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娥心中愤愤，撅着嘴，方水仙催着，“还不快去，记得去卫生所一定要找欧阳医生。”方月娥闷着头刚出了堂屋，方水仙尖声尖气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月娥，到了卫生所，若是欧阳医生问起来，你就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皮，对欧阳医生你可要客气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方月娥黑着脸往外走，真当欧阳医生闲着呢，还问她。
方月娥出了门，屋里的方水仙揣着裤兜兜里那一百块人民币，开始对镜贴花黄。
有了钱，总要去城里潇洒一下不是。
看着镜子里天仙般的脸上两个紫红的手印，方水仙欢喜的心情大打折扣。
阁楼上，方小鱼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盯着陈秀英眨啊眨啊。
那双乌黑的眼眸嵌在那还未长开的脸上，散发出来的莹莹亮光，把昏暗阁楼都要照亮了。
就是眼圈黑了点，水润的脸也有点憔悴，得赶紧给补回去。
陈秀英心里想着，轻斥了方小鱼，“做错了事，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方小鱼嘻笑着拉着她妈的手，“当然，很得意。”
她故意拖长语音，娇嗔道，“妈，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看见刚才大姑的脸没有，又青又紫，好看极了，偏偏她又敢怒不敢言。”说着，又忍不住欢笑。
方小鱼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妈会有这样的硬气，在梦境里陈秀英可从来没有这样强悍过。
方小鱼开心极了，妈妈这样才好呢。
她妈如果早这样，两个姑姑也不敢这么嚣张了，她们以后的日子以后更加好过。
方小鱼抱着她妈的腰撒娇，“妈，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厉害，真是威风八面，霸气侧漏，宇宙无敌。”
“妈，你以后一定要这么威武霸气下去。”方小鱼乱浇麻油。
“有什么厉害的，欺压着自己的家人那不算真本事。以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了。”
看着碟碟不休、欢喜的都快没形的方小鱼，陈秀英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妈，家人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家人。”方小鱼撇了撇嘴，不赞同地说道，“对付那种厚脸皮又得寸进尺、恬不知耻的人，就得这样。”方小鱼觉得自己一点没做错。
梦境她们一家被两个姑姑欺辱了那么多年，又憋屈了那么多年。
梦醒后，她再这么忍下去，连老天也要骂她一句活该了。
“妈，咱们没有欺压着她们，是姑姑们先过份，你还白白给了大姑一百块钱呢。不过好在我们这些年大姑借走的东西全拿回来了。”
“又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家家别老是把恬不知耻这种话挂在嘴上。”
陈秀英瞪了方小鱼一眼，方小鱼不甘地撅起的小嘴。
“刚才你打你大姑巴掌，动手的那一刻你就不怕？你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连方家的小祖宗你也敢打，妈都不敢打呢。”
今天一天，从女儿让她和方国栋离婚，再到动手拍大姑子巴掌，方小鱼这一连串的反常行为让陈秀英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害怕。
要不是她几乎寸离不移地守着方小鱼，她都要怀疑这个女儿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
“怕啊，怎么不怕。”方小鱼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打人，还是打的大巴掌，怎么可能不怕。”
就算经历过梦境里的事，她的心境已经不同以往，但要一下子改变，也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她不过是在两个姑姑面前竭力压制着，不让她们看出来罢了。
方水仙的不要脸让她积压了许多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心中的恨意和愤怒远远压过了紧张和害怕的情绪。
打方水仙这事，方小鱼一点也不后悔。
