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在这个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真实,死亡还是活着的空间里,十七岁的陈昭,就这样牵着六岁的小钟绍齐,去了她小时候那个年代、印象里记忆最深的游乐场,锦江乐园。
他们排队,买票。
男孩儿口袋里轻轻拽出来的钱,比陈昭搜刮全身掏出来那堆零钱还多,没钱又心虚的陈昭昭同学颇感惭愧,好在这么一来,男孩儿反倒更放下心来:这么笨应该不会是人贩子——喂喂喂,考究都写在脸上也太让人、让人无地自容了吧!
他们去坐旋转木马,她抱着他进鬼屋,坐水上飞车。
嗯,事实证明,鬼屋里她叫得比他惨烈,水上飞车的时候她全程不敢睁眼,一下来脸色苍白,还是他小跑着去一旁的小卖铺买了瓶水。
陈昭揉着他的头发:“哎呀呀,你怎么这么懂事呀,真是好孩子。”
不愧是我以后的老公!
钟绍齐红了红脸,不说话。
好半天,才声如蚊蝇的咕哝一句:“你休息吧,我保护你。”
靠。
陈昭愣了愣。
靠,这是人类吗?这是六岁的小男孩吗?
陈·芳心萌动甚至有点想让老公永远六岁·昭:呜呜呜呜呜他怎么这么好,我要嫁给他——啊不对,已经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
她的偷笑被人发现,男孩歪歪头,看向她时,眼里满是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陈昭连忙摆手,故作正经地轻咳,“机会难得,我们接着玩。”
她说了算,也就起身接着在游乐园里“扫荡”。
可惜有很多项目,这个时候的“钟绍齐”还是年纪太小,参与不了,末了,只能坐些最“娴静”的游乐设施,什么“茶杯碰碰盘”、什么“卡丁蹦蹦车”,
到最后,陈昭索性带着他去玩套圈和捞小金鱼——曾经陪钟意晟玩过无数次的陈昭同学大杀四方,没过多久,两人就都是你一个我一个,怀里满当当的玩偶。
抱着玩偶,去吃冰淇淋,去玩最普通的滑滑梯和跷跷板。
陈昭看着那个满面笑容、吃一口冰淇淋就眼眉弯弯的小男孩。
他藏在金丝眼镜后头的、忽扇忽扇的大眼睛满意地微微眯起,看人时又目不转睛,无辜可爱的,格外惹人疼。
那本该就是五六岁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爱吃爱玩,粘人精,是个会说话的小甜甜,如果自家钟生和阿晟一样,有个幸福美满的童年……他本该值得这一切的啊。
她正愣着,忽然,眼前多了一勺冰淇淋。
“为什么不吃?”男孩问她,手臂高高举起、紧攥着递到她嘴边的冰淇淋勺,“很好吃,你也吃。”
陈昭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刚来得及品味两秒,又一口已经递到了嘴边。
你一口,我一口。
男孩儿很认真地执行着这个标准,永远是给她的多一点,自己吃的少一点,等到冰淇淋碗见了底,又认认真真地刮一圈,把最后一口留给她。
她的心就像冰淇淋一样软化了。
——“谢谢你今天陪我玩。”
只可惜,“六点”这个门禁时间,还是不多不少,在他们吃完冰淇淋的当口悄声来到。
放下冰淇淋碗,男孩蓦地仰头看她,很认真地,在感谢之后,又轻声问:“你明天还来吗?”
“我,那个……”
“……”
或许是看出了她写在脸上的为难,他并没有强求一个承诺。
只是话音一转,蓦地笑笑,“我没有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跟你一起玩,很开心——比扔球开心很多。”
恢复了之前的老成有礼,甚至客套。
但至少笑容是真诚的。
陈昭心里一软,想着自己反正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刚想要开口答应,约下个别的时间一起玩,右手却蓦地被轻轻一拉。
“……?”她那掏心窝子的哄人话被吓得堵在喉口,连忙偏头问一句,“呃,有什么……”
有什么事?
她以为是游乐园里的工作人员。
那一眼,看见的却是同样似曾相识的金丝眼镜,耀中校服,早已长成、肩宽腿长的少年郎。
她愣了愣。
“……”
这少年伸手,捏了捏她右脸,不轻不重的力气,却没说话。
反倒复又侧过脸,打量着那个和自己生着相似眉眼的小男孩。
“钟绍齐”微微蹙眉,问:“你是这个姐姐的男朋友?”
钟绍齐回答:“是。你很羡慕我?”
男孩儿脸色大变。
“我没有。”
钟绍齐孩子气地跟他“争辩”了一句,话里带笑:“你有。”
或许是被戳中脆弱的“少年心事”,男孩儿不说话了,更懒得理睬眼前这个和自己打扮得很像的臭哥哥,只几步上前,往陈昭手里塞了个东西,便摆摆手,跟她说了再见。
“娃娃送给你。老张要来接我了,如果你明天还来,我一直等你……嗯,最好不要六点之后,因为我有钢琴课,三点之前也不行,我要开始学击剑课了,会有老师过来。”
话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扭头就小跑离开。
男孩儿一会儿便跑远了。
陈昭回过神来,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漂亮的千纸鹤糖果。
“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牌子,”一旁的某位补充,“这颗是苹果味的。”
陈昭扭头看他,唇角紧抿。
她原本想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也想问,“你看你看,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
可刚要开口,莫名其妙地,又变成一句蓦地勾起鼻酸的、娇声娇气的:“……我好想你啊。”
明明没过太久,可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你了。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她伸出手,轻车熟路地勾住他脖子,扑进他怀里。
还是那半点檀香苏烟气。
就连在自己背上轻拍数下的动作,也那么熟悉。
“昭昭啊,我没带糖,”他笑,“但我来接你回家了,没让你……等太久吧?”