大了起来。
而三五巡逻士卒面对如此庞杂的人群也只能分派一人赶紧层层上报,余下零星几人跟上前去一边注视着事态发展一边偷偷揣几张银票入怀。
一炷香后,王莽一路奔逃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因为此刻自家堂口就在眼前,只要踏进去就能叫上一班兄弟,而那站在门口吹嘘斗酒的显然也瞧见了自家老大。
孰料就在他前脚刚踏入大门之际,后心忽感一凉,低头一看才知一柄飞刀赫然直透心口而出,那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尖直淌,仿佛一条涓流的小溪,他惊恐地张了张嘴,随即意识一黑,就此倒地而亡。
院内一干兄弟见老大在门口猝死,顿感惊异,惊异过后便是激愤,纷纷绰起趁手之物冲向门外,可一瞧门外拐角忽然出现的人群,霎时却又止步不前。
片刻,面对越来越近的人群也不知是谁忽然带头大喊一声:“怂什么,随我为老大报仇去!!”
便当先冲向前去。这有一个敢冲的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不会少了第三,第四个,上去的人一多,原本犹豫不决的人想着过往王莽的好处,再加上心里觊觎着下任老大的位置,一看对面多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瞬间明白了那第一个上去之人的想法,紧接着也是迫不及待一拥而上,双方即刻扭打成一团。
此时从万安赌庄出来的数十人于混乱中纷纷掏出匕首利刃暗下死手,而反观王莽这边,一见自家兄弟居然开始有所死伤,忽觉得这事有蹊跷,莫不是对头找上门来混在人群之中伺机寻仇?!
若非如此,自家老大怎会猝死门口?一时间怒气难平,手上的劲道越发狠厉,追不到那行凶之人,竟对着各色衣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杀手。
一时间,喊打喊杀者有之,哀鸣痛嚎者有之,四散逃离追砍者更是不计其数,致使好几条沿街店铺纷纷关上店门怕惹祸上身。
其混乱之势愈演愈烈,已渐渐向着京城主干道蔓延。一直跟随的巡城士卒虽已有了一队之多,可见眼前苗头越发不对,提枪在手脚步却是慢慢后退,待得渐离纷乱中心这才撒开脚丫全力向南衙禁军营冲去。
若说从万安赌坊的火起,到之后引发的一系列人群斗殴只是一场骚乱的话,那么同一事件在东市之中各处上演,那么就不仅仅是骚乱而是动乱了。
而这番动荡变化之快不仅惊动了南衙禁军统领尉迟德,就连护卫皇宫内外的左右羽林卫都已迅速集结严阵以待,人人都知这东市恐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可这京城是天子的卧榻,又是谁有如此大的能量!
比起这有些动荡不安的东市,相隔数百里的西市却显得安静祥和,甚至迎面走来的一支迎亲队伍更是给位于西市北方尽头的大理寺门添上了一丝喜意。
说到迎亲,那队伍自是人人披红挂彩,马上的新郎官更是穿金镶银苏绣加身,显得极为华贵。
而他身边的三五小厮正沿街分发着红包,不管你是谁,只要道一声,“恭喜”那便可得一份谢礼。
这张口就有钱拿的事谁不乐意?所以这小厮手中的红包自然犹如流水匆匆,不得不常在车队中的几十口大箱中补充红包数量。
随着车队的前进,渐渐来到了大理寺门前的道路上,众值班侍卫见新郎官如此大方,心里也有些意动,可自己不得擅离职守,所以也就是想想罢了。
谁想那队伍途经一半时,小厮忽然腆着笑脸,手中伸着红包一步一步向着众侍卫走将过来,边走边笑道:“各位军爷,今儿是我家少爷大喜之日,小的只是来奉上几份红包而已,还望笑纳,笑纳,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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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西市惊变(二)
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侍卫见小厮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也就稍稍放下戒备之意,为首的李侍卫沉着脸,隔着老远便呼喝道:“这里乃是大理寺管辖范围,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看在你家少爷迎亲的份上才勉强让你等借道过路,还不速速离去?”
小厮闻言仍是“嘿嘿”一笑,变戏法般又从身后摸出一只纯铜礼盒来,其上雕着的龙凤呈祥是活灵活现,叫人一见就顿生喜意。
李侍卫见着一张脸更是沉了几分,明知故问地道:“这是什么?还不快快拿走!”
小厮躬身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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