方小鱼挺起胸膛雄纠纠，气昂昂地道，“不过怕归怕，打还是要打。”
“打人你还有理了？”方小鱼理直气壮的样子把陈秀英惹怒了，“你是不是皮发痒了？你还不知道自已错了，那是你大姑，你大姑既使有错，自然有长辈教训，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成什么样子子。”
陈秀英举起了手，作势要打。
方小鱼立刻委屈巴拉地缩着身子，眼泪汪汪的道，“妈，家里哪个长辈会教训大姑啊，奶奶不纵着她已经不错了。”
陈秀英说不出话来，方小鱼说的一点没错。
大姑子是婆婆的宝贝疙瘩，疼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教训。
公公在家里没有话语权，自家老公根本懒得管两个小姑子，她这个二嫂在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威信，这个家里还真是没有人会教训大姑子。
“即使没人教训你大姑，也由不得你去动手。”陈秀英叹了口气，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这不是她先惹我的嘛。”方小鱼嘻嘻一笑，甜甜叫了声妈。
“妈，你看这次我们把衣服裤子都拿回了，大姑也不敢吭声，这说明她那样的人就是欺软怕硬。”方小鱼不怕死地又说，“而且刚才我打小姑时一开始确实觉得怕，不过打完后却觉得异常痛快，恶人就要恶人来磨。”
方小鱼一双水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看得陈秀英心中骇然，抬手就向方小鱼的屁股拍去。
方小鱼羞痛蹦起来，四下逃蹿，“妈，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打我屁股啊。”
“你也知道自已大了，知道自己大了你还胡闹。”陈秀英紧跟在女儿屁股后面。
阁楼地方小，陈秀方这次是存了心要打她，方小鱼的屁股无可避免地被陈秀英打到了。
“以后还胡不胡闹了，还打不打人了？”陈秀英边打边骂，不过方小鱼身体还虚着，陈秀英到底没敢太用力，只是打着装装样子。
方小鱼一边逃，一边举手保证，“妈，妈，别打我，我不会胡乱打人的，你放心。只要她们不惹我，不惹我们家人，我向你保证，我绝不动手。”
第8章 吃相难看
方小鱼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如果她们要是敢有坏心，我照打不误。”
“方小鱼。”陈秀英大喊。
熊孩子啊，她的乖乖，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个打骂不怕的熊孩子了。
两个人在小小阁楼上，你追我跑，最后俩娘跑的气喘吁吁，方小鱼扑进了陈秀英的怀里，哽咽道，“妈，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我怕了，被欺负怕了。”方小鱼放声大哭。
陈秀英被方小鱼突如其来的哭声吓懵了，心里一阵绞痛。
看着像哭得像花猫一样的女儿，搂着女儿也失声痛哭了起来。
都是她的错，是她太懦弱无用，女儿才会这么委屈。
陈秀英暗自责怪自已，低头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水，道，“不怕，有妈在，妈妈会保护你，没有人敢欺负你，我的宝贝囡囡。”
母女间打打闹闹，感情反而更深，抱头痛哭一番后，方小鱼又低声抱怨陈秀英不该把一百块钱就给了方水仙，白白便宜了她大姑，“钱再赚就有了，家和万事兴。”陈秀英拿话哄她。
方小鱼叹气，她妈是这样想，可人家未必就能这样想。
有些事她说太多也没用，只有她妈自个明白过来才好。
她现在要做的怎么让她妈看穿这些人的真面目，彻底对她们寒心，再好好为她自个考虑。
而不是为了表面上的和谐，在婆家面前委屈自个，什么事都打落门牙往自己肚里吞。
有些人会记得别人对她的好，但有些人，哪怕你对她再好，她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她妈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可偏偏在婆家人面前……方小鱼不由叹气。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陈秀英给两个小姑子摆好饭桌，端着饭菜上了阁楼。
方小鱼生病这几天，陈秀英都在阁楼上陪方小鱼一起吃饭。
方小鱼要帮忙，陈秀英不让，让她老老实实地坐着，等摆好桌子，才叫她一起吃饭。
菜是方小鱼爱吃的一碗排骨萝卜汤，一盘青菜。
排骨萝卜汤量不多，一小根的排骨，一个萝卜，上面飘着葱花，青菜是自己地里种的。
陈秀英的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排骨用小火炖了三个小时，已经炖的很轻软。
