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没能从秦敛那里提前套出那句所谓我最想听的话,在目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秦敛的脚步停了停,转过头问丹乌:“需要多久?”
“你最好祈祷时间越久越好。”丹乌头也不抬,将木篓里千奇百怪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说道,“如果少于两个时辰我就已经推开门,那就表示她已经死了。如果超过了三个时辰我还没有把门打开,你不如就去厨房煮点粥,准备给她醒过来的时候端给她。”
我仍然紧张,丹乌拿着一根针在我的手指上比划,比划了片刻又停下,抬起头同我说:“这一针下去,你就会睡过去,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我点点头,他又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考虑换另外那种蛊虫?”
我摇摇头,丹乌却也跟着摇摇头:“我真不懂你们。十年已经不算短,你还会留着你们的回忆,这样相处下去不是很好?更何况你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好,就算真的能醒过来,照我看也活不过再一个二十年,又丢了之前记得的那些事,你们这是在得不偿失。”
我问他:“我活不过二十年这件事,你也告诉秦敛了吗?”
“那天他来问我,我就说了。”
“既然他明知我活不过二十年还要选第二个,就说明他已经慎重考虑过。”我想了想,说出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想法,“更何况你也说过,选第一种只能再活十年。今后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起我活不过十年,明知在倒数寿命却无能为力这种事我体会过,很不好受,到最后一年的时候也许会崩溃。这样的事不愿意再体会一遍。不如就选第二个。”
丹乌看我半晌,没有再发问,只是说:“我的针下去后,你不能再后悔。你要想好。”
我点点头,下一刻就觉得指尖一痛。
眼前渐渐有些模糊,直到忍不住困意,闭上眼睛。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仍然有些不舍,对死亡的惶恐漫涌上来,即使坠入了梦中,也仿佛如影随形。
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那一日在苏国,苏姿饮茶我喝药,对着十数年如一日的黑色汤药,很想就把它顺手倒进花盆里。哀怨地认为这样的日子实在难过,这样的人生实在没有意义。
这样想,便这样说了出来,苏姿并未反驳我,只是笑了笑:“你才十二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以后经历得多了,自然会明白。”
到了现在终于懂得,人所不愿意死去的理由,便是我此生的意义。
我的这场梦境迟迟没有收场,反而出现越来越多的人。阿寂,苏启,苏姿,秦敛,甚至还有已经死去的赵佑仪,走马观花一般出现,而其中最多的,是秦敛。
秦敛的面容在梦中出现一遍遍,却仍旧觉得不够,想再看一遍他的微笑,他抿着唇的模样,他的风致与气度,和他与我相处时浮现的温柔神情。
我很想快点醒过来,再亲眼看一遍。很着急,却没有办法。
这场梦境似乎十分久,久到最后所有的人影又都渐渐消失,只剩下我一人站在那里,周围空旷深远,萧瑟寂寥。
站得久了,渐渐觉得很累,同时慢慢开始痛,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钉入铁钉一般地痛,又避不能避,逃无处逃。一直到忍无可忍的时候,那种尖锐的疼痛才骤然撤离。却仍然浮在梦里,四处都是空白,而我无处可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梦中渐渐清醒。隐约感到床边坐着一人,缓缓张开眼,那人的轮廓慢慢清晰。一个侧影,已然如画。
他端着一碗汤水,眉眼坦定,神情自若。看我望向他,唇角微微抿起,勾出一个相当好看的弧度。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发鬓,温柔地道:“熙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