陈秀英盛好了饭，这几天被噩梦缠着没怎么吃饭，方小鱼这一会真的有点饿了，却没动筷子。
“妈，哥呢？”今天是周六，学校只上半天课，方小鱼没看到方永华有些奇怪。
“你哥和同学去灵芝村买蜂蜜了，不来吃了。”
从弯弯村到灵芝村公交车路上来回，差不多都要三个多小时，方小鱼猜想着他哥最快回来也得傍晚了。
方永华一个大男生是不爱吃蜂蜜，一定是看她这几天胃口不好，她哥才会那么远路赶灵芝村了，方小鱼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午饭，方小鱼吃的很多，吃了一碗后，又添了点。
一下子多吃，她不敢，陈秀英也不让，身体刚恢复的病人，是不宜吃太饱的。
母女俩吃饭时，方月娥也从卫生所配完药水回来了。
在外跑了一圈正饿的慌，方月娥一进堂屋，就往饭桌上扑。
桌子上摆着两碗菜，一碗梅干菜扣肉，一碗青菜。
梅干菜扣肉已经被方水仙吃的七七八八，除了几块肥肉和梅干菜，连点精肉沫沫都没了，青菜倒还有半碗，方水仙差不多已经吃完饭了。
放下饭碗，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在补口红。
方月娥见了心里老不开心的。
亏得她给她姐跑前跑后，鞍前马后的，她姐不等她一起吃也罢了，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显露了出来，“姐，我给你出门配药去，你就不知道多给我留点肉。”
方水仙瞄了她一眼，放下了镜子“回来了，见到欧阳了？”
方水仙不问还好，一问方月娥的火气就上来了。
她姐把肉全吃了对她连句不好意思的话都没有，就只想着那个欧阳。
把消炎药水往方桌上一扔，方月娥气呼呼地端起饭碗，不再理方水仙。
欧阳欧阳，欧阳是她谁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相好呢，大姑娘家的也不害臊。
方水仙一看方月娥这样，知道妹妹小肠子气又发作了，笑道，“小气，下次我多给你留点。姐有好处，哪次少你的份了？”
好处是有，只不过是指甲缝里的那一丢丢，她当真以为自已真那么稀罕。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她没工作没钱，不得不在她方水仙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不然谁会为了区区十块钱跑来跑去，把自已折腾的半死。
小气鬼，恶心鬼，十块钱就在她面前充起大爷来了，哪天她拿个几百块钱扔她脸上，看她怎么样，方月娥在心中一顿腹悱。
方水仙不知道方月娥在肚中把她骂了个遍，为了笼络住自已的妹妹，从床头柜拿出用了一半的那支口红，伸手在方月娥摇了摇，一脸诱惑，“美宝莲的，要不要？这支口红颜色可是很衬白的。”
听到能衬白，方月娥眼睛亮了。
这个年代美宝莲可是化妆品里最有名的牌子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方月娥人是黑点胖点，在爱美的程度上一点不输方水仙。
就是美宝莲口红太贵了，这牌子中最便宜的那类，也要六十来块一支，家境差点的姑娘哪里舍得买。
方月娥更不用说了，口袋里就从来没有超过五十块过。
方月娥又嫉妒起方水仙来，也就她姐方水仙，财大气粗，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只要自己喜欢，多贵的都会买。
想到方水仙抽屉里成套的美宝莲新出的眼影，唇膏，眼线笔，粉饼，方月娥就恨不得把这些化妆品全抢过来。
想归想，她还没这个胆量抢。
方水仙又不给她用，每次自己化完妆就把抽屉锁了，防她防得什么似的，难得这一次她大方了一回，这么好的机会方月娥怎么可能错过。
“为什么不要。”深怕方水仙会反悔似的。
方月娥直接伸手从方水仙手中拿了口红，放进自已衣兜里。
第9章 心思
方水仙给的这半支口红，是美宝莲出的新款，比普通款要贵上二十多块，售价要八十八元一支，方月娥在百货商店里张望过好几回了，只不过她囊中羞涩，只敢远距离观望一下。
大商场里化妆品柜的促销员可势利了，每次看到她的样子，都一脸厌恶的嘴脸，不是嫌弃她长得难看，就是嫌她兜里没钱。
外面的人可不比家里的人，想给脸色就给她脸色。
这世上的人若都像她二嫂，那她的日子就要舒服得多了。
收了东西，方水娥的神色自然也变了。
方水仙了然地笑笑，只是她不知道方月娥肚子里已经九曲十八弯了。
还在那沾沾自喜，自认把妹妹牢牢捏在了手心里。
她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方月娥可不是一般人。
一块肥肉入肚，方月娥边咀嚼边回答了，“见到欧阳医生了。”
“那欧阳医生有没有提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